沈暮受命于危難之際,與幾位朝中大臣前去與寧世崔議和,此去已有多日,未有消息。
皇帝一紙罪己詔書,昭告天下,懺悔自身,貶斥己罪。與此同時(shí),一條白綾賜死了寧貴妃,并將引起禍端的安道遠(yuǎn)斬首示眾,以示君威,取信于民。一時(shí)間,大快人心,軍民士氣大振。
天際一排規(guī)整人字的大雁寂寂南飛,眼看木葉凋零,孤零零的枝干隨風(fēng)輕顫。
柳朝面色悲切地望著哭得正傷心的清頤郡主,心里酸悶,上上下下喘不上氣似的,如鯁在喉。
清頤郡主捂住頭,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聲音哽咽道:“寧義母死了……她死了……”
“我知道……”柳朝眼圈微紅,聲音帶著些顫啞。
寧貴妃懸梁自盡了,所謂的自盡不過是皇帝的一道御令。
當(dāng)時(shí)的她,一襲白衣清雅,素凈的臉龐帶著溫柔的笑意,墨發(fā)間只簪了一只半股金簪,沒有過多的遲疑與等待。
她踩上木凳,將白綾輕輕置于頜下,只聽砰的一聲,木凳被踢倒,白綾搖晃間,美人香消玉殞。
“可我愿意啊?!?p> “我不想離開的,始終只是他而已?!?p> ……
她早知道的,所念之人不會來了。
腦子閃過一個(gè)個(gè)畫面,耳邊回響起寧貴妃說過的每一句話,字字句句沖擊著柳朝的記憶。
悲憫與難過纏繞在心間。
她什么都說不出口,也什么都不能說,哪怕是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只有靜默,才是最好的表達(dá)。
送走了清頤郡主,整個(gè)人像被抽空力氣一般,撲倒在床上一動不動,靜靜聆聽著自己悶鼓般的心跳,陡然生出一種不安感。
柳朝心神不寧地翻起身子,旋即大聲喚來翠心,匆忙趕到沈母那邊。
“母親,”柳朝疾步走到沈母跟前,急急地問道:“可有沈郎的消息了?”
沈母搖了搖頭,眼里同樣焦急,盯著門口,望眼欲穿,“朝兒莫急,待老爺回來便會有暮兒的消息了?!?p> 話音剛落,只見從門外闖進(jìn)了一個(gè)慌張的身影,來人正是沈大人,他突然停下腳步,目光悲慟,似有疑遲地動了動唇,當(dāng)即老淚樅橫,他沒有說話,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柳朝見狀,心狠狠一沉,沖上去急切地問道:“他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父親,您快告訴我啊!”
沈大人悲痛地撇過頭,艱難開口:“暮兒他……他被叛軍所俘,生死未卜……”
沈母聽完登時(shí)悲傷過度,暈了過去,被身后丫鬟堪堪扶住。
柳朝則是一臉煞白,眼神呆滯了好久。
她的心像是被撕裂,劇烈疼痛著,只覺胃中一陣絞痛,一股氣血翻涌而起,直沖她的咽喉。
她顫動著,表情因疼痛開始扭曲,她猛地一把捂住嘴,開始不斷的干嘔,控制不住地朝外頭沖去。
沈大人慌了,忙大聲喊道:“還不快去追娘子!別讓她做傻事!”說完,一聲帶著哭腔的長嘆,看著暈厥的夫人,垂淚更甚。
翠心與幾個(gè)丫鬟應(yīng)聲追了上去,追了一小段路,終于在假山旁發(fā)現(xiàn)形同雕塑的柳朝,她的唇瓣煞白,不斷發(fā)著顫,眼神空洞,黝黑的眸子如鬼魅般緊盯前方,眼下的紅腫尤為明顯。
“娘子……”翠心滿臉心疼地望著自家娘子,哽咽喚道。
柳朝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空氣中一片死寂,揣著一旁人的慌亂與不安。
秋色里,一聲孤鳥凄鳴,回蕩。
刺痛人心。
“娘子,求求你了,不要這樣……”翠心一把環(huán)住發(fā)顫的柳朝,壓抑著自己的哭聲,乞求著,“姑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娘子不要傷心過度,垮了身子啊……”
柳朝一動不動,良久的無聲后,才木訥地吐出幾個(gè)字:“我好難受……好難受……”
說著,她縮了縮身子,哭聲嘶啞得聽不清。
翠心感受到自己肩頭的溫?zé)?,布料浸濕了一大片一大片?p> 此時(shí)此刻的娘子,她從未見過。
娘子本來也是無憂無慮,事事想開的性子啊。
如今,怕是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