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困獸
除了姐姐之外，離笙還從沒見過這樣出塵絕世的美人。
雖然穿著樸素，僅一件碧綠的麻裙遮身，右側(cè)香肩上掛著一束堇色藤蘿。
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裝飾。
但這愈發(fā)彰顯了她淡雅、神秘的氣質(zhì)，猶如自然山水間誕生的精靈，非凡人筆觸所能描摹。
“小姑娘，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么？”她語氣溫和地問道。
離笙猶豫了一下，說：“我在找人?！?p> “你要找的是家人，朋友，還是你的心上人？”
“是——朋友?！?p> 赤豹背上的女子笑了，笑得像一朵月光下綻放的幽蘭。
“真巧，我也在找一個朋友。很久以前，這里還是一片海洋的時候，我就開始找他了?！?p> 離笙吃了一驚，海洋？那得是多久之前啊。
這么長時間都找不到，那人真的還在世上嗎。
“相逢是緣，小姑娘，我送你一份禮物好了?！?p> 神秘女子說著，摘下一片藤蘿的花瓣，“只要將它含住，你便可隱匿蹤跡，無人能夠察覺?！?p> “不過效果最多維持一個月，而且期間不能開口講話，一個字也不行，記住了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控制花瓣飛入離笙的嘴中。
離笙沒想到一次偶遇竟會有這樣的驚喜，正要開口感謝時，卻見神秘女子將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她反應過來，連忙向?qū)Ψ秸紫卵劬Α?p> 女子微微一笑，然后帶著身下的赤豹一起消失在原地。
時間轉(zhuǎn)眼來到了十月下旬。
這天，藍川在韃里王城西南方一處雪谷中，獨自獵殺了十幾只兇獸。
當他扛著一大包戰(zhàn)利品回到城內(nèi)，卻從商人那里得到一個糟糕至極的消息——
前天深夜，由十八位靈墟境強者帶領的陳國軍隊包圍了約哈王城。
他們聲稱十日之內(nèi)，若約哈王離洛不主動出來受俘，便將整座王城夷為平地，一個活口不留。
按五大部落以往的約定，一方王城受難，其他四部必須馳援。
但這一次，約哈部落很可能等不到任何援軍。
“要咱們?nèi)ゾ入x洛那個妖女？做夢吧?！?p> “如此恃兇逞威，也難怪陳國將士要報復。約哈部落那幾個祭司識相的話趁早把離洛交出去，不然干脆陪她一塊兒上路好了?！?p> “說得對，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透過這些平民的言論，藍川明白約哈部落已經(jīng)遭到徹底的孤立。作為外人，他并不在乎這其中的對錯。
但作為離笙的朋友，他無法繼續(xù)置若罔聞。
于是接下來的一刻鐘內(nèi)，藍川火速辦完了兩件事：
一，上坊市購買裝備、馬匹和干糧。
二，讓管家代自己向閉關(guān)中的桓殷辭行。
之后，趁著夕陽尚有一絲余暉，他縱馬躍出城門，頭也不回地趕往南方。
一天、兩天、三天……
不分晝夜地長途跋涉，藍川沒有半分疲憊，直到第七天清晨，他才停了下來。
此時距離約哈王城只剩五十里左右的路程。站在山頂遠遠眺望，便能看見那座號稱北域雪原最輝煌的城市的輪廓。
沐浴在晨曦下，宛若一只披著金色鎧甲的遠古巨獸。
如果在以前，藍川或許會為之驚嘆，但如今他看到的只是隱藏在浮華外表下的無助和怯弱。
風不知疲倦，撩撥著王宮檐角的銅鈴。
但空靈悅耳的鈴聲剛飄出來，便淹沒于沸沸揚揚的人群間。
王宮前的圣火廣場，本是用于祭祀活動的神圣所在，此刻卻簇擁著數(shù)以萬計的城民。
“王上為什么不出來，她是不是已經(jīng)拋下我們，自己偷偷逃了？”
“我們絕不愿意為一個暴君殉葬。”
“交出離洛，打開城門。交出離洛，打開城門……”
在死亡關(guān)頭，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生存的權(quán)利而申訴。
也許他們的言辭稍顯激烈，也許他們的面孔太過猙獰，但誰又能理直氣壯地去責怪這些孱弱者。
除非弱小真是一種罪惡。
王宮之內(nèi)，三位祭司共同守在一道石門前，雖然沉默不語，神色卻都難以保持平靜。
九天前，離洛進入這扇門后，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很多疑問，不止存在于外面百姓的口中，也隱藏在他們?nèi)坏男牡咨钐帯?p> “離南祭司，明天就是最后期限，還要這樣等下去嗎？”
三人中資歷最小的離憂祭司忍不住開口。
離南看也不看她一眼，只低聲問道：“你想說什么？”
“咱們至少該進去看看，萬一王上出了什么意外，或者——”
離憂沒有把話說完。
離南嘆了口氣，恍惚間，一雙冷酷而決絕的眼睛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
過了片刻，他輕輕搖頭，
“也許我們的王算不上圣明，但我相信，她至少會站在所有人的前面?！?p> “繼續(xù)等吧。”
城外，十八位靈墟境強者各自占據(jù)天空一角，將整座王城封鎖得滴水不漏。
對他們這種修為的人來說，十天時間倏然即逝，不值得為之急躁。
“遲將軍，期限馬上要到了，您安排的這場戲碼可有些乏味啊。”
“別急，最精彩的部分還未開始?！?p> 遲銘說著取出一個酒葫蘆，拔開塞子狂飲了幾口，然后將葫蘆內(nèi)剩下的美酒灑向大地。
“好酒，哈哈哈……”
日落、月升。
對約哈王城內(nèi)很多人來說，這是有生以來最寒冷的一個夜晚。
為了緩解這種浸入骨髓的寒冷，他們必須自己躁動起來。
于是，不知從哪一刻起，城內(nèi)各個角落有了騷亂，有了沖突，有了流血。
東城門率先失守，被求生意志驅(qū)使的人群打開城門，爭先恐后地沖到外面，跪伏在敵軍的鐵蹄之前。
因為人數(shù)太多，甚至形成一種近似于洪水決堤的氣勢。
但隨后迎接他們的，是千萬道破空而來的無情氣刃。不到一分鐘功夫，上萬人慘遭肢解，汩汩鮮血托起大大小小的尸塊向四面八方流淌。
見到如此場面，后面那些沒來得及擠出來的城民頓時呆愣下來，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面前發(fā)生的一切。
為什么，明明已經(jīng)像家犬一樣搖尾乞憐，卻還是難逃一死？
“將軍早已說過，你們想要活命，就讓離洛主動出城受俘。除此以外，別無他路?！?p> 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宣言從陳軍將領的口中傳出。
剎那間，城中兩百多萬的民眾反應過來，開始大片大片地涌向最中央——王宮所在的位置。
身處高空中俯視著這一切，遲銘的嘴角浮起殘忍的笑意。
“諸位請看，好戲這不就開始了？”
“嘖，果然精彩?！?p> “遲兄真不愧是玩弄人心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