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河畔。
三只癩蛤蟆蹲在荷葉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大哥,咱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厚道?豈不是將那秀才牽扯了進來?”
“老三,我也這般覺得,他只是一介書生,咱們是有些不大當人了……”
“大哥,老三,你們想這么多做什么?我們本來就不是人。再者,我觀那秀才福運滿滿,不似個早夭相,未來有著大好前程,又豈會因為‘一點’小事折了?”
“唔,還是聽老二的,老二素來有主意,想必不會有差。”
“二哥,你什么時候背著我們學了看相的本事……”
“嘿嘿……”
……
“嘖嘖,許兄,我原以為你是咱們幾個里最老實的,沒想到,嘿嘿……”
“張兄,這說的是什么話?我許青一心讀書,又怎會將心思分到別……嗯,別處?!?p> 說著,許青撇了那清麗脫俗的女子一眼。
這女子不論是模樣還是氣質(zhì),都不似人間人兒,究竟是從哪冒出的來的?
“待會吃完早飯,便打發(fā)了張大山,好好盤問她才是,對,這飯也不能吃,誰知下未下毒……”
張大山一行人胡吃海塞,所謂秀色可餐莫過如此。
哪怕是稀飯咸菜,照樣吃的津津有味。
片刻工夫,滿滿一大鍋稀飯就給造得干凈,就連盛咸菜的碟子也不知被誰舔了一通。
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能多看一眼,便是少活三年也愿。
女子輕輕抿了口稀飯,轉(zhuǎn)頭看向許青。
“君子怎么不吃?是妾身做的不合胃口?”
她這一說,許青就越發(fā)懷疑稀飯里下了毒。
兩人非親非故,哪有第一次見面,就勸人喝稀飯的道理?
有詐,一定有詐!
若不是現(xiàn)在家中人多,估計許青當場就得拔刀與她碰一碰了。
好個妖女,竟勾搭到他許大秀才的頭上了。
整個平安鎮(zhèn)誰不知他許大秀才不好美色只好詩書?
“我還未吃,你又怎知不合胃口?”許青淡淡回了句。
“那君子不妨嘗嘗?”
女子臉上帶著些希翼,讓張大山看得揪心。
這許青真是個呆頭鵝!人家叫你嘗嘗還能害你不成?瞧那一臉希翼的小模樣……
張大山只覺一顆心都快化了,若是換了他,就是讓他把鍋鏟吃下去也是行的。
誰知許青那貨卻大手一揮,正色道:“姑娘有所不知,我素來沒有吃早飯的習慣,還是留著吧,等會正好喂雞?!?p> “許兄,是我唐突,還未請教,這位姑娘是?”張大山也是奇怪,從這二人言行來看,根本不似能住在一個院里的,說不定……他也有機會。
“君子是妾身遠房表親,家道中落,不得已才投奔君子來了?!闭f著,女子眼淚跟著就落了下來,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看得張大山揪心不已。
“張兄,你也看到了,我許青兩袖清風一貧如洗,如何養(yǎng)得起這位表親?怕不是要隨我一起挨餓了,唉……對了,張兄,那銀子……”
“許兄放心,我這便回去,將銀子送來,你可要好生照看這位表妹!”
臨走前,張大山包含深意地看了許青一眼。
許青啞然失笑,沖著一群人揮揮手,目送他們離去。
等他們走遠,一張臉忽然冷了下來,隨手關(guān)上了院門,插上門閂。
“能化成人形,想必至少得有五百多年的道行。若是換了旁人,恐怕都不知怎么死的,可我偏偏不怕這個。”
說罷,許青卸下長弓,解下箭袋。
院里空間狹窄,帶著東西不方便動手。
那女子見狀,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笑意,一改方才嬌滴滴哭唧唧模樣,陡然間換了氣質(zhì),就好似換了個人般。
先前是個弱女子,任誰見了都忍不住會心生親近,不忍說半句重話。
而此刻,雖依舊清麗脫俗,美貌猶在,卻冰冰冷冷,宛若月中仙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院里這么窄,恐怕用刀不大方便。”
女子聲線清脆,話里帶著些戲謔意味。
“既知院內(nèi)窄小,恐怕躲閃也不大方便?”
許青也是哼了一聲,這偷家妖女當真可惡,怎的一副“你行不行啊”的表情?
“呵,躲?”
女子眼神陡然一凜,似刀光般。
左手掐訣橫在胸腹間,下一瞬右手蜷曲彈出一指。
“叮”地。
許青手中長刀應(yīng)聲震旦,震得他雙手發(fā)麻。
果真是妖女!使得什么妖法?
她分明未曾碰到過刀身,怎就有這股大力傳來?
女子一指彈出,臉色倏地潮紅,喉嚨涌動,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趁你病要你命!妖女看刀!”
這妖女應(yīng)是受了傷,藏在家中躲難來的。
許青認定這女子是妖女,自然不會放過大好機會。
忍著虎口劇痛,提刀便撲了過去。
一招力劈河山使將出來,直取妖女肩頭,誓要將她一刀兩半。
妖女冷笑,胼指一擋。
“?。?!”
“叮——”
就見兩根纖細手指迎上刀鋒,輕輕這么一夾就擋住了刀勢,再一擰,這千錘百煉的大虞軍中制式橫刀竟斷為兩截。
許青直接傻了,這他么還是人?說她是妖女都算小瞧了,該是積年老妖才對!
從前,許青憑著一膀子怪力就不知折服了多少書生,根本不需兵器。
現(xiàn)在手持橫刀妖女對陣,竟一招也過不去!
許青自問,橫刀比他可結(jié)實多了。
該死的挫敗感……
“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咳嗽終于讓許青緩過了神。
妖女臉色漲的通紅,咳出幾口黑血。
素白干凈的衣袍上也滲出血痕,大大小小竟有七八十處之多!
許青悄悄往后退了幾步,一只手背在身后,抓住門閂。
“咳……你……咳咳!你若敢離開此院半步,我便殺了你,用你的血,在你那俊俏臉蛋上寫滿‘慘’字!“
“啊……哈哈……女俠說得哪里話!我許青好歹也是讀書人,怎會做那見死不救的勾當。姑娘放心,我這小院偏離遠離塵囂,乃是躲避仇家的不二之選。你便是住個一年半載,我也半句話沒有。”
女子聞言,眉毛輕挑。心道,這高大少年怎的心思如此活絡(luò)?與他為伴是否……
“不怕我殺了你?”
“怕,不過憑姑娘這身本事,想殺便早殺了?!?p> 許青說著,竟毫無防備的走向女子,弓腰撿起兩截斷刀,大為惋惜,這可是養(yǎng)父留給他的唯二念想了。
“既然遲遲不曾下手,便證明姑娘未必就是嗜殺之人,既如此,我有何可怕?我許青做人堂堂正正,又有秀才功名在身,還是個小陽……嗯,總之,姑娘現(xiàn)下用得著在下就是了?!?p> 女子咳嗽幾聲,臉上潮紅漸退,衣裳血跡卻猶在。
“你這秀才倒是有趣,心思通透八面玲瓏…”
‘噗通’。
話未說完,女子便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許青握住刀柄的手緊了緊,看了眼斷刀,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子,終是沒能狠下心來。
斬妖與殺人,畢竟不同。
最后咬了咬牙,將其抱進了里屋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