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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

第四百九十二章 轉(zhuǎn)生

中天 河梁 4830 2024-01-31 23:09:00

  魔淵之中,子黍靜靜地站著,抬頭,不見青冥;低頭,不見黃泉。這是一個怎樣讓人絕望的黑暗世界,仿佛所有的恨與愛都是渺小的塵埃,被風沙卷起,落下,沉浮之間,不得自主,所謂生命的偶然和奇跡,在冰冷無情的世界里是那么僥幸,而且也絕不會被優(yōu)待和珍惜。

  子黍的手微微顫抖著,舉起了幽篁劍,不是對準任何人,而是對著自己。

  圣尊和魔主和解了,人間不必再毀滅,人族和魔族都在歡呼慶幸,而他卻失去了一切。這樣的人間,縱然存在著,對他而言,與毀滅又有何區(qū)別?

  劍尖抵在心口,他輕輕閉上雙眼,竟是有些后悔,有些遺憾。

  當年,他若是和小薇就這般死在魔淵,或許,會比現(xiàn)在更好吧?

  女魃看著子黍的舉動,驀然間也覺得心中碎了一塊,眼見子黍要就此了結,終于忍不住大喊道:“住手!我?guī)闳ヒ娔е?!?p>  子黍握著劍的手停下了,女魃飛身來到他的面前,道:“隨我走。”

  為何去見魔主,兩人都是心知肚明。

  魔淵的深處,有著一個巨大的魔坑,那就是通往魔界的通道,女魃帶著子黍深入魔坑,最終穿過那至深的黑暗,來到了龍鳳之境。

  魔界龍鳳之境,因為龍祖鳳祖不在,并無太強的存在,何況因為征伐人間,寂寥大地之上更顯空曠,唯獨遠處有一只神鳥飛舞,尚且還值得注意一二,那是朱雀。

  女魃和子黍都沒有心思去和朱雀打招呼,一路向北,一日一夜后,終于來到了魔界的中心,空桑之林。

  女魃先一步踏入林中,子黍隨后跟上,穿過那幽靜小路,便是澄澈如鏡的鏡湖。

  魔主應攸儀就坐在水畔的一塊巨巖上,卻已是滿頭白發(fā)。

  “主上。”女魃來到應攸儀身后,單膝跪地,拱手道:“屬下想求主上一事?!?p>  應攸儀默默望著水面,不用女魃開口,她便知道要說的是何事,可她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幽幽嘆息道:“女魃,八千年過去了,你心里還有什么?”

  女魃聞言一怔,所謂的八千年,對她來說,亦是恍若隔世??蛇@之中,大部分的時光,其實她都在沉睡。

  “屬下,不知何意……”

  一眼醒來,世界變了,自己的一切都和這個嶄新的世界格格不入,或許會很失落,很孤獨吧。就像是一個老人,很難再去融入年輕人的世界了。

  應攸儀道:“八千年,祖神看似長生不死,可這樣的生命又有何意義?我在這空桑之地停留了八百年,人間過去了八千年,這八百年我在空桑的生活,就像是天外的行星般周而復始,而人間過去了八千年,還是那個人間,時間啊,好像失去了意義,生和死,都是一樣?!?p>  女魃默然不語,子黍卻是開口問道:“你為何不走出空桑?”

  “走出去,又能做什么。”

  “空桑是你自己給自己畫的一個牢籠?!弊邮蚩粗菨M頭白發(fā)的應攸儀,哪怕這是一位老古董般的前輩,他還是以年輕人的激憤說道:“把自己困在這樣的一個牢籠里,說麻木,說人生失去意義,那不是應該的嗎?你把自己的心鎖死了,卻說這個世界毫無意義,要是真的如此,為什么還要做那么多的算計,為什么還要附身到小薇身上!”

  說到后來,他已是情緒有些失控,哪怕對方是魔主。

  應攸儀默默地聽著,沒有動怒,只是眼底的疲憊更深了一分。

  她確實錯了,八千年前就錯了。那個時候,她明明那么傷心鳳吟的死,卻還在擔心自己不是風華胥和任天靈的對手,沒有留下來決一死戰(zhàn),而是匆匆?guī)е娙颂尤胛迳缰橹?,就此在無垠虛空里流浪。

  論起勇氣,她還不如敢于向帝君拼死一戰(zhàn)的妖君和舞戚,明知必敗,卻寧死不退。

  這一逃,就是逃了整整八千年啊。

  要是她當初不是那么優(yōu)柔寡斷,猶豫不決,又何至于到如今這一步?魔界的祖神和大多數(shù)飛仙,都是當年追隨過她的,她當年顧慮著同時和風華胥與任天靈開戰(zhàn)的后果,卻沒有想過,在虛空中毫無希望地流浪下去,對這萬千魔界生靈來說,又是何等的痛苦。

  “我恨了一輩子,到頭來,竟不知自己究竟恨的是什么?!绷季弥?,應攸儀開口,有些自嘲地冷笑著。

  龍淵和鳳吟死在風華胥的手中,被煉成了碎星盤??蛇@碎星盤又被任天靈設計,以洛神珠的空間之力將之封印,然后借助鴻蒙神樹的力量拋到了無盡虛空之中,就像是一枚銀針拋入了茫茫大海,很難再找回來了。

  竹籃打水一場空,風華胥八千年的謀劃就此落空,她本該殺了對方,可是眼見風華胥大半個身體已經(jīng)融入天地,卻也是無可奈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今的風華胥已經(jīng)死了,想要取代天道,到頭來,又焉知不是被天道取代?看透風華胥的本體之后,應攸儀心里的恨便消失了大半,剩下的,更多是辛酸和悲涼。

  “主上……”女魃抬頭看著應攸儀,想要安慰,卻也不知說什么是好。

  應攸儀轉(zhuǎn)過身來,容貌雖仍是姣好如少女,眼角的滄桑卻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住。她揮手之間,一縷幽幽熒光浮現(xiàn),當中竟然依稀透露出了小薇的氣息。

  “她被碎星盤的碎星之光打中,本已是神魂俱滅,不過在此之前,我的一縷神魂已是逃了回來,還帶著幾分她的殘魂。”

  應攸儀終于提及了小薇之事,子黍抬頭怔怔地看著那一縷幽光,眼里的淚不禁流了下來。

  “三魂七魄,如今只剩下一縷殘魄,我并不精通生死輪回之術,救不了她?!睉鼉x輕嘆一聲,如是說道。

  子黍聽后臉色煞白,好不容易燃起的一點希望隨之破滅,這種痛苦,簡直比失去小薇之時還要強烈百十倍。

  “可是,主上……”女魃開口,有幾分欲言又止。

  當年,妖君能復活,她也能復活,各自的傷勢,可也不輕啊。

  應攸儀看了女魃一眼,收回那一縷殘魄,道:“走吧,隨我去見見后土?!?p>  “后土……娘娘?她有辦法復活小薇?”

  子黍聽后,終于想起了那位魔界最神秘的后土娘娘,主掌幽冥的后土娘娘!

  應攸儀眼見子黍神色激動,不忘提點一句,“只是有可能,不是絕對。”

  子黍聽后,心里又是一緊,抿著嘴點了點頭,不敢再胡亂猜想,而是隨著應攸儀走出了空桑之地。

  這么多年來,應攸儀自己也很少離開空桑,就像是子黍說的,空桑更像是畫地為牢,她把自己圈在其中,如同給心上了一道枷鎖。

  后土之境,酆都之中。

  后土娘娘端坐大殿,本是閉目靜修,此刻卻心有所感,起身相迎,便見到應攸儀帶著子黍和女魃來到殿前。

  “這么多年來,你還是第一次找我?!焙笸量粗鴳鼉x,不禁輕嘆道。

  應攸儀微笑問道:“那這些年來,你可曾找過我?”

  后土默然,看著應攸儀,道:“你老了許多?!?p>  應攸儀道:“八千年了,誰能不老?”

  后土抿嘴笑道:“我說的老,不在皮相,而是你的心老了?!?p>  應攸儀輕嘆道:“心不老,不服輸,還要再僵持八千年么?物非人非,人間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人間,你我也不是當年那個你我,到頭來,什么都變了?!?p>  后土道:“生死輪回,本就如此,不過總算,你我還沒有變得太壞?!?p>  應攸儀和后土彼此相視而笑,寒暄片刻,便見到一縷幽魂浮現(xiàn),應攸儀道:“你看看,這一縷殘魂,還能復生么?”

  后土看了一眼,道:“復生,唯有魂魄健全方可。如今這一縷殘魄已是十不存一,如何能夠復生?”

  子黍聽后,又急了起來,女魃見此,卻是拉住了他,以眼神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那,當真沒有辦法了?”

  “復生雖難,但是卻可轉(zhuǎn)生?!焙笸琳f這句話時,卻是看了一眼女魃,“若是轉(zhuǎn)生成功,日后未嘗不可恢復昔日記憶,但這殘魄到底能記得起多少過往,也已經(jīng)很難說了。”

  子黍聽后急切喊道:“前輩只要能讓她轉(zhuǎn)生成功,晚輩愿付出一切代價!”

  應攸儀看了一眼子黍,又道:“最好的轉(zhuǎn)生之法,是怎樣的?”

  后土笑道:“連你都來了,我又怎敢懈???不過所謂轉(zhuǎn)生,六道輪回,有為人者,有為仙者,有為魔者,也有為妖者,乃至為畜生者,為草木者。若是一著不慎,天地茫茫,這一縷殘魄轉(zhuǎn)生成如何模樣,卻是無法定論。”

  應攸儀不禁皺眉,“連你也無法掌控轉(zhuǎn)生的結果?”

  后土道:“輪回大道,神秘莫測,單憑我的力量,很難一次成功,這殘魄如此虛弱,可經(jīng)不起嘗試?!?p>  應攸儀道:“我助你一臂之力,又有多少可能?”

  后土道:“大概七成。七成的概率能夠指定她未來轉(zhuǎn)生之體,還有三成卻不可控?!?p>  “便沒有必然成功的辦法么?”

  “這個……有倒是有?!闭f到此處,后土有些遲疑,“不過,需要一枚上古建木的果實。聽說碎星盤已經(jīng)被流放到無盡星空之中,如今也唯有鴻蒙神樹有如此生機,能夠逆轉(zhuǎn)輪回了。若是有鴻蒙神樹保駕護航,那么非但可以指定轉(zhuǎn)生,而且未來轉(zhuǎn)生的必定是最純凈的先天仙靈之體,實際上,這就是將一縷殘魄融入鴻蒙神樹果實之中,以鴻蒙神樹之力孕育新生。”

  應攸儀聽后,點頭道:“好,我去找仙后?!?p>  子黍也要跟上,卻被女魃拉住,道:“魔主大人親自出手,你就不用操心了。而且你跟著的話,反倒耽誤了時間。聽說你如今也算是仙后的弟子,想來一枚建木果實,仙后也不會不給。”

  聽得女魃如此說,子黍也唯有在這后土大殿中耐心等待,時間雖然并不算長,但是內(nèi)心卻是無比煎熬,所幸應攸儀這等能夠橫跨三界的大能來去自如,不到一個時辰便從南冥回到酆都,攤開雙手,一枚黃燦燦的果實便漂浮在了虛空當中,竟有一人大小。

  “不錯,果真是建木之果?!焙笸烈姶?,將那一縷殘魄招來,隨即道:“還望諸位暫且回避片刻。”

  女魃聽后拉著子黍退了出來,應攸儀也沒有觀看,而是走出了大殿。

  這一等,就是幾個時辰,子黍在外邊等得心急如焚,雖然這段時間并不算長,卻頗為難耐,如同在烈火上烤著一般難受。

  女魃見此,低聲道:“先別急,去附近逛逛吧。”

  子黍哪里有閑逛的心情?可是女魃又道:“你在這里,關心則亂。如今魔主大人和后土娘娘都在,能出什么亂子?還是不要打擾她們了?!?p>  子黍聽后只得輕嘆一聲,又道:“這酆都死氣沉沉,又有什么可以看的?”

  “杜兄這話可不對了,莫非我們六欲府在杜兄眼里就那般不值一提?”一道悅耳的女聲響起,子黍愕然,隨即神色復雜地看著那緩緩走來的女子。

  “你回到魔界了?”子黍問了一句,自覺廢話,又直白道:“六欲府的人心機深沉,我怕被算計。”

  酈靈仙聽后苦笑一聲,道:“過去的事,靈仙在此給杜兄賠不是了??稍捳f回來,靈仙也不曾真正傷到杜兄和杜兄的朋友們吧?在靈仙眼里,杜兄可一直是本門的小師弟呢。”

  子黍冷哼一聲,“若是師弟,還要如此勾心斗角,你們父女之間,只怕過得也不融洽吧?”

  酈靈仙的笑容僵硬了幾分,片刻后又輕嘆道:“靈仙聽聞杜兄前來,還和家父設宴款待,就是想給杜兄賠罪的。六欲一脈,雖然號稱掌控人心,卻也并不肆意妄為,杜兄又何必這般神色?”

  子黍默默看著酈靈仙,片刻后嘆息道:“當初我確實受了你們六欲一脈頗多恩情,雖然后來知道彼此也不過是相互利用,不過世人交往,本就抱有一定目的,我也不是因此怪你們。只是現(xiàn)在實在沒心情去六欲府,到時候若是出言頂撞,惹得六欲天尊生氣,不是更為麻煩?”

  酈靈仙聽后也不強求,而是微微一笑,“杜兄不曾怪罪便好了?!?p>  說罷,微微躬身,向子黍奉上了一份禮盒。

  子黍一怔,只覺得這盒中之物似有幾分熟悉,不禁伸手接過。

  酈靈仙朝他笑了笑,沒有解釋盒中是何物,而是轉(zhuǎn)身款款離去。

  子黍見此,打開盒子,卻是愣住了。

  那是一把劍,龍鱗劍。

  當初,龍鱗劍隨著小薇被碎星盤星光打中,就此崩裂,化為漫天碎片,不料竟然被酈靈仙收集了起來,還重新恢復了原狀。

  不,不對,酈靈仙不可能有這種修復神器的手段。將這樣一件碎成渣子的兵器重鑄,可比新造一把神器還要困難許多,這是六欲天尊親自出手修復的……

  龍鱗劍雖然是妖族圣物,但是在仙器當中檔次不是最高的,創(chuàng)世境的祖神,追求的都是鴻蒙圣器,平常用的大多都是沾染幾分鴻蒙之氣的準圣器,次一些的也是極品仙器。六欲天尊出手修復龍鱗劍,并不是因為可惜其品質(zhì),而是因為子黍。

  甚至,這是在告訴他,連龍鱗劍都可以修復,小薇如何不能復生?

  哪怕希望渺茫,可是這一把劍之下的心意,卻是明明白白。

  子黍抬頭再看,眼里已是多了不少歉意,可是酈靈仙已然離去,他此時再想去拜訪六欲府,又有些不太合適,只得自己默默收好了龍鱗劍。

  如此等了兩日,后土大殿終于重新打開,他迫不及待地沖進其中,卻見里面空空蕩蕩,并無小薇的身影。

  “她的殘魄還在樹果中孕育,轉(zhuǎn)生成功了,可先天仙靈的誕生需要不少時日,這枚果子,還是帶回南冥之地吧,生長的也會快一些?!焙笸聊锬镎f道。

  子黍問道:“敢問娘娘,到底還需要多長時間?”

  “大概,要十年吧?!?p>  聽到這句話,子黍有些惆悵。不過,很快他又堅定了下來,朝著后土娘娘叩首道:“多謝娘娘?!?p>  十年,雖然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無比漫長,可是,只要有希望,十年又怎樣?即便是一百年,一千年,他也愿意等下去!

  應攸儀道:“我去將她送到南冥,同時,也回一趟人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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