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已是日暮。
這玄女山上,平素只有圣女居住,子黍和小薇自然也不會厚著臉皮去借宿,正要下山離去,卻見那白日的少年也從廟中走了出來,朝著山下走去。
雖然有些奇怪這少年和玄女廟的關系,但是子黍和小薇都沒有再問下去,一路默默無言地下了山,卻見那少年又止住腳步,轉(zhuǎn)身望著山上發(fā)呆。
見這少年舉止怪異,子黍不禁問道:“你在看什么?”
少年此時的神色倒是頗有幾分惆悵,道:“當初我在玄女山上閑逛,不慎跌落山崖,是她救了我……”
子黍聽后一怔,再看那少年眼中的光彩,知道他所言不假。
少年又道:“我知道她是圣女,超塵脫俗,連看也不敢多看,可是……可是知道她在那里,就覺得很開心,很開心?!?p> 子黍道:“所以你上山,是為了能再見她一面?”
少年搖了搖頭,“我不要見她,她是圣女,不應該被打擾的。我每天都上山,只是因為她在那里,就算永遠也見不到她的身影,聽不到她的聲音,可只要知道她在那里,就很安心了?!?p> 子黍默然,一個凡人,喜歡上玄女山上的圣女,說出去只怕會惹來哄堂大笑,可世人笑的是什么呢?無非是笑這凡人不自量力罷了??蛇@少年難道不清楚他和圣女的差距么?他很清楚,但是他沒有轉(zhuǎn)身離去,去尋找世俗的女子過男耕女織的生活,而是選擇了一直留在這里,每日上山,去擦拭香案,去清掃落葉,數(shù)年如一日,不絕望,不悲傷,也并不渴望得到更多,反倒是平安喜樂,無怨無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這山上的圣女才是一類人,真正能夠心意相通的人。
看看那少年,他又轉(zhuǎn)身看向小薇,小薇眼里也有幾分莫名的光彩,卻是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p> 離開玄女山,離開那少年之后,小薇忽然說道:“明年開春,我們再來一次玄女山。”
“好?!弊邮驊讼聛?,不單單是為了那山上風景,也是為了那少年。
夜幕深沉,天氣蕭瑟,曠野之上寒風凌冽,不遠處的小鎮(zhèn)上倒是燈火通明,子黍于是說道:“我們?nèi)バ⒁粫??!?p> “嗯?!毙∞秉c頭應下。雖然對星君來說,在野外打坐靜修是家常便飯,可總比不上客棧之中來的舒服。
鎮(zhèn)上有間小客棧,看上去有十幾間客房的規(guī)模,剛踏入客棧,掌柜的便笑臉相迎,問道:“兩位……”
“一間上好的客房?!弊邮虿坏日乒竦恼f完,當即說道。
“好嘞?!闭乒竦霓D(zhuǎn)身去取鑰匙,倒把小薇驚呆了。
她見那掌柜的去取鑰匙,伸腳跺了一下子黍,臉色羞紅,低聲道:“我們還沒成親呢!”
子黍厚著臉皮道:“那我們這就回去成親?”
“你!”小薇也沒料到子黍會變成這樣,子黍卻是趁機取了鑰匙就拉著她上了二樓。
站在客房門前,小薇卻是不愿進去,“不行,要住你自己住去!”
子黍卻是拉著小薇進了客房,“沒事,我不會在乎的。你看這附近哪還有第二間客房啊,我就吃點虧和你一起住得了?!?p> “吃你個大頭虧哦!”小薇伸手扯著他的耳朵,“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要臉了。”
“嘶!疼!輕點輕點!”子黍無奈,原以為進了客房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沒想到占下風的還是自己。
小薇冷笑道:“不是要和我一起住嗎?這就受不了了?”
說著又伸手扯他的臉,揉來搓去,玩得不亦樂乎。
“姑奶奶我……我錯了……嗚嗚……”
進了客房,小薇可謂是一展妖女本色,子黍只覺得臉都要被她扯爛了。
兩人正鬧騰著,忽然間好似踩到了什么粘稠液體。
小薇一怔,松開了手,子黍當即捂著臉逃脫魔爪,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見到客房的床底滲出了幾縷黑血。
小薇伏下身子,竟是從床底拖出了一具七竅流血的死尸!
子黍嚇了一跳,“這,開黑店的?”
“黑什么店,”小薇白了他一眼,“黑店哪有殺了人藏床底下的,估計是仇殺?!?p> “真是晦氣?!弊邮蛞荒樣魫灒疽詾橛袡C會一親芳澤呢,誰料到住個客棧都能碰到兇殺案。
“不對,這人……是一名星官?!?p> 小薇查看了一番,不禁變了臉色。
兇殺案也就罷了,誰能夠如此悄無聲息地殺死一名星官?莫非這附近還有一位潛伏的星君?可又為何要殺這名星官?
子黍也湊上去仔細打量起了這人,只見是一名中年男子,身上穿著道袍,雖然死去有一段時間了,但是依然能夠感到幾許星官的氣息。
“我來吧。”子黍不想讓小薇去翻查尸體,自己伸手在這尸體上翻看起來,當看到道袍一角的小鼎圖案時,臉色更是凝重了幾分。
這是真陽府的人,真陽府以丹鼎之術聞名天下,這小鼎就是其標志,此人修為在星官之中雖然不算高,屬于三等星官,可被殺死之時卻幾乎全無反抗,而且是瞬間斃命,動手之人的修為只怕不比他和小薇弱多少。
傷口就在心口,一個漆黑的小洞,看死者驚恐的模樣,顯然是正面擊殺。
子黍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床榻,只見床榻相當凌亂,還有幾縷血跡不曾抹去,再看看死者的模樣,恐怕殺人者和善后者并非一人。以殺人者的手法來看,是不屑于去將尸體藏在床下的,若是真想善后,也不至于如此疏忽。
以此推測,只怕這人被殺之后,后來還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但是沒有宣揚出去,反倒是慌亂收拾了一番就離開了此地。
“這人,應該不是單獨行動?!毙∞痹谝慌钥戳似?,忽然說道。
子黍聽她這般說,心里有了些猜測,“走,我們下去問問?!?p> 小薇點頭,隨著他走出客房,來到了樓下。
客棧掌柜還在打著算盤,不曾料到子黍和小薇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驚訝過后不由得問道:“二位這是怎么了?”
還不待子黍問話,掌柜的看兩人面色陰沉,忽然間一拍腦袋,道:“誒呦!你看我這腦子,客房還沒打掃干凈是吧。這上一批房客走得匆忙,二位又恰好進來,一定是忘了收拾了!我這就安排人去收拾,還請二位稍等片刻,這銀錢減半,減半哈?!?p> 子黍道:“不是銀錢的事,掌柜的,我想問問,上一批剛走的房客是什么人?”
“這……這個,不太方便……”掌柜的聽此一問,卻是面露難色。
子黍往柜臺上放了五兩銀子,同時往下按了按。
掌柜的盯著那五兩銀子,有些心動,可更多的卻是害怕,因為他看到,那五兩銀子,不過是在子黍手中輕輕往下那么一按,就深深嵌入了柜面之內(nèi)。
“那個……”掌柜的湊近了子黍,壓低聲音道:“是真陽府的仙師?!?p> 子黍追問道:“多少人?”
掌柜的道:“三個人,要了兩間客房,看上去是一位仙長帶著兩名弟子,下午來的,還沒入夜就走了。”
小薇目光一動,問道:“走的時候,也是三個人?”
掌柜的神色尷尬,勉強笑了一下,“哈哈,來的時候是三個人,走的時候當然也是三個人,難道還能少了不成……”
小薇追問道:“你有沒有看清那三人的模樣?”
掌柜的搖了搖頭,“記不清了,只記得那道長走的時候有點奇怪,要身旁兩人攙著,還戴著個奇怪的帽子。”
子黍和小薇對視一眼,也不再回去,轉(zhuǎn)身出了客棧。
“誒!二位!這客房……”掌柜的愣住了,還在后頭喊,可是轉(zhuǎn)眼之間已是不見了子黍和小薇的身影。
而在這小鎮(zhèn)北方,大概二十里處,一輛馬車正匆匆向北駛?cè)ァ?p> 駕車的是一名真陽府年輕弟子,額頭隱隱冒汗,不時向后方看上一眼,仿佛身后的黑暗之中蘊藏著什么無比可怕的事物。
“駕!駕!”
他趕著車,甩著馬鞭,恨不得讓馬長出六條腿來,又或者往自己身上貼兩張風靈符,以便盡快逃離這片地界,又或者說,逃離這片可怕的黑暗。
駿馬一陣嘶鳴,忽然間止步不前,那真陽府弟子神色大急,可是抬頭看時,卻見前方黑暗之中朦朧現(xiàn)出兩道人影,不禁閃過一分絕望之色。
“我和你們拼了!”
他還未曾看清前方到底是何人,竟然已是有了赴死的決心,雙手掐訣,口中吐出一道赤焰,赤焰翻滾,化為火龍,當即朝著前方二人咆哮殺來。
不過,這聲勢驚人的火龍,在靠近二人時卻是悄然潰散,只是照亮了二人平靜的面龐,正是一路尋覓蹤跡趕來的子黍和小薇。
那真陽府弟子見了二人,也覺得有幾分不對,可仍是抽出法器攻來,只見子黍身影一動,已是來到他的身前,抓住這人的手腕一震,已是震散了對方全身的真元。
“你們……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這名真陽府弟子此時看著子黍和小薇,有些害怕,可又仿佛松了一口氣。
神念感知中,馬車上還有一人,不等子黍靠近,只見馬車后方便竄出一道人影,飛速往南方逃去。
不過,兩名星師,想要從兩位星君手中逃走,希望未免太過渺茫,那人剛從馬車后方竄出,便驚覺身后還有一人緊緊相隨,等到轉(zhuǎn)身看時,已是被小薇一把抓住,丟到了子黍身前。
子黍沒有理會這兩名普通弟子,而是先踏入馬車查看,卻見馬車中還有一個“人”,卻是沉默不語,沒有半分氣息。
伸手一抓,卻見不過是打扮成“人”的模樣的枕頭棉被,子黍不禁啞然失笑,這倒也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