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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

第一百一十四章 魂歸

中天 河梁 4782 2023-01-10 21:38:00

  “九師弟,你怎么了?!”樂萱眼見子黍接住那把遍布紫雷的神劍,臉色駭然,心想此番子黍定要殞命于此,卻見他握著神劍發(fā)愣,似乎并未被其傷到。

  “還好嗎?”宇文晏見狀,伸手要去拉他,卻見子黍身上紫雷一閃,雖是及時縮手,一角衣袖卻已是化為飛灰,不禁后退幾步,驚恐地看著子黍。

  子黍握著神劍,對此卻是毫無知覺,那一道道雷霆原是致命之物,在心法運(yùn)轉(zhuǎn)之下卻漸漸融入體內(nèi)真元,伸手握劍,試著揮動了一下,竟是十分如意。

  莫非……他忽然想到在仙遺谷中所見的天書,當(dāng)時云陌說那是神女所書,如今這把神劍幽篁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在他手中卻相安無事,難道當(dāng)初神女便是修行原道經(jīng)心法并以此駕馭此劍?

  雖不是十分確定,但除此之外卻并無別的解釋,又想到這些是云陌曾告訴他的,如今云陌卻不幸死于此地,不由得心中憤恨。在云下村初見云陌時,他恍惚中有一種重新見到清兒的感覺,如今云陌卻是如此慘死,想到孤苦無依的清兒,莫非也早已在南陵縣府中便已喪生?

  一念及此,更是憤恨,只想將身旁這些北疆兵卒盡皆殺死,轉(zhuǎn)身對樂萱和宇文晏喊道:“師兄師姐,我沒事。我們?nèi)⒈苯弁酰屗毡?!?p>  樂萱和宇文晏見子黍竟能駕馭神劍都十分吃驚,此刻聽他這么一說,卻頓時覺得一股豪氣油然而生。百萬軍中取敵首級,何等氣魄之事,當(dāng)下不及多想,便皆是應(yīng)下。

  子黍揮劍往前殺去,神劍幽篁在他手中威力雖是小了許多,但一來北疆兵卒早已為此劍嚇破了膽,二來劍身紫雷一觸即發(fā),揮劍所及之處大片雷光涌現(xiàn),嚇得北疆兵卒發(fā)瘋一般往后逃去,子黍周身十丈之內(nèi)根本無人敢靠近。

  “攔下他!攔,攔下……”前軍大帥見子黍揮著神劍幽篁從軍中殺來,嚇得全身顫抖,拼命喊著身旁兵卒往上沖,然而偶爾有幾個不怕死地?fù)渖砩先ィ瑓s當(dāng)即為雷霆劈殺,剩下之人見了一哄而散,不要說攔住子黍,連靠近他劍鋒三尺之內(nèi)的都沒有一人。

  樂萱和宇文晏見到子黍手持神劍竟有這等威勢,也是暗暗心驚,緊緊跟在子黍身后,竟是輕易沖殺到了前軍大帥所處的點將臺前。此時杜家眾人有姜小月和天璇及楊香兒牽制,只逃回了一個杜子卿,眼見子黍非但不為雷霆所傷,反而勢如破竹一般沖殺到近前,嚇得肝膽俱裂,往中軍大帳喊道:“陛下危險!有刺客!”

  他這么喊自然不是對北疆帝王有何忠心,而是盼望北疆帝王身旁貼身的護(hù)衛(wèi)能夠殺出來阻擋子黍一二,北疆帝王身邊高手不少,有的連他爺爺杜青冥也頗感忌憚,有這些人在想來能夠攔住子黍。

  “?。。?!”杜子卿剛剛喊完,便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凄厲慘叫,回頭看去,只見子黍雙眼赤紅地殺來,點將臺上的前軍大帥已是被數(shù)道紫雷纏繞,慘叫著全身扭曲起來。

  杜子卿見此一幕,真如喪家之犬一般,哪里敢再看一眼,拼了命勒馬往后逃去,堪堪逃過中軍大帳,只聽得一陣呼喊,大帳之中沖出來四名巫覡,兩男兩女,皆是手持怪異法器,臉上畫著詭異臉譜。

  “大膽刺客,找死!”一名臉上畫著惡鬼臉譜的男覡手舞靈幡,朝著子黍一揮,頓時陰風(fēng)陣陣,隱隱可見當(dāng)中有惡鬼呼嘯。

  子黍此刻殺紅了眼,手中神劍又是威力無窮,揮手一劈,劈在虛空,卻是迸發(fā)出無數(shù)道紫雷,那些紫雷傷他不得,劈在陰風(fēng)惡鬼之上卻是效果奇佳,眾多惡鬼頓時被劈殺大半,那惡鬼巫覡手中的靈幡也出現(xiàn)了裂痕,隱隱要斷為兩截。

  “師弟,這惡鬼我來對付!”宇文晏見此人修為不淺,所修之道又與他相同,頓時搶在子黍身前,念咒之間,已經(jīng)喚起無數(shù)陰魂朝那惡鬼男覡殺去。

  子黍見此身子一側(cè),繞過這人,又朝軍帳沖去,卻見一位畫著天神臉譜的女巫手持法杖,朝著天空一點,頓時一道道雷霆劈殺下來。

  “讓開!”子黍揮起手中神劍,尋常雷霆又豈能與神劍紫雷相較,那些雷霆劈在子黍身上只如同撓癢癢一般,而天神女巫卻是慌亂地應(yīng)付紫雷,法杖被幾道紫雷擊中,光芒立刻暗淡下去。

  “我來對付這小子!”畫著修羅臉譜的男覡跳了出來,手持兩把長槍,揮舞如風(fēng),朝著子黍殺來。

  子黍雖然修為只是星師,此刻手持神劍,尋常星官卻也不敢與他敵對,這兩人修為高深,堪比星官,面對子黍卻覺得相當(dāng)棘手,那神劍之上竄出的紫雷無跡可尋,大半心思都在提防紫雷,二對一竟是被子黍占了上風(fēng)。

  “殺!”另一名畫著神鳥臉譜的女子手持弓箭,開弓向子黍射出三箭。

  三箭不受雷霆影響,眼見就要從后背刺到子黍身上,卻忽而一偏,從他身旁飛過,竟射向修羅男覡,嚇得他趕忙揮舞起兩把長槍蕩開三箭,怒喝道:“神鳥,你射的什么箭!”

  神鳥女巫也是神色一變,不明白何以必中的三箭竟會偏離,眼見子黍身旁還有一名紫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頓時明白了一切,“是你在搗鬼!”

  樂萱笑嘻嘻地擺手說道:“不敢不敢,裝神弄鬼的事還是你們最擅長了。”

  “你敢小瞧我們四大神巫!”神鳥女巫見狀大怒,又拔出五箭,一弓連射五箭,皆是向著樂萱。仙境之中的神巫堪比外界星官,神鳥女巫自認(rèn)為樂萱絕無法逃出此五箭,卻見她一動不動,五箭卻接連射偏,不由得大驚失色。

  “你,你使了什么妖法!”神鳥女巫退后兩步,駭然地看著樂萱,在她眼中樂萱已是遠(yuǎn)遠(yuǎn)比子黍更可怕更強(qiáng)大的刺客妖人了。

  樂萱奇道:“妖法?不是只有你們這些巫覡才會妖法嗎?”

  神鳥女巫氣道:“少裝神弄鬼!”

  樂萱眼見這些臉上畫著奇怪臉譜的巫覡反倒說她在裝神弄鬼,一時間覺得既荒謬又好笑,存心要捉弄對方,便哈哈大笑兩聲,說道:“不錯,我乃神女下凡,北疆昏君濫殺無辜,你們快快束手投降,隨我進(jìn)去割了那昏君的頭顱,我便饒你們一命。不然我就讓你們自相殘殺,相互砍死對方!”

  神鳥女巫聽了,知道樂萱是存心戲弄于她,頓時大怒,“你胡說!吃我一箭!”

  說罷,拉弓射箭,用上了全力,一箭射出迅捷無比,直指樂萱胸口,卻見她仍是不閃不避,大聲說道:“冒犯神女,罪加一等?!?p>  說罷,只見那箭從她身旁飛過,迅捷無比地射向那天神女巫,天神女巫阻擋子黍的神劍之威已是自顧不暇,眼見這一箭射來臉色大變,正要閃避,子黍又是一劍刺來,忙用法杖一擋,卻見那一箭已是射穿了手腕,當(dāng)即慘叫一聲。

  修羅男覡見此大驚失色,想要上前救援,忽然間只覺得一股勁風(fēng)從身后推來,身子一晃,露出了大片破綻,子黍一劍橫掃,他避之不及,一條胳膊當(dāng)即被斬了下來,痛得冷汗直冒,眼見雷霆順勢而上,更是渾身發(fā)顫,哪里還擋得住子黍。

  神鳥女巫更是被這一幕嚇到,心想莫非眼前的女子真是神女轉(zhuǎn)世?不然何以這一箭非但沒有傷到她,反而誤傷了自己人?只感到一陣心寒,卻再也不敢射箭。

  子黍見此沖過兩人,朝著中軍大帳喊道:“皇帝老兒納命來!”

  沖入軍帳之中,卻見空無一人,原來北疆帝王在賬內(nèi)眼見子黍殺到,早已趁亂往后逃出,此刻哪里還尋得到。

  不過中軍大帳卻是被子黍這樣一沖大亂起來,遠(yuǎn)遠(yuǎn)聽到號角喊殺之聲,回頭看去,十幾里外煙塵滾滾,沖天而上,卻是南疆軍隊眼見北疆大軍強(qiáng)行穿過雷區(qū)損失慘重,又失了大帥,被子黍等人這么一陣沖殺,當(dāng)即揮軍從城內(nèi)殺了出來。南疆軍隊無論器械還是士氣都較北疆軍隊要弱,此刻眼見北疆大軍在南疆都城下自行潰亂起來,卻是斗志昂揚(yáng),眼見有如此良機(jī)又怎能錯失?都城中為數(shù)不多的數(shù)千鐵騎開道,一沖之下北疆大軍無人指揮立即潰敗,此刻已是兵敗如山倒,便是后邊沒有追兵也要自行潰退了。

  樂萱沖入軍帳之中,說道:“九師弟,北疆兵敗,我們也算盡力了。”

  子黍恨恨地說道:“可惜沒有殺了那北疆帝王,這次他逃出升天,以后也許還要南下。”

  樂萱輕嘆一口氣,說道:“人世興亡,古來如此,我們也算盡力做到了云陌姑娘的囑托,之后的事卻管不了這么多了?!?p>  子黍點頭,走出軍帳,四大神巫皆已被擊敗,卻是趁亂逃走,宇文晏追之不及便也罷了。

  正要回去接應(yīng)楊香兒等人,卻見一道沖天光柱遙遙升起,整個仙境忽然變色,頭頂天空剎那間變?yōu)檠t,繼而陰沉下來,無論北疆還是南疆的軍隊皆是混亂起來,遙遙望著天際,仿佛見到了末日降臨。

  “天罰,天罰!”

  “神女降怒了!”

  “三年了,天罰又來了!”

  “逃啊!再不逃死定了!”

  亂軍四散逃開,一個個皆跟瘋了一般,子黍手中的神劍忽然顫抖起來,嗡嗡鳴叫,仿佛在呼喚主人,他不禁向北望去,看著那血色光柱沖天而起,其下正是巫山!

  ******

  巫山,幽篁深處。

  一身白色紗衣,蒙著面紗的女子默默佇立,從林蔭小道上遠(yuǎn)遠(yuǎn)望去,朦朧空幻,單是背影便如仙靈。

  “你,要什么?”蒙面女子的身前,是另一道虛幻的影像,勾勒著一位絕世傾城的神女,以石蘭花點綴為衣,以杜若草編織為佩,光著一雙晶瑩玉足,輕輕依靠在碗口粗細(xì)的綠竹邊,輕啟朱唇,仙音縹緲,令人癡狂。

  那蒙面的女子正是木德齊家的齊妙萱,見了眼前的神女姿容,不免心中慚愧,緩緩移開目光,落在了她身后不遠(yuǎn)處的一株靈芝之上,那是一株通體晶瑩的紫靈芝,散發(fā)著淡淡紫光,光中隱隱有著仙子起舞的身姿,暗香縈繞,光色動人。

  于是,她遙遙一指,對神女說道:“我要這株神藥?!?p>  神女看著她,既不驚訝,亦不憤怒,只是輕聲說道:“這是我命魂所系?!?p>  齊妙萱搶著說道:“要是能還魂,總好過寄身在這神藥之上?!?p>  “還魂?”神女低低自語,眼里閃過一絲凄迷之色,忽而抬頭望天,眼中盡是竹葉,層層疊疊,無論如何擺動,卻是永遠(yuǎn)見不到天。

  “我可以讓你還魂?!饼R妙萱深吸一口氣,再次說道,同時伸出右手,手心之中躍動起一抹淡藍(lán)的火焰,火焰中似乎隱隱有魂魄顯現(xiàn),卻并不痛苦猙獰,而是渾渾噩噩的,恍若游魂,不知身之所往。

  神女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之人,盈盈一笑,眼里卻有了淚珠,“這樣很好,只是我有一魂不全,卻是回不來了?!?p>  齊妙萱一怔,眼里流露出一絲失望之情,卻很快掩蓋過去,問道:“這是為何?”

  神女低聲說道:“人魂常戀人間,年深日久,離散而去,與眾生輪回,我亦不知所往?!?p>  齊妙萱神色一變,咬牙說道:“神女倘若信得過我,便讓我來招魂,如何?”

  神女聽后,淡淡一笑,“倘若生魂離體,自然可以招回,可若是附著于活人身上,卻招之不得了?!?p>  “我在仙境的時日不多,如今也只有盡力一試了?!饼R妙萱說著,便要使用秘法招魂,卻見神女微微搖頭,卻是折下了一節(jié)細(xì)竹。

  指尖微轉(zhuǎn),在細(xì)竹身上劃出幾個孔洞,再輕輕一震,穿出孔洞,竟是做成了一只洞簫。抿嘴吹簫,指尖起落,幽咽之聲不絕于耳,在山林間遠(yuǎn)遠(yuǎn)傳遞開。

  漸漸地,遠(yuǎn)方有巫覡現(xiàn)身,卻是幽魂,在跟著洞簫之聲起舞,祝唱。

  “青春受謝,白日招之。春氣奮發(fā),萬物遽只。冥凌浹行,魂無逃只。魂魄歸來,無遠(yuǎn)逃只。”

  齊妙萱聽著,遠(yuǎn)遠(yuǎn)只見幽篁震動,萬千竹葉齊鳴,碧海波濤無限,恍若天地傾覆。

  巫山南北為兩疆分界,自古多刀兵,此刻招魂之曲一起,無數(shù)亡魂相繼現(xiàn)身,此起彼伏,浩浩蕩蕩,成千累萬,皆朝著巫山走來。

  不多時,只見萬千亡魂隊列整齊地踏上巫山,神巫亡魂聽著神女洞簫之聲而動,萬千亡魂又隨著神巫之令而動,井井有條,分毫不亂,自下而上,遍布巫山。

  神女吹洞簫的曲調(diào)忽而一變,更為凄厲哀婉,無數(shù)亡魂跟著幽咽,陰風(fēng)呼嘯聲中,仿佛夾雜著萬千鬼哭,最終在一曲終了時萬千幽魂齊聚。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

  她放下洞簫,環(huán)顧四周,萬千亡靈,一一過目,終是輕嘆一聲,說道:“那一魂,不在這里?!?p>  齊妙萱微微垂下眼簾,望著山下萬千亡魂,忽而一笑,搖了搖頭,“看來,是我無緣了?!?p>  神女默然,重又拿起洞簫,輕輕吹起柔婉的曲子,卻不是為了招魂,而是《度人經(jīng)》所載之曲,高邈玄奧,響遏行云。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終。高上清靈爽,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窮。北都泉曲府,中有萬鬼群。但欲遏人算,截斷人命門。阿人歌洞章,以攝北羅酆,束送妖魔精,斬馘六鬼鋒。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p>  一曲之中,仙道之氣縱橫來去,萬千幽鬼先是哭啼嚎叫,漸漸嘶啞掙扎,最終茫然徘徊,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從何而去,紛紛消散于世間,唯剩青天白日。

  曲終之時,神女放下洞簫,轉(zhuǎn)身走向幽篁深處,身影漸漸暗淡。

  天際,一抹靈光閃過。

  齊妙萱抬頭看去,只見靈光如流星墜落,剎那間落在神女身上,那虛幻的身影微微晃動,一道血色光柱沖天而起,天地之間忽然風(fēng)起云涌,紫紅色閃電遍布天穹!

  神女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看向齊妙萱,她的面容這一刻漸漸清晰起來,還帶著點難以言喻的人間情緒,低聲說道:“那一魂,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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