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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

第八十四章 龍牙

中天 河梁 4561 2022-12-05 22:00:00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正當杜公子一行人準備離開之時,樓下傳來了爭執(zhí)之聲。

  “也不看看你這樣子!穿得跟個乞丐似的,全身上下窮得叮當響,就你還想見蘭心姑娘?哪個不開眼的放你進來的?趕出去趕出去!”

  “我和蘭心小姐真心相識,她和我說過的,‘相識滿天下,知心無一人’。我不相信她會見那個什么熊公子!”

  “放肆!你算什么東西!窮書生一個,又酸又窮,還敢來我翠云樓鬧事!王大,王二,趕緊把他拖走!”

  “放開我!放開我!”

  杜公子和三長老、四長老走下樓,只見一個落魄書生神情激動,被兩個壯漢架著往外拖,正好經(jīng)過他們面前。那個書生雖是穿著破敗的長衫,看上去還算清秀,想來也是出生在詩禮之家,或許是留戀于歌舞之地,方才落魄下去,變得有些歇斯底里。

  或許是他的喊聲太大,又或許是翠云樓內(nèi)的客人皆在注目,蘭心再次從后方的簾幕內(nèi)走了出來,面上傅粉,唇染胭脂,披著一席錦繡紅衣,顯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蘭心小姐!你終于肯見我了!”

  落魄書生見此,神情激動,拼命掙扎著想要往前,卻被兩個大漢死死拉住。

  蘭心只是粗略地看了他一眼,卻又飛快望向那位熊公子,只見熊衛(wèi)德站在不遠處的二樓,神情有些陰郁,看著那個落魄書生,倒是沒注意到她的目光。

  “蘭心小姐!你說過……”落魄書生還要說話,蘭心再回頭望他,神情冷了下來。

  “公子自重?!彼浔卣f完這一句話,轉(zhuǎn)身又踏入簾后。

  書生愣了一下,還要說些什么,卻被兩個壯漢拖出了樓外,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再反抗,最終如同一條野狗般被拋出去,扔在大街之上,半晌之后方才在地上動了動,撐起身子望著翠云樓,如同孤魂野鬼一般。

  “真是不好意思,沒有驚擾到這位公子吧?”女掌柜打發(fā)了鬧事的,松了口氣,又見杜公子一行人正在樓下看著這一幕,趕忙上來道歉。

  “無妨?!倍殴幽弥凵葦[了擺,便要走出翠云樓,無意中卻見有堂倌匆匆上了二樓,進了熊衛(wèi)德的房間,點頭哈腰,不知說了什么。

  杜公子嘴角浮現(xiàn)一絲冷笑,走出翠云樓,往那個落魄書生身上看了一眼,又回頭向翠云樓內(nèi)望去,只見熊衛(wèi)德滿面春風地走下樓梯,在堂倌和掌柜的陪同下掀開珠簾,走入了后堂。

  “我們走?!?p>  杜公子神情暢快,打開折扇扇了扇,經(jīng)過那落魄書生時隨手扔了一兩碎銀,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落魄書生的精神還有些恍惚,聽到碎銀的聲音,才低頭往下看去,伸手哆嗦地拾起了碎銀,看了一忽兒,碎銀又從指間滑落,只剩下一陣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皇城西南角,龍牙幫駐地。

  赤色紅旗飄揚,其上印有一枚滴血龍牙,看上去威風凜凜,而龍牙旗的下方,則是燈火通明的大堂,十幾個身穿赤紅短衣的青壯年守在四方,身上皆背著大刀,神色顯得異常兇戾。

  “你要入我龍牙幫?”

  大堂上方,端坐著一位虬髯大漢,同樣是赤色短衣,腰間掛著一把大刀,臉上還有一道刀疤,從眼角斜劈下去,一直到嘴唇,像是條蜈蚣趴在臉上。

  “還請?zhí)弥鞒扇??!贝筇孟?,一位黑衣青年單膝跪地,納頭便拜,他身旁還有一個少年,一身白衣,面容白皙,眼神明亮,有些不安地看著四周,見青年跪地,這才猶猶豫豫地跟著蹲了下來。

  “聽說,你是靈寶派的弟子?”虬髯大漢問道。

  “是?!?p>  虬髯大漢眼里閃過一絲精光,“既然是大派弟子,怎要入我龍牙幫?”

  黑衣青年抬眼,“正道規(guī)矩太多,不痛快。”

  虬髯大漢聽后大喜,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哈哈哈!說得好!那些正道他娘的這不許那不許,哪有我們龍牙幫痛快!你小子按了血手印,發(fā)了誓,便算本堂的一員了,要是表現(xiàn)不錯,我?guī)闳ヒ妿椭?,讓他指點你一二。說起來幫主老人家身為天槍星官,年輕時那可是縱橫天下,便是你那靈寶派的長老見了他也怕上三分?!?p>  黑衣青年聽后喜形于色,起身說道:“多謝堂主成全!”

  青年身旁的那個白衣少年見狀,張了張嘴,偷偷拉了下他的衣袖。

  黑衣青年反應(yīng)過來,“哦,堂主,這是我族弟,一向也對龍牙幫十分仰慕。”

  白衣少年搖了搖頭,可黑衣青年卻是嚴厲地看了他一眼,少年隨即沉默下來。

  虬髯大漢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卻故作豪放地說道:“那是再好不過了,哈哈哈哈。對了,王棣,我還聽說,你原先是什么星官繼承人?”

  黑衣青年王棣臉色微微一變,白衣少年則是多了些怨懟之情,便要開口說出,又被族兄以眼神制止。

  “果然什么都瞞不過堂主,”王棣有些慚愧地笑了笑,“小弟曾在靈寶派內(nèi)為奸人所害,修為半廢,逐出師門,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走投無路之下,這才來投效堂主?!?p>  “嘿嘿嘿,”虬髯大漢冷笑了一陣,方才說道:“我裘同仇平生最恨奸邪小人,當年我那婆娘勾搭了太一教的小白臉暗害老子,老子一刀一個,統(tǒng)統(tǒng)他娘砍了,太一教要殺老子,老子便投了天槍大哥,那些太一教的見了天槍大哥,屁也不敢放一個,全嚇跑了!哈哈哈哈,從那以后,我就改名叫裘同仇,兄弟們有仇有難的,但凡找上了老子,老子就陪他去殺個痛快!報了仇,愿意跟老子混的,就到這義氣堂喝碗酒,喝了就是拜把子的兄弟。既然你要跟老子混,那就喝了這碗酒,明日老子就帶你去報仇,什么靈寶太一,老子都他娘砍了!”

  裘同仇說完此話,轉(zhuǎn)身拎出一壇酒,擺下兩個大碗,咕嘟嘟倒?jié)M,一個遞給王棣,一個拿在自己手里,“喝!”

  “堂哥……”白衣少年又扯了一下王棣的衣袖,王棣卻是恍若未覺,接過了酒,仰頭便往嘴里倒,直到酒淋了出來,灑到了衣襟之上。

  裘同仇大笑起來,仰頭一口氣喝完了酒,隨手把碗往地上一扔,便伸出大手拍了拍王棣的肩膀,“好兄弟,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早把冤情說一說,我叫上弟兄們給你報仇!”

  王棣喝了酒,也變得豪爽了一些,眼里有些濕潤,大聲說道:“好!多謝大哥了!”

  裘同仇大笑了一陣,陪著他走出大堂,喊了兩個在外值班的兄弟,讓他們帶著王棣去休息了。

  白衣少年看著自己堂兄就此入了龍牙幫,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只是身邊一直有龍牙幫的人看著,便強忍著不發(fā)作,等到了住處,只剩下他和王棣之后,這才忍不住說道:“堂哥你這又是何苦?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我從天王氏也是赫赫有名,你不跟我先回家族便算了,可為何還要找黑幫求情?”

  王棣盯著白衣少年,看了半晌,直看得對方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小楠,我已經(jīng)不會回家族了?!?p>  王楠愣住了,“為什么……”

  “為什么?”王棣冷笑了起來,“為什么?小楠,你想想是為什么?我現(xiàn)在是一個廢人,修為半廢,逐出師門,現(xiàn)在的我連個二境星師都不如!讓我回家族,除了給家族蒙羞,一無是處!就算我真的那么不要臉,回去了,誰會看得起我?在這里,我給別人賣命,好歹能活得自在些,好歹我活得還有尊嚴!”

  王楠嘴唇哆嗦,臉色蒼白,“堂哥,不是這樣的。你跟我回去,家里……家里都很想你,二伯說了,讓我一定要帶你回去的,你跟我回去吧。到時候,真要有人敢說你的壞話,我見一個打一個,見一群打一群……”

  王棣擺了擺手,神情有些厭倦,“晚了,我現(xiàn)在是龍牙幫的人了?!?p>  王楠一愣,沉默下來,神色失落了許多。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先回家族了?!蓖蹰詈罂戳艘谎弁蹰ΓD(zhuǎn)身欲走,要推開門時又遲疑了一下,轉(zhuǎn)身問道:“堂兄,靈寶派說你偷師,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到底是誰害了你?”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蓖蹰Υ丝跉?,聲音大了一些,似乎有些醉意。

  “堂哥!我知道你怕惹麻煩,可你和我說,我保證絕不說出去!到時候,萬一你出了什么事,我也……”王楠神情激動,說了一會,自知失語,聲音又輕了下去。

  王棣冷笑起來,坐在床沿,仰頭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她為什么……”

  王楠走過來,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這一刻堂兄堂弟的身份好似對調(diào),兄弟倆都不說話。

  喘了幾口氣,借著酒勁,王棣說道:“那年,我離了家族,去靈寶派拜師。掌門看中了我,說我天資聰慧,便收我做了弟子,和我一同被收入門下的還有一個女弟子,小我一歲,汪解語,我叫她汪師妹。

  “掌門門下弟子,只我兩人年齡相近,又是同年入門,她便常來找我談?wù)摰婪ㄐ扌?,久而久之,我也對她動了一點真心,只是礙于同門,不敢挑明。我修行比她快一些,先行修完了星師五境,那時候她還差一個境界,掌門和我商討起繼任星官的事,勸我試一試一等星官,千年前派內(nèi)……靈寶派也出過一位天一星官,又恰逢天一星君身殞,我便選了天一星,想試試能否得到紫微宮的承認,若是不行,退而求其次,也可以重修一個二等星官。

  “汪師妹知道了這件事,便常來和我討論,我那時對她毫無保留,事無巨細都一一說給她聽,她也不時給我出些主意,久而久之,我的事她便都熟悉了。大概一個月前,她說她也突破到了五境星師,不知該選什么星位,求我向掌門詢問一二。我那時并未多想,便答應(yīng)了下來,她又告訴了我?guī)煾该魅瘴鐣r在后山金池,等我到了那里,卻發(fā)現(xiàn)金池當中竟是師娘在沐浴更衣,我來不及解釋,汪師妹便和師父一同現(xiàn)身,我想讓汪師妹替我解釋一二,不料她卻說我早已覬覦師娘美色,有意向她打聽出師娘在此沐浴,好與師娘私……私會。

  “師父震怒之下將我廢去修為,逐出了師門。我心灰意冷,本想一死了之,卻聽說汪師妹要代我去紫微宮競選星官,我這才知道她為何要害我……恨她入骨之時,反倒沒了輕生的念頭,給家里送了封信,便來投了龍牙幫。

  “小楠,你不用替我難過,我這一輩子,就算是這么毀了,回去了,也是個廢人,倒不如在這里死了,還不至于給家族丟臉。何況,我還想問一問汪師妹,問一問她為什么這么毒,難道這么多年同門師兄妹,她,她都是做給我看的嗎?”

  大致說完了自己的經(jīng)歷,王棣神色痛苦,一手掩面,轉(zhuǎn)著頭,手指弄亂了自己的頭發(fā)。

  王楠聽了,卻是氣得臉色通紅,忍不住砸了一下門,“想不好世上還有這種女人!哼!堂兄你和我回去,讓族長給你報仇!那個什么狗屁掌門,不分青紅皂白便把你趕出師門,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們回去叫了族里的族老打上門去,讓這些人看看,我從天王氏也不是好惹的!”

  不料王棣卻是抬起頭來喊道:“閉嘴!”

  王楠臉色一白,看著王棣,有些惶恐,有些不解,還有些委屈。

  王棣自己低下頭去,“偷看師娘沐浴被逐出師門,你還嫌不丟人嗎?”

  “這明明是陰謀……”王楠還想反駁,可是忽然間明白了,說不下去了。

  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王棣偷看師娘沐浴已經(jīng)是既成事實,便是真的鬧大了,把事實真相弄清了,可世人又會怎么看待從天王氏?世人只會想到王氏子弟受了女人的騙,偷看師娘沐浴,還被逐出師門,從此淪為笑柄和談資,從天王氏的聲望自然是就此掃地,何況靈寶派是和道一門、上清派齊名的符箓?cè)?,從天王氏也就在從天郡?nèi)還有影響力,真的和靈寶派這種大教派碰上,還指不定是誰吃虧。

  想明白這些,王楠忽然很失落,但又有些不甘心,“堂兄,我們?nèi)⒘四莻€女人!”

  王棣側(cè)過頭去,說道:“這件事我自己處理,你不要插手。”

  王楠上前一步,熱切地說道:“堂哥,老實說,我這次來就是帶你回去的,就算不能把你帶回去,也要有個結(jié)果。你寫信給家里,不也是要一個結(jié)果嗎?”

  王棣沉默不語,似乎有些動搖。

  王楠進而說道:“不管怎么樣,我明天陪你去看看。那個女人不是要競選星官嗎?她要是成功了,肯定被紫微宮的人盯著,一時脫不開身,我們也可以從長計議。她要是失敗了,肯定沒臉再留在皇城,到時候還是要走,我們那個時候再動手,怎么樣?要是那個什么龍牙幫堂主真靠得住,抓一個五境星師,還不是手到擒來?”

  室內(nèi)燭光之下,王棣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認真地看了王楠一眼,說道:“明天再說。”

  王楠點了點頭,暗地里松了一口氣,好歹堂哥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至于復仇的計劃,也確實如他所說,只有明天競選星官的結(jié)果出來之后才能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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