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道心動搖

　　正想著會有這樣的麻煩出現(xiàn)。

　　那么。

　　還是老規(guī)矩。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

　　斬草除根。

　　她快速反應過來，因為感受到了自己眼中的冷漠。

　　可晚了。

　　李默踏前一步，周遭的水下世界便起了劇烈的，若沸騰般的反應。

　　兩股，四股，八股——越來越多宛若咆哮的火龍般的觸手。

　　撲面而來的扭曲撕扯感逼得少女步步后退。

　　不等李默動手，零單純?yōu)榱俗约旱氖秤?，殺戮與種種瘋狂的欲望，也早已迫不及待。

　　千鈞一發(fā)之際。

　　預料中的麻煩居然就搶先一步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

　　“艾薇爾！住手，怎么能對自己的學弟無禮？”

　　那是一個低沉的中年婦女的聲音，卻透著凜凜威儀。

　　名叫艾薇兒的少女聽見她的聲音，就立刻收起了法杖，退回了普通少女的裝作，靈性的世界迅速消散，如黑色的煙霧般迅速散去。

　　接著瞬間出現(xiàn)在她的身側(cè)。

　　現(xiàn)實的世界終于重新回來，一架電車輪椅無聲的出現(xiàn)在電車內(nèi)。

　　周圍坐著的人群目瞪口呆看著幾乎憑空消失又出現(xiàn)的兩人。

　　眼前詭異的一幕，令他們紛紛交頭接耳。

　　而下一刻，他們就面帶恐慌，不受控制的一個一個站起身，直到全部依次走進了另一個車廂，只留下了李默三人。

　　她聲音聽上去才中年，可佝僂得像蝦米，低垂著腦袋，露出的稀疏白發(fā)，似乎隨時要入土，隨時要被不堪重負的脊椎壓垮死去的樣子。

　　實在是...

　　矛盾的是她又那么雍容而威嚴。

　　黑色的禮服完美符合她的身材，一看就是手工縫制。

　　胸口垂掛的懷表，散發(fā)著類似于法寶般的規(guī)則威壓。

　　尤其是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所蘊含的精神力，竟然超過了金丹境，其質(zhì)量等同于一個小元嬰。

　　活著的法寶幾乎使她不朽。

　　因為這兩件法寶的緣故，李默居然看不透她的深淺。

　　而她目光低垂，神色肅穆，聲音亦肅穆得，好似前來訓責學生的古老學院的莊嚴校長。

　　她慢慢行駛到李默面前停下。

　　“我的名字是目黑靜流，防剿局的局長，東京防剿局初昭臺廳的社長，你的母親雅仕是我麾下的職員之一，目前擔任信息組組長一職?！?p>　　“她稱呼我為入侵者，那么你就應該知道，這個世界的母親，和我沒有多大關系，雖然你們很弱小，但如果主動冒犯我的話，我不介意磨煉一下?！?p>　　“其實這里面有些誤會，年輕人總是太沖動了，導致這其中誤會加深，我代她向李先生表達歉意?！?p>　　目黑靜流又說。

　　“霓虹，其實不止是霓虹，整個世界對入侵者的分歧都很大，我們國家也不例外，有人把入侵者看做是第四天災，但也有人認為，我們是可以合作的?！?p>　　這種謊話騙騙小孩子還是可以的。

　　既然能出現(xiàn)的這么巧妙。

　　那么顯然早已在旁邊觀望著了。

　　如果她有實力解決掉自己，恐怕她根本不會出現(xiàn)。

　　李默討厭麻煩，可一味追求殺戮，徒增因果，又不符合他心中的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來自修仙世界的你，只是想安靜的還完原宿主的因果對吧？對于東煌修真者的一些規(guī)矩，我們了解的，因此只有修真者那樣灑脫的組織，我們才敢于相信你?！?p>　　李默愣住了，試探性問道：“這個世界對于我這種修真者并不友好，靈氣過于稀薄，東煌那邊的修真者恐怕處境不會太好吧？”

　　目黑靜流點了點頭，“確實不太好，不過看起來你并沒有打算和他們聯(lián)系的意思?！?p>　　“我只是一介散修，但我有我自己的道，不需要師承，自然無所謂和哪方修真界有什么聯(lián)系了?！?p>　　“原來如此，如果你需要還清因果的話，不如還是繼續(xù)保持原有的身份如何？因為我看你要走的樣子，所以多問了一句?！?p>　　“因為零的關系，前段時間它確實做了一些錯事，還有一些分身確實讓我有些困擾，這倒是我要道歉的地方。

　　不過如果貴組織能夠不再找我麻煩的話，我可以保證不會讓先前的事情再發(fā)生?！?p>　　“果然是誤會，世間最可怕的矛盾就在于無法互相溝通，過于急躁的做出行動?！?p>　　黑目靜流似乎大出了一口氣。

　　看她的表情，麻煩似乎解除了，李默失去了動手的理念，

　　“不過我損失的代價很大?！?p>　　黑目靜流點了點頭，“嗯...分身嗎？據(jù)我們所知，那些分身對你的影響其實很大吧，如果不是那些分身，或許防剿局里面的一些正義感過高的年輕人，也不會冒然行動了?！?p>　　見李默沉默。

　　她帶來了早已準備多時的手稿。

　　李默本來不以為意的。

　　但接過手稿，翻閱了一下，里面的文字不得不讓他改變了注意。

　　在閱讀期間，黑目靜流還重點強調(diào)了一下。

　　“這是防剿局內(nèi)一名精通入夢的怪物專家，所取得的罪證。”

　　信中內(nèi)容如下：

　　這是一個奇怪的夢，說來大家可能不信。

　　夢里我以俯視角看著一個人從地上活了過來。

　　我原本應該死去的。

　　最開始我以為這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至少我還活著。

　　可當我發(fā)現(xiàn)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全程就像靈魂出竅般旁觀著另一個自己在做我根本不會去做的事情。

　　是的，雖然從外表上看與自己極其相似。

　　可實際上。

　　他不再做我以前的工作，不再學習，不再在乎晉升不再在乎社交，也不再飲過量的酒精導致自己還去廁所里嘔吐。

　　可從另一個方面。

　　他又很聰明，他在需要錢的時候輕易打開電腦，利用黑客技術輕易弄到了錢。

　　如果自己真的能夠這么厲害，其實屈居第二，旁觀也沒什么關系。

　　畢竟自己的人生確實極度無聊。

　　而且他似乎還為了調(diào)查什么，會拿輕易獲得的錢去資助私家偵探，然后調(diào)查關于這個世界的真相。

　　而越調(diào)查自己也越跟著心驚。

　　原來這個世界，居然真的存在怪物！

　　宛若光怪陸離，難以形狀的怪物。

　　他專門喜歡往有怪物事件的地方走。

　　而且那些怪物看見他，就像遇到天敵一般，輕易就被驅(qū)逐，凈化。

　　到了這里，如果說我最初還有些抗拒這家伙。

　　但現(xiàn)在我竟然有些希望他徹底取代自己。

　　因為我覺得他是在拯救這個世界，為了拯救這個世界而調(diào)查，就像一些小說里那樣。

　　何況，這還是自己。

　　這正是自己所渴望做出的事業(yè)??！

　　無聊的，日復一日重復的社畜工作，我就活膩了。

　　盡管我也意識到。

　　他或許并不是自己的本能。

　　而是某個無名者，悄悄爬入自己的身體。

　　從內(nèi)側(cè)蠶食殆盡，然后徹底將我吞噬。

　　也許這一切都只是幻想，借此幻想獲得自己的信仰認可。

　　我看過一些關于邪神的書。

　　就像很多鬼的吃人邏輯。

　　你看見了它，它就可以吃你了。

　　當然你也可以干掉它。

　　這個邏輯鏈是相互的。

　　都市傳說里面的怪物專家就是這么在干。

　　但對于大多數(shù)普通人來說，卻無亞于噩夢。

　　難怪東煌那邊推行無信者政策。

　　禁止信奉任何神明。

　　最開始我不理解，這種極端的做法，連對他們本土的神明都一視同仁，但現(xiàn)在我理解了。

　　因為我正在見證。

　　而我的心靈，也隨著時間的推移，因為見到真實，而開始變得......真實。

　　是的，這或許才是真實。

　　這就是真實。

　　取得我的崇拜，取得我的承認，然后讓我心甘情愿的走向虛無與寧靜。

　　但我并不后悔。

　　我期待能看到更多，更多現(xiàn)實里，我沒有勇氣去做，也沒有足夠能力去做的一些事。

　　我正在見證真理！哪怕是虛假的。

　　看完后，李默淡淡道：“看上去像是追番？還是身臨其境的現(xiàn)場直播?！?p>　　旁邊的艾薇爾聽見李默這句話，臉頓時漲紅充血。

　　那絕對不是羞澀，而是氣得。

　　但出乎意料的是，相比于羞澀，這種反應李默反而有些覺得耐看，令他舒適。

　　“然而這對于我們來說，就是一種入侵，難道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李默微微蹙眉，“聽您說話的意思，這事情還有反轉(zhuǎn)的余地？如果我是貴方的話，或許已經(jīng)動手了?！?p>　　“您是強大的入侵者，但也是罕見的修仙者陣營，據(jù)我們兩個月的觀察，您的行事作風并非魔道中人?！?p>　　“是的，我是一名散修?！?p>　　黑目靜流的神情越發(fā)欣慰，“那我們完全可以合作，我們知道您需要靈石，而這些我們可以大量且合法的提供，不會有任何人再干涉到你的修煉，只要能得到你的承諾。”

　　“什么承諾？”

　　“不再任由您的分身擴散?！?p>　　“...武士是不能失去劍刃的，我的分身是我最重要的武器?！?p>　　黑目靜流遲疑了片刻，“那我也希望您的分身不要再做出危害這個世界的行為，可以嗎？”

　　“作為這個國家，乃至這個世界的守護者，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么我承諾，他們只會以夢魘和怪物以及惡靈等等為食?！?p>　　這時候電車停站了，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和說話聲，外面等候的民眾和離開這個車廂的民眾，正在向這節(jié)電車走來。

　　“感謝您的承諾，魔法的時間要到了，我們不適合出現(xiàn)在普通人面前。

　　而我的身體也無法讓我能夠待在水下和您長談。

　　其他的事情等我主持完將您原來所在學校順利化為我的治下，那個時候您便能隨時與我交談了?！?p>　　黑目靜流微微躬身告辭。

　　無聲離開車廂，沿途的民眾皆不由自主陷入呆滯迷茫的狀態(tài)。

　　推車的艾薇爾在下電車后，俯身靠近黑目靜流。

　　“他的那頭可惡的使魔，我其實有解決的方法.......”

　　黑目靜流搖了搖頭，“不要小看東煌的修仙者，他和東煌那些修仙者，可不在同一個層次啊，我們中唯一能夠與他對抗的，只有神隱島的那位魔女中的魔女，還得等她自己沖破牢籠，徹底覺醒。”

　　艾薇爾一怔，旋即難以置信的看向仍然還停留在電車內(nèi)的李默方向。

　　而坐在電車內(nèi)看著有序回到自己座位的民眾，又如機器人一般走下車站。

　　雖然恢復了自己的意識，卻絲毫不覺得先前詭異的行為有多么的不正常。

　　沒有一個覺得不正常。

　　李默若有所思。

　　忽然，他想到自己安排在梅令子身邊的分身沒了。

　　他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那部分的記憶他根本沒有接收到。

　　本來想借此突發(fā)事件理所當然的退場。

　　結(jié)果....

　　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因果猶如鎖鏈般纏繞他五臟六腑，他的思維以及他的道心。

　　他的道心讓他不得不接受，這既是順心意，又是矛盾。

　　本想斬草除根，又被善意示好馴服。

　　明知道她漏洞百出，不過是委曲求全，自己卻無法做到一往無前。

　　就像明知道桃花劫不能去碰，連接近都最好不要，拿分身去應劫，卻還忍不住在意和關注。

　　或許這就是他飛升失敗的真相。

　　他并沒有真正奉行他的劍道。

　　所以他才沒有成功，斬開那片通往上層世界的無形壁壘。

　　念及此處，眩暈隨之一陣陣襲來。

　　眼前的一切皆因為他神識波動，而帶上了鮮艷的紅色暈邊。

　　世界在耳邊轟鳴。

　　連血管里涌動的細微聲響，都化作了隆隆的雷聲。

　　大地似漸漸裂開，眾多看不見的眼睛帶著壓抑的攙色看向了他。

　　他正在有繼續(xù)向更下層世界墜落的趨勢。

　　連呼吸都帶上了濃烈的血腥味。

　　包括零都出現(xiàn)在了自己背后，悄悄的看著自己，九分擔心，卻帶著一分難言的垂涎與期待。

　　這種事對于李默不是第一次了。

　　事實上對于任何修仙者，都是?？汀?p>　　無論境界高低，都可能會面臨這種情況，只要沒有徹底飛升，那么自我內(nèi)部循環(huán)就一定是有漏洞得到。

　　而渡劫與其說是一道天劫，對于修仙者來說，卻更如同一場合格的考試。

　　考試失敗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心靈是不完善的。

　　原本的缺陷因為掉落到這下層世界，受到穢物和桃花劫的影響。

　　而心魔悄悄滋生，侵蝕著他的道心。

　　更下層的世界正在向著他招手，或許到了更下層的世界，他會變得更加強大且無敵。

　　但他卻會在某種層面一點一點死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

　　電車重新啟動了。

　　他沉默的看向窗外，一只雙目猩紅的烏鴉正張開雙翼，仿佛一朵不詳?shù)纳珘K，懸浮在風中。

　　李默記得這只烏鴉，是零最新代替他管理的一處夢魘領域。

　　現(xiàn)在可以說是他的地盤了。

　　任何進入那處地界的都會成為它的食物。

　　除了他這位主人。

　　李默閉上眼，反復默念清靜經(jīng)，勉強按下了腦海里涌動的浮躁。

　　拿出手機，他輸入一串文字。

　　“是舍棄外物的力量，還是徹底的依靠自己的劍道重新開始？”

　　沉默了幾秒鐘后，他又默默的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