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謎底
虛與委蛇之后,徹底沒了后顧之憂的王斌反而覺得路途坦蕩了起來。
雖說面上接受了王斌一行,但馬青畢竟是在錦衣衛(wèi)千戶上坐了幾十年的人,想要讓他徹底的信任,絕不是王斌故意露出的一副小人模樣就能蒙哄過關的。
一路上,馬車的四周除了王斌等一行錦衣衛(wèi)之外,團團包圍的都是瓦剌的騎兵,別說乘機溜走了,王斌就連和自己的屬下單獨搭上一兩句話,都成了奢望。
馬車內的女子倒也安靜,一路上,車轅上的侍女緊張的看著身邊明顯氣氛有些微妙的錦衣衛(wèi),而王斌等人又緊張觀察著四周不斷來回奔馳的瓦剌騎兵,而瓦剌騎兵們的注意力似乎又全都放在了隊伍最核心的馬車上,倒是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循環(huán)。
太陽,總算是升了起來,霧氣漸漸散去,等高聳的大同城重新出現(xiàn)在眾人視線里的時候,王斌才終于發(fā)現(xiàn),馬青身邊圍攏著的不僅僅是一個瓦剌千戶。
長長的隊伍兩頭,是往來奔馳的數(shù)百哨騎,而隊伍中間,則是很多穿著厚重皮裘的瓦剌大漢,以及幾十個看上去分量就不輕的木箱,再結合著隊伍最中間堪稱嬌媚的馬車,就不像是去打仗,反倒像是草原上那個部族的頭人結婚的樣子。
大同城頭,似乎也注意到眼前這支奇怪的隊伍,相隔三里多地,沉重的吊橋便被守軍吱吱嘎嘎的升了起來。
藍天白云下,十幾個錦衣衛(wèi)混雜在近千人的蒙人騎兵當中,護衛(wèi)著一輛,額,內眷乘坐的馬車?
王斌甚至都能想象的到城墻上守軍疑惑的表情了。
可無論表情有多么的疑惑,半個多月前連同大同總兵在內,折損了半數(shù)兵馬的慘敗還是讓這座邊關要城做好了一切準備,黑洞洞的炮孔和閃著寒光的箭矢一并死死的盯住了城下越來越近的隊伍。
“城下何人?所來何事?停下腳步,否則,奶奶的勞資就點紅衣大炮招待你們了!”
相距不到半里地,一名身著棉甲缽盔的小校從城垛中小心翼翼探出了身子,撕扯著自己的嗓音,努力讓面前這一大群兵馬停在弓箭射程之外!
可能是紅衣大炮威懾力足夠,馬青揮了揮手,身后千余瓦剌騎兵齊齊勒住了坐下的戰(zhàn)馬,霎那間,城上城下數(shù)千人全都安靜了下來,只有馬青一人一馬,噠噠噠的緩步繼續(xù)走向大同城。
“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千戶,馬青,奉御馬監(jiān)令,率領三千營韃官軍馬一千往來大同城,上頭,有命令給大同指揮使,李讓!”
颯颯秋風中,馬青高高舉起了一枚閃著金色光暈的虎符,霎那間,站在城頭俯瞰蒼穹的,似乎應該是他,即便王斌知道他已經(jīng)變節(jié),可依然奪不走這一刻他的風華。
嗨,這濃眉大眼的,怎么就當了HJ了呢?
“馬千戶,邊塞軍情一日三遍,您麾下這么多韃官,卑職實在是怵得慌,不然還是請您將御馬監(jiān)的虎符送上城樓,待卑職和李指揮使稟報之后,再接各位進城!”
城墻上,邊軍小校愣了一下,隨即陪著笑臉,努力維系著自己最后一點安全感,四九城里這群穿著飛魚服的殺胚雖說已經(jīng)沒有洪武,永樂兩朝那么大的權力,但繡春刀放在面前這么一晃悠,誰的小腿肚子不轉筋?
“呦!李指揮使治軍,當真有當年周亞夫細柳營的風范,折術,人家叫我們交個信物呢!”
駕~
馬青冷笑的聲音還沒有消散在草原的秋風中,戰(zhàn)馬的嘶鳴聲便炸響了起來,清晨在濃霧中曾經(jīng)驚鴻一瞥的巨弓再一次出現(xiàn)在王斌的視野當中,只是這次,粗重的弓弦沒有在引而不發(fā),霹靂聲中,一道烏光剎那間撕穿了兩百多米的距離,撕穿了邊軍小校身上厚重的棉甲。
轟~
被射中的小校甚至連一聲悲鳴都沒有,倒栽蔥一樣直挺挺的從城墻上掉落了下來。
射雕手!
三百多步,力透重甲!
城上城下,所有人的視線都盯著折術手上弓弦還在不住顫抖的巨弓,森然無語。
只有王斌的視線,重新聚焦在了馬青的后腦勺上。
身處亂局,卻能快刀斬亂麻,明明干得是碟中諜這種雞蛋上跳舞的細致活,卻能做的霸氣側漏。
兄弟,你要是不當反派,還挺像個主角的。
看上去最危險的舉動,但卻看上去最合理,毫不講理,草菅人命,這才是所有人想象中的錦衣衛(wèi)。
城墻上,喊話小校的死并沒有迎來同仇敵愾的報復,甚至連一點騷動都沒有,所有的人都安靜如雞,馬青的目光就像是帶著什么灼熱的射線一樣,目光所到之處,竟是連一個敢于與其對視的明軍都沒有。
“好好好,不愧是錦衣衛(wèi),老夫鎮(zhèn)守邊關數(shù)十載,跋扈二字上,也算有些心得,但像是馬千戶這等手段,到稱得上是,上流!”
終于,一面李字大旗,出現(xiàn)在了城樓上,王斌知道,宋瑛戰(zhàn)死之后,大同實際上的最高指揮,大同指揮使李讓,終于上線了。
“李指揮使,上面有令,御馬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喜寧特別囑咐下屬,來您的帳下聽調,十萬火急,不得不事權從急,還望不要責怪!”
馬青嘴中說著抱歉的話,可胸前抱著拳,腰卻一寸都沒有彎下去,打人打臉不說,還拿出個死太監(jiān)壓鎮(zhèn)守一方的指揮使,王斌覺得,馬青這路,到底還是走偏了!
你說你要是上面下令的是立皇帝,九千歲什么的也就算了,喜寧這個除了欺負下流學狀態(tài)的堡宗的小丑,基本上存在感為零的小丑,能鎮(zhèn)得住邊關大將?
“呵呵,原來是喜公公的屬下,來,開城門!”
臥槽?
居然還真的管用!
等等?
不對!
王斌雙目間寒芒一閃,直勾勾的盯著城墻上落荒而逃的李字大旗:
馬青絕對有問題!李讓呢?那么,掌控著中樞實際命令上傳下達的喜寧呢?
王斌似乎看到了全局,他甚至發(fā)現(xiàn),掀開土木堡之變所有謎題的最后一塊拼圖就在自己的身邊,他死死的握著腰間繡春刀,努力平復著心情,直到扶在刀柄的手不再顫抖,這才緩緩的扭過頭,努力將自己的表情扭成一幅好奇寶寶的無知模樣,沖著馬車車轅上的侍女開口問道:
“這位姐姐,走了一路了,還不知道小姐名姓?進城后便要分別,也好留個念想!”
“嘿嘿,閨名自然不能說與你聽,姓氏嘛?和你說說也無妨,小姐姓李,就是剛才城樓上李指揮使的幼女!”
轟~
城門的吊橋轟然落下,可王斌臉上掀起的漣漪,卻和這突如其來的轟鳴沒有一絲一毫的聯(lián)系。
侍女看著王斌臉上的震驚,似乎想到什么似得,連忙繼續(xù)補充道:
“你可別打我們小姐主意啊,我們小姐已經(jīng)許人了,那人可是瓦剌平章太師也先的親弟弟!像這么多的騎兵,他還有幾十個!”
侍女說著,用手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圓!
王斌卻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嘴里木然說著自然自然,然后變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樣,晃晃悠悠的進了城。
尚未謀面的也先,似乎和前世看過的一部無厘頭電影里面大反派的嘴臉漸漸融合:
呵呵,錦衣衛(wèi)千戶,邊關大將,還有中樞要人,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和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