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是說有的時候,在勞累一天以后選擇癱坐在椅子上而不是躺在床上或地上,閉上眼睛,你是否會感受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
無力地看著自己年歲的增長,腦袋麻木然后力不從心,看著不知道哪里照進來的陽光漸漸消散,感嘆又結束了一天。
維持著這副外殼的運動對我來說似乎一天比一天困難。
講真這種感覺,真不應該發(fā)生在一個24歲工作大半年的人身上。
我覺得我病了,一開始我只是做不了我喜歡的事情,可能這就是人生,像那些老家伙說的那樣靠著忍耐,日子慢慢會變的更好。
人類這種東西啊,即便是存在再廢物的個體,但在適應環(huán)境的能力這一點上,確實是每個人都會的。
我不想做一個異類,以我自己都照顧不好的能力沒有辦法應對更多外來的變數,想做的事情可以以后再做,為了更好的未來我必須走上他們?yōu)槲忆伜玫慕輳健?p> 就像......嗯......
就像讀書時不讓談戀愛,在家時不能頂撞父母,出了社會不要節(jié)外生枝,不要質問你的同事,打工時不能讓老板不開心,不要亂花錢,沒有幾年你就要成家,少吃一頓,少買一點,你會過得更好。
拜托了,麻煩你給我爭口氣,只要你有這份決心和毅力,這種那種還有各種各樣的需求和欲望都可以為了生存而舍棄掉。
看??!這些事情你都是能做到的!多么完美的一個人啊!你這不是無所不能嗎?!你遠沒有你自己想的那么脆弱!
你會得到一切的!你會快樂的!日子還有很長!只要一直這樣走下去!
你會買輛車,跟同事一樣開車去上班,那樣子好像體面了許多,也許后來呢?你還會再去買套房,這樣幾十年以后我會有一個歸宿,一個能收納自己身體的地方,多么美好啊,這不是能看見嗎?人生的盡頭。
只要你正常的在這幅皮囊里跟著四季枯萎而去,不去想這副軀殼之外的事情。
那些都不屬于你的,我知道你的天賦,你做不到的。
你已經成年了,拜托你正常一點,給我爭口氣,不要用你那無知的想法來拖累家庭,家庭不是用來給你講道理的地方,每個人都很普通,還不是一份工作做個幾十年就熬過來了,為什么別人可以而你卻不行。
承認吧,你真的有好多事情想去做嗎?你只是在逃避而已,你做不到的。
忍耐,忍耐,忍耐,成年人要學會取舍,家庭需要你,公司需要你,社會需要你,每一個地方都需要你,還有好多事情需要你來完成,拜托你給我爭口氣,不要讓別人來笑話你。
你每天想什么東西很重要嗎?你會覺得別人會有興趣來聊這個話題嗎?你說的那些話只有你自己覺得有趣。為什么別人能在工作上的事情嘻嘻哈哈而你卻做不到?你不覺得你比別人差上好多嗎?所以我早就跟你說過了,讓你在跟別人怎么交流這方面多好好學學,讓你好好看書學學你還不聽。
閉上眼睛,當思緒回到我椅子上靠著的那顆腦袋時,我會想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好像哪都做錯了,我殫精竭慮,耗盡一切,卻還是無法維持這副正常人的外殼。低下頭,任他們評判,他們會夸我做的更好了。
可看看自己每天無緣無故愈發(fā)顫抖的雙手吧,你能像割舍欲望那樣把它砍掉嗎?你還有很多方面需要好好改進,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樣。起初是一個玩的念頭,一個不必要的消費,這樣一來也不用去追求異性了吧,只要吃了飯你就知道自己還活著,也許吃飯也可以不用好好吃,也不用按時吃,人必要的只是每天的睡眠,這一點不會有錯的,睡多睡少,哪怕不用睡,都算度過一天。
做個正常人吧,拜托你給我爭口氣,不要來丟我的臉,你知道現在工作有多難找嗎?
就在此停止遐想吧,從椅子上起來,照照鏡子,看到白天時對別人擺出過的笑臉,那就是你眼中你自己的樣子,你會發(fā)現自己連表達情緒都會成為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很神奇吧,人就是能那么無所不能,連悲傷與恐懼都能忘卻。
當然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以后還長著呢,讓黃昏落下,等黑夜降臨,直到自己這樣周而復始地變得什么也不想。
你能看到的。
人生的盡頭。
“你能看到的......“
坐在窗沿上,俯瞰這座不夜之城,與其共享不眠,遙想以前剛來時的樣子,我好像忘了,為什么會來這里;看著自己還在空中飄蕩的雙腿,我費盡了全力去感受身體右邊還僅存的知覺。
“那里有很多條路吧,被各種各樣的光芒照射著?!?p> 他們永遠都會在那里,可我一條也踏不上了。
在天亮之前,我想將我僅存的右手扣進我的嘴角里,就像昨天,還在對周圍的人大聲的嗯嗯啊啊發(fā)出討人厭的叫聲那樣。
如果這就是我生來所注定要成為的丑陋樣子,那么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坦然接受。
我到底得了什么怪?。?p> 以前確實是有人告訴過我的,可我已經不想再去想了。
面對天亮時的日出,我現在連鼓掌也做不到了不是嗎?
微風逐漸凜冽,在晨曦的光茫到達這里之前,天上開始落下了細小的雨點,感受著身上的熱氣,我多希望能就此染上一層白霜,如眼前所見的萬物那樣就此永眠在這一刻。
“我的天,你是怎么上來的?”
他一把抱緊了我,摸見了我整條手臂上被窗臺拉出的血痕,還好那道口子不深,已經干涸了,他應該能明白的。
我掙扎過了,拖著自己笨拙的身體,在這個房間里,撞得滿頭是包。
我以為沒人會瞧見的,我也不想再將自己身上遭受的痛苦分給周圍任何的人。
即便是你這樣迫不得已在我身邊的人。
你難道不會后悔嗎?來到我的身邊?
活著需要勇氣,死了也需要勇氣,而無法作出選擇是一種懦弱。
于生于死,你與我究竟有何不同?
我沒有回頭,仍舊執(zhí)著于窗前晨曦投進來的白光,直至微醺的晨風拂上了我的眼皮,沒有祈禱也沒有詛咒,平靜地感受著第二天的太陽,聽著窗外的熙攘,聽著雨聲落下,在窗沿上緩慢入眠。
在此一落到底吧。
搞錯了吧?我。
一個于蕓蕓眾生中誕生的靈魂竟錯以為自己能比這副普通的軀殼獲得更多的自由和美麗。
我等了好久啊,也追趕了好久。
等著晨曦的白光瞥見我一眼,追趕至自己不再能追趕,離那扇窗口越發(fā)變得遙遠。
“這里很高吧?”
或許此時我才明白,對于我這樣的人啊,除了上升和下降,不會再有第二種路,并非是猶豫不前,而是路從來不會在我眼前所見的平面之上。
“真的很不公平吧,人生。”看著頂端初升的太陽我由衷而嘆,全然不顧視線之外正在崩塌下墜的世界。
和以前的種種經歷一樣,我本能地伸出了我的右手,讓陽光從手指的縫隙下滲下光和陰影。并不是想掌控不屬于我自己的東西,也不是讓自己放逐出這個世界,從始至終我只是想抓住三頁扇下,我那看不見的靈魂。
“我明白的,以自己的方式,你有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p> 越過了孤獨的迷茫,在一片絢爛的白光中,一只略顯陌生而又親昵的手觸碰在了我的手掌之上。
我看不清來者的面孔,恍惚之中,這片白光漸漸剝離,有了形狀,那透亮的靈魂像是一只堅定而又溫暖的手,抓住我緊緊不放。
“你,從來不是我的負擔?!?p> “即便是我這樣丑陋的人嗎?”我還是那么的不敢相信,耳邊那聲從過往傳來的回響,“你回來了嗎?”
“抓住我的手,不要放棄!風云悠!你能活!”
跟著那聲音走,我會快樂的吧?
這次,伸出的手沒有遲疑,我緊緊地抓住了那只對我伸出的手。
河谷之中,周遭山巒正在崩塌,水流正順著一塊又一塊突起的石壁無稽溜走。
管樂祖師呢?
我很想開口詢問,可奄奄一息的我最終只能在他的背上昏昏沉沉,說不出一句話。
“你為什么要救我?”
在黎明顯現前的霧靄中,我仍記得那一天我問過他的話。
那時他的臂膀還很厚實,零落的長發(fā),在灰霧中還算清晰。
我沒有等來他的回復,只聽見他腳邊徘徊的浪聲。
他是沒聽清嗎?
“你……為什么要救我?”
無關死活,我也不需要什么勇氣,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需要被拯救。
“放我下來吧,已經沒有意義了?!?p> 這里飛不進來任何一只歸巢的海鳥,連日光也會在靠近這里時迷失,這些在這里斷掉的肢骸,從這里被海浪沖走,再回來要多久?
我努力地從他肩膀上探出了頭,用帶著血的手指,大膽地向著他的眼前指著我們前方要走的路。
“你看,這里還有前面,他們的血已經被海浪帶到了好遠……”
“別害怕,我能帶你出去的……從這里出去?!?p> 他的聲音有些許動搖,全然不似剛才那個還法力通天的大能,在這片被血染紅的岸邊,無論說什么也都顯得蒼白無力。
“已經沒有意義了這里的人都被我殺死了,你要救我難道不覺得太晚了嗎?把我放下吧?!?p> 我說的很平靜,像是一個不知什么是惡的非人生物,他卻也只是幫我放下,任由我癱坐在了海浪沖回的血水之中。
“霧的那邊是什么?為了自己的野心和貪婪,有朝一日,我也會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吧。”指著遠方無法回岸的殘肢,我鼓起了笑容對著他說道。
很混賬吧,這么草菅人命的話,可無論怎樣,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不是嗎?
透著這一層層深邃的白霧,我甚至判斷不出他臉上是何等的厭惡。
他會拋下我就此而走,還是在此給我一個了結?
顯然,作為一個14歲小孩,我遠沒有他看上去的那么天真無邪,對吧?
更何況我確確實實地殺了來這里的所有尋寶者。
你……真的能帶我離開這里嗎?
當他的臉龐逐漸靠近,透過白霧,他對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坐在了我的身旁而已。
迎著海風,聽著海浪回潮,那些妄圖離去的肢骸被一次又一次地拍打在了岸邊的礁石上,卻也從礁石之下重新開始,漂的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了霧中。
“不用故意對我表現出這副妄自菲薄的樣子,你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已,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惡,或許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善,既然無法向前,更無法回頭,那就停在這里休息一會兒吧,等這海浪退去,迷霧散走,陽光自然就會照進來,我會坐在這里陪你的?!?p> “你為什么要救我?”
等了很長時間,他還是沒有回我,我們只是就這樣坐著,聽著海浪聲不斷往復,任海風將我落在他肩膀上的淚珠顆顆風干。
我不記得我那個時候是怎么哭的了,也不知道他看我哭的時候又是什么樣的表情。
也許只是像現在這樣,在他看不見的背后,不知該如何抹淚。
我會快樂嗎?
穿過落石,遁入湖中,匿入隱秘的水道里,他將我護在了他的身下。
我會希望嗎?在他的身上?
“你怎么又回來了,沒事吧,鳳云悠,醒醒,別睡著了,你可不能死,醒醒……醒醒……”
聽著他如以前一般安慰我的話語,我只感到臉上的溫度不斷地升高。
“別拍我的臉了……咳咳……死不了,倒是你,你又是怎么從他手下活下來的?你還好吧?”
如那個時候一樣,我們的距離看著好像很遠,年歲也有很長的距離,我們的眼界或許天差地別,可卻總是能這樣一直聊下去。
“你是叫清閑吧?若是無處可去,就來我明極宗吧,以你的天賦,要進我明極宗絕不是問題?!?p> 他遞來了一封書信,上面的字跡大概是昨晚干的,我能感受的出來。
從他那里,我得到了一個新的機會。
“我應該怎樣稱呼您?”
光芒從上方的縫隙照了下來。
“報告!報告!這里發(fā)現了兩個幸存者,一個只有筑基初期,另一個有化神……不,分神期,可能是……”
當明極宗的眾人在監(jiān)星峰的廢墟底下發(fā)現我們時。
他將我護在了身下,先向外探出了身子。
不會有問題,外面就是明極宗,來的就是明極宗的人。
“從這里出去吧,清閑,外面安全了。”
他向下探出了手,而我只是順著緊緊地抓了上去。
“好的,陸老,我這就來?!?p> ‘叫我陸公載就好?!@樣嗎?
“叫您陸老吧。還有一件事……”
“何事?”
“清閑……其實是——”
“不用說的,怎樣稱呼并不重要,你一開始不愿說那就不說吧?!?p> “而且他已經知道了,你有沒有注意看那封信啊,我都注意到了。”我腦內那聲音提醒我道。
【雖然讓一個鳳家人進明極宗好像有點不太合適,但我看你也回不了鳳家吧,你就用清閑這個名字入宗吧,沒關系的,我會幫你兜著的。】
“陸老,我叫鳳云悠?!蔽液敛华q豫地跟他說出了名字。
他卻喝水喝著突然嗆著了,之后啊,我被他嘮叨了好久,再后來直到去年來參加大比,入了明極宗,又見著了他,再到現在。
我會快樂嗎?至少,先這樣子活下去吧。
跟在陸老的身后,透著濕漉漉的天地間,瞥著天上與往日別無二致的太陽,在那下面有著彩虹,和彩虹下面劫后余生的人們。
已經是第二天了,一切總歸是結束了,那漫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