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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燼至岸

舊日玩笑 3. 石猴假佛·下(Macaque fake Buddha)

帆燼至岸 田嘉恒 2883 2022-09-15 16:00:00

  “恁看那清空碧朗,閃靈光,

  瑞藹藹祥云散奇香。

  還有那乘鸞跨鶴隨意翱翔。

  有一個多多個霞佩云裳,

  一處處金碧輝煌,

  凌參造化好景象……”

  隨著臺上念白聲歇,臺中身披金盔金甲的猴王“呀呀呀”唱和幾聲,那挑染的京劇花臉舞著花棒,耍的令人應(yīng)接不暇:“好叫我心馳意往,上云鄉(xiāng)!”

  場中哄鬧一片,清嬋跟著觀眾們鼓起掌來。

  金公蹲在板凳正看得入神,方丈選的茶園角落單獨一桌,視線確是差些可卻有遠離喧囂的清靜。

  桌上擺著未動的糕點,自那日講禪被爭著表現(xiàn)的子弟們引經(jīng)據(jù)典質(zhì)疑,院里就漸漸傳開留言碎語,最后形成一種共識:

  老猴是個假佛。

  方丈聽到后大發(fā)雷霆,正好近日借著佛會一行四人來這茶園點了一出京戲給金公看,其實這么多年過去,能欣賞古戲曲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了,那場內(nèi)百十號人都是方丈請來山下的十里八鄉(xiāng)作作樣子的。

  “……左右,快快回府,開書庫,打書箱,查書目,翻書囊,找一找這象牙飯桶,出在哪一部,哪一頁。嘿嘿,象牙飯桶!哎呀,象牙飯桶!慚愧,慚愧,慚愧呀!哦哦……”臺上戲子們演的賣力極了。

  恰念到這一出,金公眨眨眼:“不覺與這寺中迂學相似?”

  住持聽他講話一驚,連忙賠笑到:“還望我佛指正…”

  金公怪笑兩聲:“日日誦佛為人聽,圖一世果報,與商賈何異?好行善施,口中念的卻是修己,求個功德圓滿…嘿…”

  行空不樂意了,這次隨著方丈出門他一路沒少慪氣,哼了一聲撇撇嘴很是不忿。

  “阿彌陀佛…”方丈并未辯解什么,看看院落茶樹:“時時勤拂拭,莫使染塵埃,我佛真言,老朽記下了?!?p>  此后無話。

  老猴住在西院三天了,每日也不念經(jīng)打坐,也不焚香拜佛,就窩在清嬋與清顏屋里,有時一睡便是一整天。

  清顏身子弱,平時也甚少出門,總愛繡些花樣,或是抄些雜書來看。

  “金公爺爺我這里看不懂…”清顏對老猴態(tài)度很好,每日給他摘些桃兒吃,老猴問過家世后對她和清嬋都添了幾分親近。

  “看看昂…這修丹,書里所言落了下乘…”金公半睜著眼,清嬋昨日給他梳洗后還真頗有幾分難得的神采,看得兩個小女娃給他發(fā)頂扎了好幾種模樣,他也未阻止,只是樂呵呵笑。

  看著寺院內(nèi)門丹卷的金公疲憊地放下書:“清顏女娃,你這修丹是為了治身子?”他換了身僧服神態(tài)迷迷瞪瞪感覺又快要睡著了。

  清顏搖搖頭,不施粉黛的小臉卻有一分病態(tài)的美感,就好似秋景飛花,弱柳扶風:“爹爹床榻抱恙許久,想熬些丹湯...只是我實在天資愚鈍…”說著竟哭了起來。

  金公撫著她的頭:“既是為人,便是善行,孝心難得,這樣吧…”他扯下清顏抹著眼淚的手,正要說些什么,可還未說話門口卻傳來一聲怒叱:“老猴,出來看我?guī)渍斜臼氯绾??”原來是行空?p>  “你怎能這樣稱呼金公!?”清嬋喘著氣跟來,像才把行空追上:“快些給金公道歉!”

  屋門口行空梗著脖子:“我這一身乃是孫大圣的本事,怎樣,老猴你敢看看嗎?”

  清顏看得他小大人的樣子笑了,想去阻攔卻被金公制止了:“場中耍個兩下?!?p>  聽見這話,那小伙子幾步跑到院中大喝一聲,引來西院孩子們探頭。

  秋風習習,行空一聲“看好了!”接著腳尖勾起那場中備好的長棍舞了起來,看動作與那日京戲表演的頗有些相似。

  院子里落葉掃了個干凈,可隨著一招一式還是有飛灰揚起,別看小家伙有板有眼估計狠下了一番苦功。

  “佛門有幸啊…”聲音從西院門外傳來,慧閑師叔不知看了幾時,邊說著邊走到金公身邊:“真佛,方丈請您去茶間一敘,您幾日未活動了。”

  老猴沒理他。

  清嬋看得清楚,金公的眸子神采奕奕,盯著不過殘磚碎瓦的小場子里翻飛的身影出神。

  “這…”慧閑撓撓頭,卻想起住持幾年前無意提到的一番話,莫非…

  表演結(jié)束了。

  行空大汗淋漓,跑到比他高了幾頭的金公面前:“怎么樣老猴,我這一身本事打得過那黑熊精嗎?”

  金公笑了,笑得很開心,他摸著行空的頭,什么也沒說。

  ……

  日子尋常無比,甚至金公何時離開也無人曉得。

  假佛又有誰在乎呢?

  住持圓寂,慧閑從首座作了新的住持,上香的人越來越少,后來佛院歸了體制,情況有了些許好轉(zhuǎn),再后來慧閑坐化,又是熟悉的輪回。

  “母親,咱們來這里作什么呀?”小女孩拿著折扇把玩著,驚為天人的容貌讓一眾游覽者們贊嘆不已,可當他們看到孩子母親時更是不知說什么好。

  幸而母女熟絡(luò)的直走到后院去了,這里的管事也并未阻攔。

  “清顏!”一道蒼老激動的男聲自后間傳來,住持握著沉甸甸的錫杖快步走來:“你怎么還不老??!”雖是抱怨的語氣可任誰也能感到那是為她高興。

  “金公讓我來取之前留下的講禪錄,他說那些穢語入不得佛門?!鼻孱伩粗鼓号率怯谢字甑男锌沼行└锌?。

  微風拂過,又是熟悉的季節(jié),殘葉蓋住她那雙古舊過時的菱荷鞋尖,依戀著再也不動。

  “好吧,清嬋前些日子也來過,還問你來著。”行空說話也再無那些繁文縟節(jié),想著幾日前門人說清嬋過世的消息他傷感不已,卻在清顏這撒了謊。

  “我知道的。”清顏恬淡的笑著,牽著孩子嫩嫩的小手:“叫爺爺吧?!?p>  ……

  “金公爺爺,我按約定找你來了!”老嫗在山路間磕磕絆絆,清顏跟她說當初就是在這里找到真佛爺爺?shù)摹?p>  這里是陵川地界,早年的荒山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嚷嚷什么!此地收銀兩放行!”一個穿著強盜衣裳的老漢吐著唾沫星子不知何時立在路邊,他兩鬢斑白,手指著前一秒還未出現(xiàn)的截道木牌。

  自己老眼昏花了嗎?

  她連連道歉,從懷里遞出幾張銀票還想托老人問些山道怎么走,可走到近前看著那兩輪金瞳她表情怪異,接著像小女孩似的竟哭鬧起來。

  “哈哈哈?!彪m然被一眼認出,可玩笑得逞老漢優(yōu)哉游哉的拄著腰,這里是半山間一處小路,零零散散幾乎看不到幾個游人:“玩也玩夠了,隨我走吧。”

  清嬋點點頭,她感覺身體變得輕盈,累積多年摧殘自己的病痛似乎都在遠去,天空不再遙遠,地面也不再堅實。

  遙遠地,她看到天邊劃來兩道流星,那是一大一小兩顆流光四溢的仙丹,環(huán)繞著她轉(zhuǎn)了一圈直向云中飛去。

  “清顏!等等我!”她笑著大喊一聲,呼吸間已悄然走遠。

  “回簪轉(zhuǎn)黛喜猜防,粉署裁詩助酒狂。

  若遇仙丹偕羽化,但隨蕭史亦何傷。

  玉樹瓊筵映彩霞,澄虛樓閣似仙家。

  只緣存想歸蘭室,不向春風看夜花。”

  那里早就立著一尊笑面彌勒,那老漢哼著詩走到近前,彌勒手中三顆仙丹落入一瓷器小瓶之中:“最后兩個清輩頑兒也到了,駐顏丹還化丹氣凝新子,不易?!?p>  “此番紅塵也算了了它們心愿。”老漢褪去一身俗塵,他此番任務(wù)已了,不再有所留戀。

  “木母說你愿替他等五百年實屬不易,將此三丹贈你。”彌勒把瓶子遞來。

  “那呆子,仙子給的自去守著,若不是師傅相勸,我才不幫呢?!笔飸C怒。

  “無情生有情,偷跑一遭也未嘗是壞事…”彌勒拍著猴子肩膀:“你又何嘗不是無情之物幻化,說是被欺,實是心中好奇吧?”

  猴子被戳中心事擺擺手:“行了行了,若無他事我便走了。”正欲飛去卻被那彌勒抓?。骸斑€有一出無情戲,想看便隨我走一遭吧。”

  ……

  看畢一合悲歡,似那九九章回也訴不盡的離苦。

  “這一出兒女情長應(yīng)讓呆子來瞧…”道人揮了揮身上落滿的積雪,他沒看出個所以然來,表情有些不耐。

  說著兩人走上舡頭,一僧一道,望著雪地里倒身叩拜的紅袍男子,那渺渺真人道:“俗緣已了,還不快走!”言罷不由分說架起便走。

  “那塵渺囑托你四句別忘記了。”茫茫大士叮嚀一句。

  “記得記得?!泵烀斓朗啃χ_口: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鴻蒙太空。誰與我游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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