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出好戲

　　TR被收購了以后，鄧微與李君昂敲定了未來一個月的工作方向，她就馬不停蹄地帶著新助理蔣椿回了首都。

　　“聽說微姐還會被調(diào)回來的，說不定時不時來豐海視察，老李讓我們不要掉以輕心?！?p>　　“這也難怪，慕白給TR投了五百萬，三年之內(nèi)就要看到成果，總部那邊能不著急嘛？依微姐那個性啊，恨不得替Leon守在豐海，現(xiàn)在全國的產(chǎn)值全看首都跟豐海了，這么一折騰，豐?？隙ㄊ侵鲬?zhàn)場……”

　　“也對，微姐上面還有大老板，她的日子也不好過的，不過那個蔣椿就慘嘍，跟著微姐回去，可不是天天開會聽訓的節(jié)奏？還不如留在這，山高皇帝遠的沒事還能摸摸魚，嘿嘿！”

　　“依我看啊，現(xiàn)在留在豐海的才是最大贏家！總部那邊那么卷，留下來就是天賜良機，對吧小白？”

　　聽到工位對面的兩個同事，一唱一和地公然八卦，突然就拉自己入局，白音一下子打了個挺，輕笑敷衍著回了句：

　　“還好還好，服從老板們的安排嘛。”

　　“哎小白，聽說微姐老李跟慕白的總裁吃‘開工飯’那次，你也去了，見到白總本人什么感覺??？我有次看財經(jīng)公眾號，人好像還挺帥的……”

　　“你可長點心吧！什么白總，人家姓陳，陳總！”

　　“??？他不是前慕白老總的兒子嗎？沒跟他爸姓??？”

　　“虧你還關(guān)注財經(jīng)公眾號呢，難道沒聽說過他只是前白總的繼子？一直隨得母親的姓。”

　　“慕白集團這么大勢力都沒讓他母子低頭?。渴裁幢尘鞍?？”

　　“資本家的事誰說的清楚……”

　　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又聊去了別的，白音也沒有搭話，手里稀稀拉拉地敲擊著鍵盤，不一會兒聊天框里彈出了一則消息——from Leon：

　　“滴滴小白，來我辦公室一趟，跟你商量個事兒！”

　　李君昂的辦公室非常精簡，跟團隊其他人在一個樓層，中間也沒有什么百葉窗遮擋，就這么大開大合地處在走廊盡頭，與他平時沒什么架子的調(diào)調(diào)保持著高度一致。

　　白音敲了敲門，欠身進去。

　　“您找我？”

　　“嗐，別叫‘您’，我聽著別扭，都是同事！”

　　李君昂擺了擺手，示意白音坐在對面——

　　“最近商拓那邊有幾個渠道還不錯，我想讓你跟著去跑一跑，你看看這幾個，哪個最好拿捏？”

　　李君昂將電腦屏幕轉(zhuǎn)到她這邊，指了指相關(guān)的信息。

　　他給出的三個目標客群，分別是豐海市近兩年最熱門的三個大型娛樂場所及項目——豐海麗行酒店集團、海濱森林主題樂園、凱爾蘭購物中心。

　　她稍加思索了一下，說：

　　“這三個都是豐海數(shù)一數(shù)二的企業(yè)，能與任何一個達成協(xié)作，于我們公司而言都是難得的機遇。

　　麗行是豐海老牌的酒店集團了，業(yè)務范圍囊括廣泛，從酒店一體式的服務，旅游，度假包括近兩年來承接的運動、高端社交等領(lǐng)域，都很受當?shù)厝藲g迎，而且客流量很可觀，如果我們可以成為它餐飲項目的供應商之一，那算得上是跨越一大步了！”

　　“那你是覺得麗行可以放第一個？”

　　“也不是，”白音皺了皺眉頭，“麗行雖然品牌過硬，客戶基群大，但……據(jù)我調(diào)查的數(shù)據(jù)看，它的目標人群與我們品牌的目標市場幾乎可以說是，恰恰相反。

　　并且，因為它是老牌酒店集團，合作的品牌方近年來趨于穩(wěn)定，我們TR作為新興企業(yè)，在它的一眾競品里，未必有多少勝算?！?p>　　李君昂也認可地點點頭，白音繼續(xù)：

　　“而在這一點上，凱爾蘭也是一樣的，這個商貿(mào)集團最初在豐海發(fā)家，雖然已經(jīng)輻射到周邊城市，但體量上依舊不夠大。

　　它的購物中心和商務樓在性能上，對于我們咖啡的需求十分松散，并不能達到一個密集的訂單量，頂多是在商場里開一兩家門店的作用而已。”

　　“所以……”

　　李君昂順著白音的目光，指了指中間的那個LOGO——海濱森林主題樂園。

　　“所以，你也覺得這個最合適對吧？”

　　白音看著李君昂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顯然是故意讓自己說了一堆紙上談兵的理論，只能繼續(xù)配合：

　　“主題樂園聽起來劍走偏鋒了些，但就我們目前的實力以及需求來看，它的確是最合適的合作方，因為背靠濕地公園，近兩年才打造的這個主題樂園，周邊的裙帶經(jīng)濟圈都在發(fā)展，票價也優(yōu)惠，男女老少皆宜。

　　況且他們本就在招商引流，暑假一到，人流量劇增，五花八門的活動也不少，平時又有網(wǎng)紅打卡自帶流量，給合作商家的福利也不少，所以，談起合作的難易度，以及后續(xù)成果的時效性，它無疑都是最穩(wěn)的?！?p>　　“Bravo!不愧是微姐帶出來的，見地就是犀利周到！深得我心！”

　　“Leon，別演了，”白音一臉看穿的表情，

　　“這么大的事，你肯定早就有想法了，怎么會來過問我的意見？你就是為了找個理由讓我來‘附和’，再‘將計就計’的吧？”

　　李君昂抿抿嘴，做了一個“Fine”的手勢，打趣地奉承了一句：

　　“哎小白，你說你這么聰明的腦子，有什么事是能難倒你的嗎？”

　　“有吧，比如現(xiàn)在就離開豐海。”她無關(guān)痛癢地回了句。

　　“哎哎哎，不許再說這種話了，”李君昂制止，

　　“說回來哈，既然我們英雄所見略同，那我就放心了！是這樣，我前幾天打通了這個樂園的渠道，近期就打算去盤一盤，聽說老板是豐海本地人，講究得很，到時候你陪我一起去會會他？”

　　白音看著自己老板這一臉得意的神情，無奈地嘆口氣，點頭應道：

　　“可以啊，你是老板，工作上的事都聽老板差遣?！?p>　　她哪里會跟什么豐海本地人打交道，她自己的豐海話都說得七零八碎的，這李君昂也不知道抽什么風，這種事還要繞這么一大圈提醒她。

　　“好嘞！那咱們就說好了，這周末，海濱森林主題樂園，不見不散！”

　　***

　　盛夏時節(jié)的海濱森林公園是個愜意的天然氧吧，遠離市區(qū)的喧囂與熱島效應的高溫蒸汽流，天氣格外適宜可人。

　　微風掠過林梢，經(jīng)過大自然的洗禮，于身處其中的人而言，可謂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這座裝潢古色古香的別墅，矗立在濕地公園與樂園交界處，主人是樂園項目的出資以及策劃人，也是樂園項目目前最大的股東，姓董，名天戈。

　　“哎呀，董某今天三生有幸，我這小宅今日有你慕白的總裁坐鎮(zhèn)，那可真是蓬蓽生輝啊哈哈哈哈！”

　　一口文縐縐的場面話，卻被董天戈說得浮于表面，聽起來令人毫無觸動。

　　“董老板這是哪里話，周末還來叨擾，是我唐突?！?p>　　陳翊回得心口不一。

　　大周末的還要他這個總裁親自來“談生意”，顯得他毫無架子，這種事都要親力親為可不是他一貫的作風。

　　“欸，哪里話哪里話，您肯來賞光，那真是天賜良運于董某，樂園的活動承接全靠貴司的加成了！”

　　董天戈嘴上阿諛奉承著，高談闊論著他對未來樂園的展望，右手粗糲的指縫里的雪茄，如同夾縫求生般奄奄一息。

　　而另一只手則輕佻地指使著幫傭給陳翊斟茶，陳翊抿了一口，立刻品出來這好茶愣是被無心人糟踐到了發(fā)霉，輕聲咳嗽了兩聲，放下杯子，面不改色地念了句：

　　“董老板品味這么獨到，這茶應該被珍藏得有些年頭了吧？”

　　董天戈也不是個耳目閉塞的人，一聽就知陳翊話里有話，他眉頭一皺，丟下手里的杯子，戚戚抱怨：

　　“哎呀這綠茶放久了就容易有霉味，夏天又熱！哎算了算了，別泡了，你，去把這茶葉倒掉，茶具也一起拿出去洗干凈！

　　陳總見笑了，我這別墅靠海臨樹的，也就夏天偶爾來避避暑，也不知道這平時打理的人干什么吃的……”

　　“理解，”陳翊笑，“綠茶的口感很大程度依賴茶葉的新鮮度，董老板還是懂行的，這綠茶是上好的西湖龍井，茶味清香持久又馥郁……

　　不過您這么懂茶，應該不會不知道龍井的儲存條件，我剛剛嘗了一口，底味還在，不過就是沒有……那么香醇了，我猜，這茶包裝之前就已經(jīng)拆封了，應該是跟冰箱里儲存的其他東西串味了吧？”

　　“……”

　　董天戈臉上的紅一會兒就青了，他哪里懂什么茶葉，不過是附庸風雅，昨天臨時找來了些龍井，想著給自己充場面的，結(jié)果天氣這么熱，他手下的人更不懂貯藏，可能就是隨手一丟，不知道串了幾個味，喝起來就像發(fā)霉了一樣。

　　“我昨天才到別墅，手下的人也不懂這茶的名貴，陳總這一通解惑，還真是幫我一個大忙，哎，倒是董某在您面前班門弄斧了，沒想到您年紀輕輕，對茶葉還這么有研究啊？”

　　“我母親愛喝茶，耳濡目染而已?！标愸丛掝^一指，“巧了，她最喜歡的也是這西湖龍井?！?p>　　“哦！是嗎？！令堂喜歡龍井??？怪不得……那您呢？您喜歡什么茶??？”

　　看來這董天戈對茶葉的研究，真的是徒有其表。當一個人說不出來多少見地時，就會習慣性地將話題再拋回原點。

　　“我啊……”陳翊假意思索了會兒，“比起綠茶，我更喜歡烏龍，茶中美人，口味濃淡折中，沒有紅茶那么醇厚苦澀，也沒有綠茶那么淡雅，泡幾道就沒了口味?！?p>　　“我還以為你們年輕人都喜歡喝咖啡呢，沒想到陳總不但喜歡喝茶，還頗有見地。”

　　“您這就小看我們年輕人了，茶葉本來就不是長輩們的專屬，反觀現(xiàn)下熱門的飲品，我倒是對咖啡沒有什么想法，茶葉反而會多講幾句，這也是我個人的喜好……”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簡璐下意識笑了一下。

　　對面的董天戈忽然間就抓住了這一“破綻”，好奇地看了眼簡璐，不過也頗帶著些打量女性的眼光掃了她一眼。

　　大概是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簡璐先是看了眼自己老板，像是拿到了應允般打趣著解釋：

　　“抱歉董老板我失態(tài)了，我只是想到，陳總最近愛喝的一款TR的飲品，底味就是烏龍。”

　　董天戈一聽，臉上立刻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笑意。

　　“……說起來這飲料，我最近還真打算招商引資，考察商鋪，聽說TR的茶系列最近動作挺大的，畢竟是您麾下的企業(yè)，品控這塊我是沒得說，就是不知道對方的誠意如何……”

　　剛談及此，董天戈的助理忽然推門走進來，躬身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

　　“說曹操曹操到，TR的人已經(jīng)來了！”

　　TR被慕白收購的消息最近幾乎上了各大新聞頭條，業(yè)內(nèi)人士沒有不知道的，董天戈也不例外，他三周以前原本是想約陳翊來他的宅子小坐，旨在給他的樂園“增磚添瓦、再添薪柴”結(jié)果半路殺出個李君昂。

　　這小子的性子像開摩托車一樣，橫沖直撞，連帶著TR那些人“死乞白賴”地非要約這周日，董天戈沒辦法才同意的，但他心底隱約也看出來點什么貓膩，好一個甲乙合并，聲東擊西。

　　果不其然，主題樂園招商經(jīng)理魏仲海帶著TR的人，說著就進來了。

　　陳翊看到李君昂率先邁著不疾不徐地步子進門，一米八幾的身高，也是豐神俊朗，而他身后跟著的助理，雖然矮了他小半頭，但她身上獨一無二的氣質(zhì)卻讓人難以忽視。

　　陳翊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她身上，可當二人即將對視時，陳翊又“戰(zhàn)術(shù)性”地低下頭，沒來由地喝了口杯里殘余的綠茶，瞬間一股霉意入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喝這口茶，不過看李君昂“昂首闊步”的模樣，計劃應該是順利的——

　　三天前，他這滿腦異想天開的好哥們李君昂，一心想要將手里的盤做大做強，TR想在園區(qū)里開設(shè)門店，并且想成為他們的供應商之一，他就言笑晏晏地跑來問陳翊這個“甲方爸爸”，是不是最近樂園的老板想要巴結(jié)慕白，急于給這個項目拉投資？

　　誰都知道，背靠大樹好乘涼嘛，慕白這棵參天巨松是個企業(yè)都想分一杯羹。

　　而且老板董天戈這人，是出了名的人傻錢多，鼠目寸光，聽風就是雨，剛跟他斡旋了兩句，才知這人附庸風雅，好不虛偽，聽說私生活也很混亂……

　　說來也稀奇，這樣的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暴發(fā)戶’，沒有上過幾年學，也沒什么管理經(jīng)驗，卻能把這么大項目管理的井井有條。

　　除了這半路出家的“鈔能力”和這一身附庸風雅，吹噓遛馬的本事，他的下屬和搭檔魏仲海，經(jīng)常被稱作董天戈的智多星，所以這個項目真正的策劃執(zhí)行人是招商經(jīng)理，魏仲海，而董天戈則是貨真價實的金主爸爸。

　　那這魏仲海必定是只足智多謀的老狐貍，李君昂與陳翊商議著，既然這樣，那還不如直接從董天戈這里開刀。

　　一來他是實際掌舵人，掌握著招商的經(jīng)濟命脈，魏仲海這邊再怎么難攻破，只要董天戈那邊點頭，他總歸不好說什么，二來董魏兩人都無疑垂涎著慕白的“施舍”。

　　而TR最近被慕白收購后，產(chǎn)出一路長虹，而有他慕白總裁坐鎮(zhèn)，怎么也會給慕白一個跪舔的大面子，雙方都是將計就計、各取所需，簡直完美！

　　李君昂講完就戲精上身，重重地拍著陳翊的肩膀——

　　“絕了絕了！哥們我們來個里應外合，我到時候就應付姓魏的，老董的戲就靠你演了，他這人傻錢多又好面子，你隨便勾勾手指，他準下不來臺，再趁機旁敲側(cè)擊兩句TR，這不就都成了？！老董一點頭，姓魏的再怎么在那攪動風雨，我們也不怕！”

　　陳翊只覺得他身為甲方，又是一集團之主，卻被李君昂這個乙方老弟演得像個某傳銷組織頭目，他覺得自從這個朋友回到身邊之后，他好似真的行事更加大膽了，誰給他的勇氣？

　　——

　　此時此刻，看到李君昂與白音兩人同時登場，陳翊的心還是被輕敲了一下。

　　白音今天穿著一身乳白色的西裝套裙，襯得她的線條干凈利落，儼然已經(jīng)有了職場女性該有的落落大方，可她今天又踩了雙高跟鞋，這讓陳翊心底的那塊柔軟，又炸開了鍋似的不平靜——想到之前在雨中，她被高跟鞋磨壞了腳……

　　董天戈看著三人陸續(xù)進門，起身招呼。

　　“不瞞您說陳總，我與仲海今天還約了TR的負責人來，這位是李經(jīng)理！不過想來二人都認識了吧？TR生意興隆，讓我董某也是不由得心生艷羨??！”

　　陳翊與李君昂交換了一個眼神，假裝點頭問候了一下，刻意避開了他身后的白音，只掃了一眼最旁邊的魏仲海。

　　他估摸著不到四十歲的模樣，帶著一副方框眼睛，清瘦又干癟，更透露出一股老謀深算的味道了。

　　“老板，剛剛跟李經(jīng)理他們聊得挺順利，我們是聽廚房說已經(jīng)準備好了飯菜，想著既然你這邊陳總也在，不如一起？”

　　魏仲海笑意不達眼底地催了句。

　　董天戈自然在一旁捧著：

　　“來來來！我今天特意交代了廚房，做了些地道的豐海菜，陳總可愿意賞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