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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非晚

第4章 不歡而散

秋意非晚 喵聲細語 4287 2022-09-19 10:00:00

  話在嘴邊,酒在手上。

  陳翊不得不按捺住翻涌的心緒,默默點下了頭。

  而他的姨夫俞凡,早就不知道提前喝了多少酒,此刻雙頰紅到耳垂。

  俞凡本來就愛酒,今天坐下來就沒停過,勁頭又越來越放肆。

  陳翊回到位置上,添上了點自己杯中的酒——今天的酒還是俞凡最愛的羅曼尼康帝,怪不得他這么貪杯。

  他繞過了俞南風,走到俞凡身旁,略顯生澀地清了清嗓子。

  “姨夫好久不見,感謝您今天來給我慶生,成年后的第一次家宴,我敬您!”

  俞凡坐在位置上打了個酒嗝,隨后顫顫巍巍地直起身來,俞南風在一旁略擔憂地攙了一把。

  他費了點勁才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陳翊站著,踉蹌著半舉著酒杯,還未開口,撲面而來的酒氣令陳翊不合時宜地蹙了下眉頭……

  “爸,我可知道你的身體狀況,要忌酒的,怎么還喝這么多?!”

  大概是看出了陳翊的表情,俞南風順口埋怨。

  “你瞎擔心什么!?醫(yī)生前兩天才來檢查過,沒什么大問題,在家天天被你嘮叨,出來還不讓你爸痛快點?”

  俞凡不耐煩的樣子,令俞南風怨氣地別過了頭,也不吭聲了,而接下來,陳翊就只能如罰站般聽俞凡在面前“演講”——

  “小翊,你也算是我和向榮看著長大的孩子,你姨母生前很疼你,可惜天不假年。這么多年來,我?guī)е憬隳巷L,你母親帶著你,都不容易,好在南風和你如今都能獨當一面了,南風接了我的爛攤子,沒少遭罪……”

  他假意給了陳菁云一個眼神,然而當下的場面,卻忽然走向了一個尷尬的氛圍——

  “你呢,跟著菁云也沒少遭罪,她當年一個人拉扯你,又嫁到白家來,但你現(xiàn)在是慕白集團的少爺了,現(xiàn)在又要去美國念書,前途不可估量啊,姨夫我是真心為你感到驕傲?!?p>  “姨夫,您喝多了,”陳翊接話,“聽南風姐說您身體抱恙,那這杯酒就由我來代您喝吧?”

  俞凡這會兒是真的醉意上頭,不僅在當著諸位的面尷尬陳詞,甚至對于陳翊替他喝酒這個行為,也迷糊著并沒阻攔,任由著陳翊干下自己杯中的酒,又將他手里的酒喝下……

  陳菁云怎么也沒料到俞凡居然會這樣失態(tài),眼里擔心兒子的焦灼似乎都要溢出餐桌。

  眼看著一連兩杯紅酒下肚,初碰酒精的陳翊還沒來得及緩和一下,對面的俞凡酩酊又無腦地來了句:

  “不愧是南風,這酒量……隨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對面的明旻一個忍俊不禁,惹得在座的人一陣哄堂——

  “爸…你喝多了說什么胡話呢,”俞南風趕緊站起來,作勢要把俞凡塞回位置上坐好,“你女兒我在這呢!”

  “哈哈哈哈哈原來你才是我的南風??!怎么跟小翊這么像???”

  俞南風現(xiàn)在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鉆進去,不對,還要把她這不爭氣的父親一起推進去!

  “南風姐小心!”

  眼看俞凡下一秒將酒吐了出來,陳翊趕緊將俞南風朝自己身旁拽了一下。

  “啊——”

  這一吐,嚇得在場的人幾乎同一時間從座位上跳起來,除了白長黎。

  陳翊反應很快,當即就在俞凡要倒地的瞬間扶緊了。

  但此時的俞凡已經(jīng)完全醉入胡話連篇的狀態(tài),口中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姨夫喝多了,我先帶他去醒醒酒?”說著陳翊就要把他往門外領。

  “讓方姨領著去吧!”陳菁云張皇打斷。

  方姨識趣地過去搭上了俞凡的肩膀:“少爺我?guī)?,我知道解酒藥在哪!?p>  剛剛那一幕突然到所有人毫無準備,而俞南風更驚魂未定,看到方姨把俞凡帶出去,她聲音顫抖著深鞠一躬,幾乎哽咽著對白長黎夫婦道歉——

  “姨夫小姨,對不起,沒想到今天我爸居然這樣失態(tài)!”

  陳菁云起先也是一副甫神未定的樣子,但看到這一幕,作為長輩,只能趕緊走到俞南風身邊,拉著她的手安慰道“沒事沒事”。

  可俞南風卻依舊十分憂心地望著一直坐在主位的白長黎。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他從陳翊敬酒開始,就一直無動于衷嗎?

  “小姨夫,您……還好嗎?”

  眾人的目光隨著這句話,終于紛紛落到了一直沉默的白長黎身上,而他也應聲抬起了眼眶,這氣氛已經(jīng)被攪合得七七八八了,三個孩子突然離場,俞凡忽然醉酒失態(tài),而現(xiàn)在這個家宴,終于要迎來他的最后一擊了。

  他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胃部,眉眼間的威嚴早已消散,他緩緩抬頭望著面前這群人,妻子、兒子、親友、家人……

  在那一刻,他卻突然想念起了那個好久不見的人。

  下一秒,空氣終于得以短暫歸于平靜,他眼前忽然一黑。

  ***

  白音幾乎忘了那天是怎么被帶到醫(yī)院的,又是怎么結束的。

  她只記得自己從餐廳逃出來,坐在院子的臺階上吹風,程靈溪和夏明徹緊隨她后,陪著她談天說地,聊起來她媽媽的往事,夏明徹夸林慕阿姨的作品很有辨識度,而程靈溪靠在她肩頭給她講俏皮話,逗她開心……

  她就要將適才在餐桌里的窒息情緒拋之腦后,可從屋子里傳來的騷動,還是讓她不知所措了。

  救護車的聲音傳來,停在了家門口,隨后方姨和陳翊扶著白長黎從客廳里出來,放在了擔架上……

  白音立刻站起來奔過去,看到白長黎的臉色蒼白,眉頭緊鎖、雙眼垂下。

  看到陳翊正過身子,她愣怔著問:“爸怎么了?”

  “應該是急性胃炎,剛剛忽然昏過去了,才叫了救護車?!?p>  對方話音剛落,陳菁云那邊就催促著陳翊一起陪著去醫(yī)院,而他幾乎也是下意識地問白音——

  “你要去嗎?”

  “我也要去?!?p>  兩人同時開口,指向了一個答案。

  這是今晚第二次四目相望。

  他們互相點點頭,白音卻在要上車時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么,回頭對夏明徹交代——“明徹,麻煩你們送靈溪回去好嗎?”

  這樣急轉(zhuǎn)直下的結局,是誰也料想不到的,在場的人只能選擇妥協(xié)。

  程靈溪望著白音他們坐上救護車匆匆離去,實在是對今晚突如其來的狀況感到心悸不已。

  醫(yī)院手術室門外。

  青綠色的頂光晃得陳翊眼睛疼,他不停地在踱步,而旁邊的陳菁云早已經(jīng)焦灼得沒了動作,只能悄悄地抹眼淚。

  “都怪我,沒想到你姨夫今天這個樣子,我那會兒一直在擔心你猛得喝了這么多酒,會不會身體受不了,完全沒有在意你爸爸胃不舒服在強撐,哎……”

  聽著陳菁云哭天抹淚的架勢,白音終于按捺不住,冷冰冰地質(zhì)問道:

  “那會兒你們聊天的時候,我爸臉色好像就不太對了,你完全沒有注意嗎?”

  她從坐上救護車時就在回憶,離開餐廳那會兒,白長黎雖然跟那群人聊得火熱,但表情里確實有些不自在,彼時還沒想到這么多,但這會兒看來,應該就是胃不太舒服吧?

  可她這若有所指的質(zhì)問,陳菁云顯然不平,反問:

  “既然你看出來了,那你怎么不來關心你爸爸呢?還突然跑出去?”

  就知道會這樣,白音垂下眼眸,一句話也懶得說。

  “晚餐大家聊得都熱鬧,你們?nèi)齻€那會兒不也是對那畫談得津津有味?后來我們大人聊起來,你們?nèi)齼蓚€的接連跑出去,要不是我叫上小翊,這會兒你爸爸還不知道什么情況呢……”

  “媽,少說兩句吧?!?p>  陳翊聽得發(fā)懵,不由分說地打斷了陳菁云的說辭。

  手術室外終于又歸于短暫的沉默,不久后,隨著白長黎救治的結束,手術門外再度陷入零星的聒噪。

  “病人是急性胃潰瘍,癥狀已經(jīng)持續(xù)一段時間了,你們家屬最近都沒留意到嗎?”

  “那他現(xiàn)在要不要緊?”

  陳菁云眼中噙淚,冷光下的輪廓竟然愈加細膩,她當年也是個美人。

  “目前情況一般,保守治療吧,希望不會進一步擴散?!?p>  今晚這個插曲是個意外,白長黎的胃只能算暫時恢復了,還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陳菁云作為妻子,自然選擇了留在醫(yī)院陪護,而陳翊和白音只能先回家。

  出了醫(yī)院的門,已是深更半夜。

  初秋的空氣打在皮膚上,微涼濕潤的氣息鉆進鼻腔里,白音適時打了個噴嚏,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被厚重的法蘭絨包裹——是陳翊的外套。

  她剛轉(zhuǎn)頭顧了他一眼,可陳翊卻已對著自己家的座駕招手。

  那一刻,她忽然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溫暖。

  這種溫暖,不同于夏明徹那種驕陽四溢的灼熱感,快要將她這塊冰山融化,而是像深潭之中涌動而出的山泉,微涼、潮濕,可打在身上,又如同細雨濛濛,絲絲密密,沁人心扉。

  歸家的車程里,二人幾乎是一路不語。

  直到快要到白家宅邸的時候,白音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的人是夏明徹——

  “阿音,伯父身體還好嗎?”

  “醫(yī)生說需要留院觀察,家屬在醫(yī)院陪護了,我們只能先回家?!?p>  “你們?你和陳翊嗎?”

  “嗯?!?p>  “……哦?!?p>  白音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身邊的人,車里安靜得出奇,即使不用放話外音,他也一定聽得到夏明徹的聲音。

  “靈溪呢?你有把她安全送到家嗎?”

  “有有有,”夏明徹聽起來敷敷衍衍,“你交代的事我能不照做嘛大小姐!”

  白音卻戲謔著警告他:“這不是我交代的,是你本來就要做的事,你別忘了,最終可是你勸動靈溪來的。”

  “行啊你阿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好了,早點休息吧,改天見?!?p>  白音適時掐斷了對話,家里的院燈已然進入視野。

  下了車,她的眼神潦潦帶過了陳翊一眼,沒做停留,自顧自地往宅子方向走著。

  陳翊身高腿長,步子本來可以邁得更大一些,但他還是下意識地配合著白音的步伐,兩人不約而同地并排順著院廊走向宅邸。

  思索了半天,陳翊還是選擇打破了沉默——

  “你是在幫你朋友,追夏明徹嗎?”

  顯然沒想到陳翊會問她這事,她潦草帶過:“她性格很好,跟明徹在一塊熱熱鬧鬧的,很開心?!?p>  陳翊點點頭,“那……夏明徹要去巴黎讀書,你會和他一起去嗎?”

  他言外之意是問:你喜歡夏明徹嗎?

  “我又不學美術,應該不去?!?p>  她知道夏明徹的意思,但卻沒有任何回應。

  “阿音,其實我……”陳翊頓了頓,換了一種說法,“我覺得,你將來也可以去美國讀金融,我也可以幫你,你考慮過嗎?”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美國讀書?

  而這段話突如其來的,令白音屬實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道陳翊在這閑扯些什么。

  “……等我讀大學,你都該畢業(yè)了吧?幫我什么?”

  她直白地表達了出來,不明所以盯著他的側(cè)臉看了幾秒,末了淡淡然地講明:

  “我對爸的工作絲毫不感興趣,也沒考慮未來的事?!?p>  陳翊感到自己的臉竟然微燙,還好天色已晚,廊燈宛轉(zhuǎn),他此刻的內(nèi)心深處,如臥著幾只蝴蝶般惴惴。

  還好,這段路結束了,兩人走入大客廳,臥室分屬不同的方向。

  陳翊這才木然道了句“晚安”,轉(zhuǎn)身就要上樓,誰承想,白音在背后叫住了他——

  “哎?!?p>  他回頭。

  “你的外套,不要了嗎?”

  看著躺在白音手上那件法蘭絨外套,不禁訕笑:“謝謝?!?p>  “應該是我謝謝你借給我吧?”

  “哦……也對。”

  此時此刻,她忽然有點理解,夏明徹從前總是在自己面前吐槽陳翊:難道只有我覺得這人悶頭悶腦的嗎?

  不過,這種悶,也并不招人嫌,反倒還覺得挺可愛的。

  拿到了外套的陳翊,看到了白音左手上的鏤空手套,下意識地又關心了句——

  “手上的傷好些了嗎?”

  “快好了。我先回房了。”

  他看著白音輕笑一聲,幾乎是轉(zhuǎn)瞬即逝,最后忽補了句——

  “對了,生日快樂?!?p>  在那一刻,臥在他心里的那些蝴蝶,仿佛瞬間振翅飛翔,暢然而純粹。

  望著白音離開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陳翊愣站在原地好久才回過神來,注意到自己手肘上的外套,竟然還帶著一絲洋桔梗的清香。

  他笑了,春心蕩漾的樣子,仿若春日里破冰的一瞬間。

  “咳咳!”

  還沒等他回味幾秒,他驚恐地發(fā)覺客廳里居然還站著一個人!

  而這個人,正是俞南風。

  “南…南風姐,你怎么在這?”

  “我爸喝多了,小姨說今天先在你們家住下,我只能留下陪他。其實我一直都在這坐著,可能你們家沙發(fā)太大了,大少爺大小姐都沒留意我在?!?p>  她抱起雙臂,踢著拖鞋走到陳翊身旁,姿態(tài)依舊高貴。

  “果然下午那會兒,小翊少爺?shù)男氖卤晃也轮辛??你對白音,有點別的心思吧?”

  一腔暖流順著血管流了進了心窩,心口傳來陣陣的刺意,陳翊習慣性就是一個否認——“沒有?!?p>  “別嘴硬了,拋開剛剛那會兒,在餐廳里我都看出來了,你原本要坐在小姨旁邊的,硬說要跟我坐在一起,才順理成章地挨著她坐,還貼心地給人家切牛排?”

  “她是我妹妹,照顧她本來就理所應當……”

  “你還知道她是你妹妹?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們這樣被父母發(fā)現(xiàn)了,你猜小姨父會不會打斷你的腿?”

  陳翊明白自己被誤會了,直接生懟:

  “是我自己一廂情愿,阿音什么都不知道,我們也沒到那個份上!”

  平生第一次,陳翊竟覺得自己這般無地自容。

  俞南風這才斂起松弛的表情,語重心長地給他一番勸告,令他瞬間清醒——

  “不管到什么份上,我都勸你早日收心,你們兩個是不可能的,不該想的別想,省得招惹是非?!?p>  為什么她和陳菁云都要重復那句:不該想的別想。

  有些事就像是潛伏在心底里的種子,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酵,比如他對白音的心思,比如他們家的往事,比如每個人的話里有話……

  是啊,他們兩個盡管沒有血緣關系,但在外界看來就是一對兄妹,父母、家族、勢力,錯綜交織,真有什么,最終也不過是淪為談資,和博弈的犧牲品。

  俞南風這始料未及的勸誡,就像是一記耳光,狠狠打在臉上。

  “你想多了南風姐,我對她…也沒有那么上心?!?p>  陳翊轉(zhuǎn)而否認,“我爸今晚病得突然,還不知道會不會惡化,我根本沒有心思管其他人?!?p>  俞南風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搭上了他的肩膀——

  “姨夫的事,剛剛小姨電話跟我講了,先觀察,真的有什么問題,我也可以幫忙,我爸也是個藥罐子,久病成醫(yī),說不定可以介紹好的醫(yī)生給姨夫?!?p>  “嗯?!?p>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p>  生活的齒輪繼續(xù)轉(zhuǎn)動,沒多久后,白長黎出院了,但胃也因此落下病根,平時的飲食也格外小心謹慎。

  而白音依舊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學,與程靈溪、夏明徹三個人談天說地,高中的日子仿佛過得無憂無慮。

  陳翊去了美國費城的賓夕法尼亞大學,十二個小時的時差,和需要重新適應的氣候環(huán)境,讓他暫時忘卻了心底里的困頓。

  但生命卻對他們所有人的遭遇都還以重擊,不是所有的破冰都代表著新的機遇,有時也只是為了讓它曇花一現(xiàn)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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