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雨已經(jīng)停了。
樹葉搖曳的聲音,勝過屋檐雨滴落進(jìn)水洼的聲音,學(xué)生們緩緩踏在土壤上的腳步聲,伴隨著清脆的鳴轉(zhuǎn)。
神木徹剛走出禮堂,就看見中村美雪倚靠著柱子,悠哉地抽著煙。
“神木你挺能的啊?!敝写迕姥┩鲁隽艘豢|煙說。
“櫻庭老師在哪里?”神木徹問。
見他直接進(jìn)入主題,中村美雪不高高興地鼓起臉頰,瞪來一眼:“你對我的態(tài)度和法子比起來差好多啊。”
“我的溫柔沒多余到揮灑給全部女性?!?p> “那你只要對我抱有下意識的親切就夠了?!敝写迕姥┑恍?,彈了彈煙灰說,“往那里去了?!?p> 她看向了有著紫藤葉蔓延的過道,在盡頭是中庭。
“謝謝中村老師,以后給你供奉上好的煙酒。”
“什么嘛~~原來你很清楚我喜歡什么,你這男人?!敝写迕姥┑淖齑接鋹偟厣蠐P。
神木徹快步走向中庭,果不其然,就像那天中午一樣,櫻庭法子正坐在小小的亭子里,橡樹的葉子,三三兩兩地落在她的腳邊。
她一個人發(fā)著呆,櫻色的小巧臉蛋,纖細(xì)單薄的肩膀、腰身、雙腿反而更突顯上圍的豐滿。
因為已經(jīng)放學(xué),周圍沒有學(xué)生了。
“法子,你知道嗎?我們見到的太陽是8分鐘前的太陽,月亮是1.3秒前的月亮,見到1.5公里外的建筑是5微秒前的存在。”
身邊忽然傳來神木徹的聲音。
櫻庭法子嬌軀微微一顫,纖長的睫毛忙綠似地上下顫動,宛如黑曜石的眼眸看向神木徹。
似乎只要自己一想到他,他就會出現(xiàn)一樣,真是太神奇了。
神木徹見她看著自己發(fā)呆,笑著將從自動販賣機(jī)里買的烏龍茶遞給她。
“謝謝?!?p> 櫻庭法子掠過一抹笑容,視線卻始終聚集在神木徹身上,每次看見他心情就很復(fù)雜。
就像在熱騰騰的大阪燒上淋上滿滿的甜辣醬,再把碎豬肉、切碎的甘藍(lán)菜、紅生姜、細(xì)山芋一股腦地扔下去,混在一團(tuán)在火熱的鐵板上煎起來。
于是,聞到了混雜醬料香味的白色蒸汽,接著,額頭就滲滿汗水。
他帶來的感覺,就是像這道無理由的大阪燒一樣奇怪。
“烏龍茶好喝吧?法子?”神木徹笑著問。
“嗯?!?p> “這樣,那你能直面我了嗎?”
“???”
神木徹指著烏龍茶笑著說:“你已經(jīng)喝了我給你的飲料了?!?p> “居然用這么卑鄙的手段......壞心眼?!蹦歉蹦雍芎⒆託庥趾芎眯?,櫻庭法子不禁笑出聲來。
然而神木徹臉上的笑容卻忽然收斂,凝視著櫻庭法子。
“法子,我想我很喜歡你。”神木徹靜靜地說。
櫻庭法子微張著嘴,似乎想說什么,但只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越來越熱。
心臟的某個部分仿佛被他拉扯了下,緊接著一股暖流撫過全身。
那種感覺就像飽餐后產(chǎn)生的困倦,清晨起床時拉開窗簾時的明媚,融化的巧克力在模具里像幸福一樣填充,直到溢出來。
然而這種幸福飄然而過以后,接踵而來的是無以復(fù)加的悲傷。
神木徹的這份溫柔,這份心意,她到底該如何面對。
因為兩人面前聳立著巨大的身份差距,它阻隔著兩人,對此櫻庭法子深感無力。
“對老師的那種感情對吧?我懂的啦,我可是一個好老師呢!”櫻庭法子緊繃著身體,雙手拘謹(jǐn)?shù)胤旁谕壬闲χf。
“嗯,確實?!鄙衲緩攸c點頭,回應(yīng)的聲音無比干澀。
櫻庭法子一愣,忽然感覺心里缺了一大塊,低垂著視線說:“我就說嘛,我平平無奇,怎么會有人對我產(chǎn)生那樣的感情。”
“法子?!?p> “什么?”
“你是在「不想承認(rèn)」和「想獨占我」之間搖擺不定嗎?”
櫻庭法子一愣,那一瞬間,涌上來的不是驚慌的情緒,她突然感到很氣憤。
氣憤他為什么會這么熟練地去揣摩女性的心思,氣憤他就這么說出來。
“笨蛋!為什么要說出來啊,讓我們心領(lǐng)神會不行嗎?”她就像在訓(xùn)斥小孩一樣,用力地說道。
櫻庭法子忽然一陣鼻酸,熱氣堵住喉嚨,胸口苦悶難受。
神木徹伸出手握住櫻庭法子的手說:“我喜歡法子,請你,請法子也喜歡我?!?p> 他就像事先背好的臺詞,很自然很干脆地說出這句話。
“和法子在一起,我就感覺很舒心,我不奢求今后法子能給我什么,只要在一起我就很開心?!?p> “可這種事不是開心就能決定的啊......”櫻庭法子低下頭,盡量用緩和而正常的語氣說。
神木徹用清澈的聲音說道:
“小時候我看過《麥子和國王》,里面有個書的小屋,里面的書籍像花草一樣奇妙生長,多到幾乎要捅破天花板。”
“法吉昂想必一直在漫天飛舞的金色塵埃中埋首書堆,在空想和現(xiàn)實的世界里漫游,我和法子也可以如呼吸般自由自在,輕輕松松地跨越那道曖昧的界限,不是嗎?”
櫻庭法子看著眼前的少年,他就像被柔和的光線圍繞,仿佛就是幻想國度里的居民。
“但是,如果法子覺得我是笨蛋,就直接說臭小子快滾去讀書,說你對我一點心思都沒有,這樣不就好了?”
什么?
櫻庭法子全身顫抖著,頭幾乎要埋進(jìn)膝蓋里:“這、這種話我說不出來,我不想被你討厭......”
神木徹伸出手捋著她的發(fā)絲說:“對不起法子,我保證昨天和今天還喜歡著你,但我不能保證我明天還能繼續(xù)喜歡你了?!?p> 他的聲音讓櫻庭法子無比窒息。
“我......我不要......這樣......”
櫻庭法子再也無法忍受,在「不想承認(rèn)」和「想獨占他」之間,后者在此刻占據(jù)了上風(fēng)。
看見女生上前圍著他,自己的心情就很難受,所以就急忙走出禮堂了。
“那你......”
她忽然抱住了神木徹,用甜甜的哽咽說:“神木......我、我珍惜的東西已經(jīng)沒有了,父親的面包店,小號,其實現(xiàn)在沒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p> 神木徹遲疑了片刻,最終抱緊了櫻庭法子那柔軟溫?zé)岬纳碥|。
“我好害怕,我現(xiàn)在每天都要打扮將近半小時才來上課,我怕你覺得我不漂亮了?!?p> 神木徹的肩膀因櫻庭法子溫?zé)岬耐孪⒍馃岚l(fā)燙,在她的眼角,有東西在發(fā)光。
“笨蛋法子,我都說過了,你值得更好是因為你本身就很好啊。”神木徹捋著她脖頸的秀發(fā)說。
櫻庭法子緊緊地抱住神木徹,時間就像凍結(jié)了一樣。
見到的人是3納米秒前的人,見到的一切都是過去,只有擁抱,才是現(xiàn)在。
“神木,我真的可以嗎?”櫻庭法子柔嫩的手握住他的手問。
“沒有什么是不可以的?!鄙衲緩刈⒁曋宄旱捻诱f。
繁雜的情緒就像雨停后的濕氣一樣,慢慢地滲透進(jìn)土里。
兩人注視著,時間的概念,在小小的亭子里獨自運轉(zhuǎn)著。
嘴唇慢慢靠近,終于默不作聲地吻在一起。
這一切擔(dān)憂都將隨這場雨散去,最后僅留下那柔軟雙唇帶來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