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講故事
在他小時候,家里很窮,為了養(yǎng)家糊口,父母外出打工,奶奶每天早出晚歸,種植幾株莊稼。
因為家里房間不夠,嚴辭晚上準備睡覺的時候,發(fā)現還是只能和妹妹湊合在同一張床睡。
村里極度窮困潦倒的人家,甚至要一家都湊在一張床上,他們這樣條件已經還可以了。
來到房間,回想起晚飯時候答應借錢,嚴六堡突然有些后悔,只是她單記得老師說過人要言而有信,還是從抽屜里的書本里,拿出十塊錢,遞給了哥哥。
她不情不愿地開口說道:“喏,給你,這是十塊錢?!?p> “六堡,謝謝啦,你放心,我會加倍還你的?!?p> 嚴辭瞧見妹妹眼底的不愿意,立刻收下錢藏好,不給小丫頭反悔的機會。
“好煩,為什么我要答應嚴辭……”
嚴六堡撅起嘴,不信哥哥會還錢,可是錢都送出去了,還能咋么辦,當喂狗了唄。
她心煩意亂地爬上床,要在睡夢中折磨臭哥哥,自我安慰一下。
此刻她不需要洗澡,傍晚就洗完了,她洗澡時間一直如此早,因為晚上黑黢黢洗不干凈。
當然她和嚴辭一人各睡一頭,各睡各的,誰也不搭理誰。
嚴辭見她爬上床,沒有什么意外表情,小時候最開始的十幾年,一直都是和妹妹睡一張床。
等到初中后,家里才把一樓的雜物間給收拾下,單獨給六堡分了一間房。
看了眼桌子上老式時鐘,秒針轉動聲音滴答響,此刻才不到九點,嚴辭想了下,還是拉開蚊帳,鉆上床去。
小孩子早睡早起身體好,兩人都習慣早睡了,小時候嚴辭都是八點多就睡著了,他生物鐘也習慣這樣的作息。
鄉(xiāng)下都是起早貪黑,天沒亮就起床干活了,一方面是省電,另一方面也是干活時避開炎熱的大中午太陽。
夏天很熱,兩人睡覺沒有蓋被子,木質床搭了蚊帳防蚊子,有時蚊子不知從哪里跑進來,半夜被癢醒,就起床開燈打蚊子,久而久之,蚊帳染著黑色蚊子血。
今日下雨后,天氣倒是涼爽,夜里還有點涼意,適合蓋薄被子。
嚴辭躺在床上,想起他小學時候,天真爛漫,和妹妹一起睡也沒覺得什么問題,初中在網絡上才接觸到男女知識,該說自己是天真呢,還是傻乎乎的?
此刻嚴六堡在床上另一邊,蓋著薄薄的被子,露出一雙小巧雪白的小腳丫。
不會有哪個變態(tài),喜歡女孩子的腳吧?
嚴辭就不喜歡,伸手捏了捏她的腳,她感受到了,就立刻移開腳。
坦白說,嚴六堡的小腳丫在眼前,雖然沒有聞到味,兩人個子也不高,即便反頭睡,腳也只能到臀部,距離她小腳丫很遠,但心理作用覺得臭。
于是,嚴辭就換了一頭,躺到嚴六堡那一邊去了。
嚴六堡看到嚴辭的臉,頓時臉一黑,怒道:“你干嘛?”
“我們一頭睡吧,你腳臭?!?p> 嚴六堡差點沒氣暈過去,哪個女孩子受得了被別人說臭?
她一句話懟回去:“你才腳臭!我都沒說你。”
“唔。”
嚴辭也意識到說錯話了,說道:“是我腳臭,怕你聞出病來?!?p> “哼?!?p> 嚴六堡不吱聲,轉過頭去,沒理他。
嚴辭看見她的后腦勺,一時間睡不著,閑著無聊,那就講笑話唄。
妹妹畢竟只是小孩子,逗妹妹開心還不簡單。
嚴辭努力回憶下以前聽過的笑話,說道:“六堡,我和你說笑話怎么樣,保證你笑得肚子疼。”
嚴六堡依舊不做聲。
嚴辭輕聲地說道:“笑話是這樣的,有一天,小明問他爸爸:爸爸,我是不是傻孩子???他爸爸回答:傻孩子,你怎么會是傻孩子呢?”
嚴六堡沒聽過什么笑話,聽到這里,沒忍住樂出聲,眼角微微翹起。
“怎么樣,好不好笑?還行吧?”
“一點都不好笑,很無聊?!?p> “你還要不要繼續(xù)聽?”
“……你說唄。”
嚴六堡還是很想聽,猶豫了下,轉過頭凝視著嚴辭,長而微彎的睫毛輕輕搖顫著。
房間里就兩人。
嚴辭看著妹妹清澈的眸子,回憶自己聽過的笑話,繼續(xù)講給嚴六堡聽。
“螞蟻和大象相愛結婚,可是沒幾天大象就去世。螞蟻邊埋大象邊哭:親愛的,你怎么走在我前面了呢?我這輩子什么也不用干了,就埋你了。”
這些笑話對于妹妹而言,非常新奇,之前沒聽過。
嚴六堡越聽越樂,最后眉動眼笑,唇邊翹起,巧笑倩兮。
這樣子怪憨的,卻也可愛。
不一會兒,嚴六堡就聽得睡眼迷蒙,親昵地面朝他睡著了。
這是幾年來,第一次她和嚴辭頭躺在同一邊睡著過去。
嚴辭看見妹妹睡覺,自己也有些犯困,感覺淡淡的溫暖襲上了身,是從她哪里傳來的吧。
轉頭留心看著她,安詳地閉著眼,靠著他睡著了,鼻息均勻,眼下有臥蠶,像是靈動的精靈,柔順的頭發(fā)也滑落在他肩膀上,這個畫面是那么美,那么幸福。
誰能拒絕一個懂事又愛笑的妹妹?
前世他小時候是真的傻,天天和外面的小孩子去玩,都不理妹妹的。
嚴辭知道她怕黑,確認她睡著了,才伸手去拉了燈繩,關了燈。
黑暗里,月光從窗格進來,記憶的碎片又浮現,嚴辭心中泛起溫柔的感覺。
就這樣吧,為妹妹遮風擋雨。
讓她快快樂樂長大。
重生后的第一天就這樣平平安安地過去了。
……
……
次日,東方漸白,晨曦的光從窗外透進來。
嚴辭躺在床上,迷糊睜開眼,視線漸漸清晰,只看到窗戶進來的微弱天光。
嚴辭瞬間懵了一下。
天花板是木制的,墻壁掛著日歷,一張木桌子上,擺著幾本書,一個鬧鐘,一臺老式收音機。
在他身邊,記憶中的妹妹嚴六堡,柔軟的身體側躺著,鼻息吹動著她臉前的青絲,一絲一縷在游弋著。
觸碰到她的手臂,柔軟且溫暖,確實是小時候形影不離的妹妹。
隔了幾秒鐘,嚴辭才收回視線。
“真回來了……”
從床上坐起,嚴辭站在墻壁前,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日歷。
【2002年,農歷壬午年】
【7月28日】
日子仿佛還停留在昨天,不過已經一夜過去了,這一頁該撕下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p> 緩出了一口氣,似在感懷。
嚴辭忽然伸出手,準備撕下了一頁日歷。
說實話,他挺懷念這種手撕日歷的動作,有種歲月流逝、落葉凋零的實感。不像是手機,日期自動更新,一點參與感都沒有。
結果一撕,發(fā)現多撕了一頁。
“媽的智障,什么狗屁日歷,還是手機香……”
嚴辭無語地走出房門,呼吸清晨清新又冷冽的空氣。
來到一樓大堂,眺望遠山,青山遠黛里,偶爾飄起炊煙裊裊,全是故鄉(xiāng)的氣息。
籬笆那邊傳來雞叫聲,晨曦的霧氣還未散開,菜園里已經有人在給菜地澆水。
雄雞一唱天下白,對于鄉(xiāng)下人而言,雞叫就是天然鬧鐘。
好久沒有起這么早了,沒有手機電腦打攪睡眠,早上精神怪好。
呃,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難不成,還能實話實說,沒手機,他快瘋了?昨晚床難睡的半死?因為臭公雞才被吵醒?
嚴辭打了一個哈欠,果然鄉(xiāng)下生活多幸福也是幻覺,這該死又美妙的原始生活。
“辭辭,起來了?”
這時奶奶熟悉的本地話傳來。
嚴辭轉頭就看到了奶奶。
奶奶渾濁的眼中有笑意,手里拿著谷粒,要去籬笆那里喂雞。
“奶奶?!眹擂o問了聲好。
“奶奶喂雞去,你自己玩啊?!?p> 奶奶走到籬笆那邊,“醉醉”叫了幾聲,雞群便撲打著翅膀飛奔過來。
嚴辭站在老屋大堂上,看著不遠處籬笆里喂雞的奶奶,感覺自己是多余的,和鄉(xiāng)下格格不入。
雞群中,奶奶將手里的一瓢稻谷,灑在雞盆上。
“喂雞呀……”
嚴辭看了一會兒,奶奶腳下依舊有塵埃在天光下飛舞。
奶奶總是這樣,停不下手腳。
昨晚他要洗碗,奶奶蠻橫不讓,他年紀太小,要幫奶奶忙,奶奶是不許的。
在所有孫子孫女里,奶奶最疼愛他,記得他讀初中那一年,奶奶摸著他的腦袋,慈祥地和他說:“好好讀書,以后走出農村,到大城市里去?!?p> 可是等到他長大了,在大城市里討生活的時候,才知道兒時和妹妹、奶奶在鄉(xiāng)下的時光,才是回不去的人間天堂。
說來有點煩惱,奶奶只把他當小孩來看,不管怎樣,慢慢來吧。
嚴辭來到水池旁,用山泉水刷牙漱口,最后抬眼看著鏡子里的臉,不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