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潭水很是冰涼,徐寧泡在其中,卻覺得很舒適。
周圍環(huán)境清幽,綠蔭下時不時傳來陣陣鳥鳴聲,微風(fēng)吹拂,帶走了身上最后一點(diǎn)煙火氣,徐寧稍稍松懈下神經(jīng),伸手摘過邊上的一根野草,叼在了嘴上。
這是難得的愜意時光。
當(dāng)然更多的,徐寧還是做給別人看的,從前面的潭水倒影里可以看到,那位陸家的糧隊護(hù)衛(wèi)教頭韓毅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溪邊的石頭上,冷冷地注視著他。
“徐公子真是好悠閑!”
韓毅雙手抱臂,低聲喝道,只見他膀大腰圓,穿著一身行伍勁衣,一把環(huán)首大刀佩在身后,留著一條刀疤的目光灼灼地看著徐寧。
徐寧靠著溪石,幽幽地回道:“好不容易來一趟山里,當(dāng)然要好好玩一把了,韓教頭,不下來一起泡個澡嗎?”
韓毅沒說話,只是目光掃視著徐寧,像是在找什么。
徐寧不動聲色,大咧咧地繼續(xù)說道:“我說韓教頭,你就算不一起下來泡澡,也別老這么盯著我吧?我可沒龍陽之好!你要是有事,就趕緊說事,沒事的話,別打擾我享受悠閑時光啊!”
一番話說得韓毅眉頭連跳幾下,作為陸家的糧隊教頭,韓毅也是多年走南闖北的人,殺過不少盜匪小賊,又因曾是禁軍中人,也見識過很多大場面,身上自有一番氣勢,即便是陸家,也沒多少人敢這么對他說話,眼前這嫩皮小子竟敢如此?
“徐公子可有聽說,我陸家翠微居后山走水了?”韓毅低聲問道,目光依舊是凜冽如刀,咄咄逼人。
徐寧露出一臉驚詫道:“后山走水?這春日里如此濕寒,還會走水?韓教頭,你怕不是在開玩笑吧?”
韓毅聽著徐寧回話,心中仍有疑慮,沉聲說道:“就是在剛才不久,我家小姐的聽泉閣走水了,差點(diǎn)釀成大禍,我奉命尋找可疑人士,徐公子若是有什么線索,盡可以說與我聽,韓某感激不盡?!?p> 徐寧搖搖頭道:“沒有,我一直就在這附近逛,然后泡澡,沒見過什么可疑人士?!?p> 韓毅心中仍有疑慮,他已知曉后山聽泉閣里發(fā)生的事情,派了手下和一眾小廝在山中搜尋,卻并未見到有什么衣服撕壞的蒙面男,只見到了在潭水里泡澡的徐寧。
對方雖然身上并無燒灼痕跡,神色也很坦然,但直覺告訴韓毅,眼前的徐寧嫌疑最大!
“少爺!”
就在這時,一個少女的聲音響起,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懷里還抱著衣服,跑到水潭邊上的時候,還差點(diǎn)沒剎住車掉進(jìn)潭里。
徐寧嘩啦啦從水里站起身,拎住小丫鬟的后領(lǐng),扯過沐巾看向韓毅。
“韓教頭,你還說你沒有龍陽之好,我擦身子,你不會也要看吧?我可告訴你,本公子潔身自好,只喜歡身段好的女子,對男人可沒興趣!”
韓毅嘴巴抽搐了一下,飛身離開了那塊溪石,朝遠(yuǎn)處走去,只留下重重的一句話。
“徐公子,此間之事,我會與小姐秉明!”
徐寧笑瞇瞇地瞅著韓毅離去,不忘揮揮手也回道:“韓教頭,你有龍陽之好的事情,我下回遇到陸長安了,也會和他稟明,讓他小心一點(diǎn)!”
韓毅的腳步一頓,手似乎竭力控制著不去拔背后的刀,隨后走得更急了。
看到這位陸家刀客的身影消失在了林子盡頭,徐寧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顯得有些木然,他平靜地擦干身子,換上衣服,將背后那些被燙傷的痕跡給遮掩了起來。
“少爺,疼嗎?”
小柔在身后看著那些縱橫交錯已經(jīng)紅腫起來的燒傷處,心疼地問道,她伸出小手,隔著衣服輕輕給徐寧揉搓著,小臉充滿了自責(zé)。
“小柔就不該離開少爺?shù)模筒辉撾x開的,小柔該打!該打……”
徐寧聽著她在那里自言自語,轉(zhuǎn)身揪住她的小臉,柔聲道:“好了,少爺不疼,你要是再這樣隔著衣服揉搓下去,少爺才真的要疼了!”
小柔一聽,慌得趕緊縮回手,一臉委屈地站在那里,皺了皺鼻子。
“少爺……”
“走吧!和少爺回家,脫了衣服,你好好給少爺揉!”
徐寧笑呵呵地說道,按著小柔的腦袋,朝前山走去,“對了,少爺問你個事,你剛才去喊人救火的時候,沒讓人看到你吧?”
“沒有!少爺叮囑過的,小柔跑著跑著看到有人了,就喊了幾句,然后就溜了……少爺,這次小柔干的不錯吧?”
“嗯,跟著我,總算是機(jī)靈了許多?!?p> “嘻嘻!”
主仆倆聊著天,一路回到了前山翠微居中,徐寧本還想和陸長安說幾句話,感謝感謝他的大度投資,不過有小廝來回話說他家公子暫時有別的事情要忙,不便見人,徐寧也就樂得作罷,坐上馬車就返程了。
馬車內(nèi),小柔抱著那一小箱子的銀錢,時不時打開來看幾眼,眼中全都是亮晶晶的光芒。
“少爺,這里面怕是有幾百兩銀子吧?”
小柔拿出兩枚銀子來敲擊了幾下,聽著這悅耳的聲音,舒服的眼睛都瞇了起來。
“嗯,足夠少爺干點(diǎn)事情了?!?p> 徐寧輕聲回道,摸了摸自己懷里,突然臉色一僵,意識到了什么,“對了,小柔,少爺之前帶來的小冊子,在你那邊么?”
小柔將箱子蓋上回道:“沒有啊,少爺當(dāng)時不是把兩本冊子分別給了陸公子和玥兒小姐么?剩下那本應(yīng)該在你兜里……少爺,那小冊子不見了么?”
徐寧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看向陸家翠微居,思索片刻將這事暫時放在了心底。
雖然那小冊子上面記載了許多美食和娛樂項目,但沒有徐寧的安排和教導(dǎo),就算看得懂文字,也未必能模仿出來。
“應(yīng)該沒人會竊取我的商業(yè)機(jī)密吧?”
徐寧自言自語著,在馬車?yán)锾上聛?,心里已?jīng)有了定計,“好在這也只是一桿子買賣,賺一票,應(yīng)該足夠我和小柔在這山隱鎮(zhèn)上立足了?!?p> 心中想著,徐寧看向窗外,馬車幽幽地行駛在稷山腳下,春風(fēng)微撫,真如在鏡中游一般,讓人愜意。
往更遠(yuǎn)處看去,可以看到錢塘江的支流,南池江滾滾向東,在稷山腳下沖刷出一片春意盎然的平原,那里便是此次游鏡詩會花魁大賽的終點(diǎn)——桃花岸渡口。
“莫名還有些期待,是怎么回事?”
徐寧突然笑起來,或許因為這是他來到這世界上的第一次商事行動?
一旁的小丫鬟看到自家少爺又無緣無故笑了,單手托著下巴,歪頭在旁邊看著,也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一路風(fēng)平浪靜。
馬車停在了徐家大門口,徐寧從車上下來,看著小丫鬟吃力地拿著箱子,伸手便要去接,不料小丫鬟很堅定地?fù)u了搖頭,表示一定要自己搬回到院子里去。
“少爺,這可是好多好多錢,小柔要把它看緊了!”
看著小柔一邊嘀咕,一邊使出吃奶的勁搬著,徐寧強(qiáng)忍著笑,無奈地?fù)u搖頭,也就由她去了。
噠噠噠!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道路上,徐云峰騎著一匹快馬,直沖徐寧和小柔而來,速度之快,臨近了都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
徐寧皺皺眉,抱起小柔往后退了一步,避開了這匹馬的行進(jìn)路線。
唏律律!
徐云峰一夾馬肚子,提起韁繩,將馬停了下來,他目光看向徐寧,似乎這才認(rèn)了出來,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笑出了聲。
“喲!這不是大房庶子,我們徐家的大才子徐寧嘛?怎么在這里?。俊毙煸品遄I笑著。
徐寧沒說話,視若無睹地抱著小丫鬟往地上一放,拉著她的手自顧自朝宅門走去。
以徐寧兩世為人的閱歷,真要是理會了,才無趣。
更何況徐寧的確是沒空理會徐云峰,小丫鬟的懷里可還抱著幾百兩銀子呢!
徐云峰見徐寧居然沒有任何表示,心里更憋了一口氣,但又無可奈何,只好將手中韁繩扔給身后小廝,朝徐寧喊了一句。
“哦對了,告訴你一件事,我聽說,你們大房的徐玥今天去陸家吃了個閉門羹回來了?哈哈哈!你們大房還真都是一群廢物??!”徐云峰朝徐寧喊著,臉上的譏諷之味更濃了。
此刻徐寧想著今日徐玥離開陸家時的難看臉色,心中一下子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看來是去找陸家談合作,談崩了?。 ?p> 徐寧搖搖頭,愈發(fā)堅定自己要趕緊離開徐家的念頭了。
徐家內(nèi)部的矛盾正在不斷凸顯,他一個區(qū)區(qū)庶子留在其中,勾心斗角,又有什么意思呢?
正想著,身邊的小丫鬟突然就擰著眉頭,嘀咕道:“你們才是廢物呢!一天到晚就知道斗雞走狗,哼!”
這話一出,徐云峰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了,只是還沒等他開口,身前的徐寧見無人注意,狠狠一腳踢在了馬肚子上。
咴咴!
那馬一下子便受驚了,猛的跳躍起來,將徐云峰從馬身上甩了下去,摔在地上,隱約間還可以聽到一聲咔嚓。
“嘻嘻!”小柔忍不住笑出聲來,又大概覺得不好,朝自家少爺吐了吐舌頭。
徐寧哂然一笑,拉著她繼續(xù)朝家走去。
至于徐云峰在身后的痛喊咒罵,自然是被徐寧無視了。
“少爺,我剛才那么說是不是不太好啊?”小柔突然有些擔(dān)心地說道。
徐寧揉揉她的頭發(fā)道:“你說的很對!倒是少爺都不如你了。”
小柔緊張道:“那會不會給少爺帶來什么麻煩?。俊?p> 徐寧哈哈笑起來道:“哪會有什么麻煩?有少爺在,都能解決的!”
“嗯!”
小柔點(diǎn)點(diǎn)頭,抱著那箱銀子發(fā)出哐啷哐啷的聲音。
主仆倆人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才打開籬笆門,徐寧就看到徐玥一個人坐在廊檐下,她靜靜地仰頭看著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青絲披散在肩頭,那張柔美的臉上有著幾分疲倦。
就連徐寧進(jìn)來了,她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
“玥姐姐,怎么在我這里?”徐寧想了想,走上去問道。
徐玥終于回過神來,她看向徐寧,連忙站起身,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這才抬起頭,又恢復(fù)了那個堅韌而又柔和的女子。
“寧兄弟,你回來了?!毙飓h笑著說道,“我也沒什么事,就是早晨你在陸公子面前說的那些東西,我回來想了想,幫你安排了兩個人,都是我們徐家得力的下人,一個叫徐興,一個叫徐旺,你可以使喚著?!?p> 說著,徐玥從懷里拿出兩份奴契來,遞向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