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我了解,白化病是一種基因突變導(dǎo)致黑色素合成缺陷的遺傳病,通常表現(xiàn)為瞳孔、皮膚、毛發(fā)的色素不完全或減退,但血液和正常人沒有差別,都是紅色。
所以當(dāng)我看見沈洋流出白血的時候,大為震驚,因為在之前的認知里,只有象陶木春這種圣女體質(zhì)的人才會是白血。
她還說同益白血都是喝撩紅紗長大的,這一個“都”字,證明了不止她一個人如此,只是不清楚其中有沒有白狐社。
龍女的皮膚也比較白,卻白里透青,不象面前的這位姑娘,坐在那兒就如同穿著衣服的雪人,和背后的雪山完美的融為一體。
“早猜到你會問這個”。
沈洋把煙頭“嗤”的按進雪堆里:“剛才你雖然沒吭聲,卻偷偷聞了我的血,是不是以前見過和我一模一樣的人?”。
我搖頭,現(xiàn)在的陶木春和她并不一樣。
“那你知不知道白狐社和沈家之間的矛盾?”。
知道,沒有沈家的自私殘忍,世界上怎么會有拐兒幫的存在?。
“做為一個旁觀者,你這么說沒錯”。
她蜷起右腿,蹬在花臺上:“當(dāng)年這件事一抖露出來,老百姓都罵姓沈的喪盡天良,可如果換成是你,你不想改天換命嗎?一旦機會真的來了,很難把握中間的善與惡”。
機會就是所謂的易肢神技,添八!
“我?guī)煾刚f,這種巫術(shù)源自于塞外,有個部落的首領(lǐng)向朝廷進獻了一頭叫龍象的奇獸,牛身、象腿、狗尾、豬鼻,其實就是把這幾種動物硬拼在一起……”。
可皇帝沒見過,樂壞了,瑞獸現(xiàn)世,預(yù)示著國泰民安,馬上下了道旨意,建龍象寺,賞了部落首領(lǐng)一大堆金銀珠寶,封萬世三春侯。
“怎么拼的呢?”。
血肉之軀,又不是玩具工廠里堆滿地的假胳膊假腿兒。
“師父就提了一句,我沒問,也不感興趣”。
沈洋一撩頭發(fā),這姑娘挺有個性,一腦袋白毛,連染都不染,不知道是懶還是真不在乎。
“有一種方子叫三五方,也許和這種巫術(shù)有關(guān)”。
“三五方?倒是蠻形象的”。
她微微點頭:“不管用什么方子,首先要把血液中的細胞破壞掉,減少排斥,所以又叫胞死病”。
胞死,并不是說細胞死掉了,而是去除用來保護的外膜,使之更容易與異體結(jié)合,這就是血會變成白色的原因。
“你也換了腿?”。
沈洋沒回答,突然脫掉鞋襪,翹著腳趾頭伸到我面前。
三根,粗楞楞的,實在不是很雅觀。
我讓她趕緊把鞋穿好,小心凍著,以后象這種事兒,用嘴說就可以了,不用這么直接。
“雖然我還是三趾,但確實做過添八手術(shù),而且做了兩次……”。
最初有這個想法的是沈洋的爺爺,第一次看見渾身雪白的大孫女,他就明白,這個女娃兒的人生路要比其他沈家人更為艱難。
因此,他要送給大孫女一個禮物,一個足以讓多數(shù)沈家人羨慕不已的禮物。
“好象有人會選擇整形”。
“整形是可以,但要等到成年,效果也不太好,爺爺就和我爸媽商量,打算用自己的積蓄給我換一雙漂亮的腳”。
沈洋的父母當(dāng)然也聽說過,這一類的傳聞在沈家屢見不鮮,但他們不忍心讓另一條小生命替女兒背負這個缺憾,始終不肯點頭。
“其實我親姑姑就是個添八手,她利用美容醫(yī)師的身份做掩護,背地里為有需求的沈家人提供服務(wù),在我們家,只有爺爺知道這件事兒”。
盡管沈洋的父母一直持反對意見,爺爺卻一意孤行,由于孫女的情況十分特殊,必須找一個皮膚特白的。
否則兩截差了色兒,象是剝了一多半的香蕉,更難看。
等了一段時間,終于有個男人上了門,打開小被褥,里面竟然是個同樣有白化病的女嬰。
這不是想什么來什么嗎?。
“奶奶告訴我,那時候我已經(jīng)九周了,如果過了百天,換腿成功的幾率會越來越低,弄不好還會留下殘疾,爺爺說這就是命,是老天爺給咱們大孫女的補償”。
手術(shù)很成功,當(dāng)沈洋的父母結(jié)束在外地的工作,回到家時,驚訝的發(fā)現(xiàn)嬰兒床里竟然躺著兩個白娃娃,四條小腿上都打著厚厚的石膏。
“本來我姑姑想等那個女娃兒康復(fù)后,把她放在福利院門口,結(jié)果被我爸媽攔了下來,良心不允許他們這么做,也就是說,我差點有了一個妹妹……”。
可當(dāng)他們準(zhǔn)備去辦理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時,電視里播出了一條新聞,某家公立醫(yī)院丟失了一個白化病嬰兒,據(jù)目擊者聲稱,是被一個男人抱走的。
還附了一張照片,是她的雙胞胎妹妹,除了眉心的那顆痣,姐妹倆簡直就是一個人。
也因為這顆痣,醫(yī)護們才決定讓她當(dāng)姐姐,大志大“痣”嗎。
聽到這兒,我“呼”的站起身,腳下一滑,險些一頭扎進沈洋懷里。
百分之一百二的是陶木春和小妹,白化病、雙胞胎、眉心痣,巧的都有點瘆人了。
沈洋往后一仰,臉上帶著幾分嘲笑:“我說的又不是胡大志,你怕什么呀?”。
“腿……,腿蹲麻了”。
她拍拍身邊的臺子,扶我坐下:“看到新聞后,全家人都很緊張,因為照片和那女娃兒長的一樣,爺爺讓我們先到姑姑那兒躲一躲,沒過幾天,奶奶打來電話,爺爺被警察帶走了”。
不出所料,人販子落了網(wǎng),供出了爺爺,但他只說有人出高價要找一個白皮膚的女嬰,其它的一概不清楚。
爺爺也咬死了不松口,拒不交待孩子的去向,準(zhǔn)備硬扛到底。
“我爸媽打算自首,可姑姑卻說絕對不能讓警察知道手術(shù)的事情,這牽扯到她身后的人,那幫人心狠手辣,什么都干的出來”。
事到如今只有兩條路,一是讓那女娃兒徹底消失,二是把人家的東西還回去。
沈洋嘆了口氣,伸手去拿放在中間的香煙,我搶先抓起打火機,替她點著。
她支著胳膊,輕輕抽了兩口,望著頭頂灑落的雪花:“……沒辦法,只能又做了一次手術(shù)”。
但腿已經(jīng)接上,血脈相通,倘若想再次更換,小沈洋也要連喝七天的中藥制劑,等到血徹底變白,才能繼續(xù)往下進行。
“可能就是你說的三五方吧……”。
“等會兒”。
我打斷她:“你的意思是,這種藥原本是給五趾嬰兒喝的,對不對?”。
“對,供體”。
由此可以斷定,龍家人的確都是白血人,他們的先祖來自于拐兒幫,遺傳了這種基因,而龍珊的血之所以會是綠色,是因為她體內(nèi)的寒魄。
“反正我本身就有白化病,從外表上看不出來變化,但當(dāng)時還不足百天,短時間內(nèi)接連動兩次大手術(shù),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
沈洋的父母在做這個抉擇時,也很艱難,夫妻倆抱頭痛哭,可是為了救爺爺,同時也不想連累姑姑,只能出此下策。
“權(quán)當(dāng)是花錢買個教訓(xùn)吧,還算是萬幸,沒留下什么后遺癥”。
“萬幸?”。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在你眼中,也許這不過是一場鬧劇,但你知道我們家人為此付出的代價是什么嗎?”。
我笑不出來了。
胡小道說她父母雙亡,從小跟著奶奶長大,難不成就是在那個時候?。
“手術(shù)當(dāng)天,我奶奶一個人在家里等消息,直到傍晚,姑姑才抱著我回來,神色慌張,讓奶奶好好照顧我,自己還有些事兒要去處理,她前腳剛走,警車就停到了家門口……”。
姑姑工作的整形醫(yī)院失火了,半條街被燒的凈光,很多人不同程度的受了傷,但死亡的只有手術(shù)室外面的兩男一女,經(jīng)辨認,其中就有沈洋的父母。
消防員還救出了一名女嬰,正是之前被偷走的那個雙胞胎姐姐。
奇怪的是,整形醫(yī)院的院長、醫(yī)師、包括助理護士都不在現(xiàn)場,也聯(lián)系不上,只找到幾個負責(zé)接待和打掃衛(wèi)生的,她們的證詞非常統(tǒng)一,事發(fā)前,所有人都在醫(yī)院里,正在進行的手術(shù)就有三臺。
沈洋認為這些失蹤的人都屬于同一個組織,姑姑背后的那只“黑手”。
“絕對是殺人滅口”。
這幾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來,平靜的象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你姑姑呢?”。
“從那天起,就沒再露過面,或許……”。
或許已經(jīng)遭遇了不測。
根據(jù)女嬰雙腿上的縫合傷,警方懷疑這次事件與邪教有關(guān),類似于一場獻祭儀式,也有可能是齊天神院死灰復(fù)燃。
于是聯(lián)合長樂佛,在同益古鎮(zhèn)展開了一場大規(guī)模的肅清行動,打掉數(shù)個地下教會、非法團體,但那只“黑手”始終沒有浮出水面。
沈洋的爺爺也在悔恨交加中離開了人世。
我吐出一口長氣,胸口象壓著塊石頭,沉甸甸的,說不出的難受。
“不用安慰我”。
沈洋打了個哈欠:“我奶奶經(jīng)常說,娃啊,咱生下來就是這個模樣,可不敢再胡思亂想嘍”。
邊說邊揉眼睛:“……不成,我困了,回見吧你呢”。
“你有地方睡嗎?”。
“小姨讓我跟她一起睡,可太晚了,我不想打擾她,隨便找個地方趴一會兒就行”。
小姨?。
我望著沈洋的背影,她這么稱呼胡未紅,說明和胡家走的很近,更象是胡小鈴的朋友、或者閨蜜,果然是她派來試探虛實的。
真是防不勝防,我對她的態(tài)度難道就這么重要?。
以前見天跟在珍景屁股后頭,現(xiàn)在冷不丁被女孩兒倒追著跑,一時還別不過來那個勁兒。
真是賤骨頭!
我罵了自己一句。
外面太冷,整個人已經(jīng)凍透了,我準(zhǔn)備去白英巴布的小屋打個盹兒,走到門口,想起筆記本忘了拿,又去了小云彩的房間,替她掖了掖被子,摸摸額頭,不燒,睡的也沉。
“改天換命好啊,每個人都想改天換命,可惜誰也沒長著前后眼……”。
我一邊嘟囔、一邊倒水燙腳,拎起水壺才發(fā)現(xiàn)爐子滅了,便撿了幾根細木條塞了進去,掏出打火機剛要點,無意間發(fā)現(xiàn)上面寫著一句話:圣靈門開,同益同望。
反過來是:五趾羽童,再造神光。
有意思,圣子都死了幾百年了,還拿人家說事兒呢,反正不用給他廣告費,且用著唄。
不過這五趾羽童是個什么玩意兒,是進化出五根腳趾的小鳥人嗎?。
那胡小鈴拿走的打火機上是不是也印著這幾個字?。
或許沒那么簡單,明天找董大哥問問,飯店里人多嘴雜,小道消息捂著耳朵都能聽得見,他一準(zhǔn)兒門清。
我燒上水,刷干凈臉盆,坐在床邊發(fā)呆。
今天也算是有收獲,有些謎團貌似已經(jīng)解開,可水復(fù)機在雪山上找到的是不是圣女成圣的礦洞還無法下結(jié)論,再有就是吼山精,如果天龍真的有兩條,那它很可能是書中沒有提及的另一條母角蟲。
但不管怎么說,它就在雪山的肚子里,實在不行先提溜出來,驗驗貨。
接著,我又想到了小妹,這才是最讓我放心不下的人。
“哎呀”。
我一拍腦門,忘了件大事,是林初羽,她應(yīng)該就藏在小樓里。
可我身上連一粒真元珠都沒有,硬往里闖無異于找死。
“先去看看再說……”。
要不然從柴房的暗道走,沒準(zhǔn)她就在鐵閘門那邊等著我呢,只不過柴房已經(jīng)燒成了木頭渣渣,外面又明哨暗哨的一大堆,總不能大搖大擺的走過去,直接掀開蓋子往下鉆吧?。
如果傳到胡小鈴耳朵里,她真敢把我的衣服再扒光。
相比之下,還是去小樓安全。
我用小云彩的毛巾裹住口鼻,蒙面大盜似的,臉貼著玻璃,計算著巡邏隊經(jīng)過的時間差,瞅準(zhǔn)機會正要往外沖,后腰猛的被什么東西頂住。
感覺很熟悉,尖尖的、細細的。
“齊老二……”。
喉頭立刻被三根手指鎖死,比鐵鉗子還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