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圣是個孤兒。
聽其他乞丐講,他是在西梁城北郊被一個老乞丐撿回來的。
自記事起,他便一直是跟著老乞丐在西梁城四處乞討。老乞丐是個啞巴,只能叫喚著不明意的聲音,身子伏在地上,希望憐憫這一老一少的老爺給點(diǎn)吃食。
他就就在一副小乞丐樣跟著老乞丐過了兩年,直到老乞丐病死在雪中,用他平時從不離身的破草席,裹住老乞丐瘦弱干癟的尸體,拖著埋到了城外。
為了活下去,他學(xué)會了賣慘,學(xué)會了打架,學(xué)會了偷東西。
小乞丐的命運(yùn)本該是某一天被某個老爺逮住,亂棍打死,又或是死在某次和其他乞丐搶地盤的斗毆中,又或者像老乞丐一樣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死去。
在一個男人出現(xiàn)在他的世界里之前,本該是這樣的。
那個男人在一個早晨將小乞丐從草堆中拎了出來,直到找人給他全身洗干凈,換了一身干凈衣裳,他才從恍惚中反應(yīng)過來。
那個男人一襲灰衣,一雙比常人明顯大了一圈的手掌尤為醒目,小乞丐知道這是個江湖人。
因?yàn)閷τ谖粗牟话?,他本來是很抗拒,但在跑了七八次之后,他就老?shí)了,男人總能在發(fā)現(xiàn)他藏在哪里。
最后一次他跑到了城外,本以為是逃脫了,沒想到遇到了一頭下山覓食的大蟲。危急關(guān)頭這人從樹上越下,攔在了他和大蟲之間,饑餓的大蟲遲疑稍許,便呲牙朝著兩人躍起。
他當(dāng)時傻了,癱坐在地上,可卻看的很真切。男人擰腰轉(zhuǎn)身揮臂,掌上白光閃過,一下印在大蟲心口,大蟲登時飛出數(shù)丈,塵土揚(yáng)起,掙扎幾下便沒了動靜。
自此之后,他便老實(shí)了下來。
男人名叫司徒南!
司徒南在西梁的這段時間內(nèi),他跟著見證了數(shù)場江湖拼殺。
先是打塌了西郊數(shù)十里外馬匪聚集的沙城城墻,幾掌斃了賊首,之后又以招搖撞騙的帽子打斷了幾個西域和尚的腿。
“我要走了?!彼就侥嫌刑焱蝗粚λf道。
他那時還不懂這段時間這個男人為什么留他在身邊,但是也隱約感覺他不會再回來了。
小乞丐知道司徒南的意思,沒有猶豫,當(dāng)場跪下磕了三個頭。
其實(shí)小乞丐不知道的是,司徒南來到西梁已經(jīng)一年有余,從他葬下老乞丐就開始注意他了,只是這些事情,他要很久以后才會知道了。
司徒南帶著小乞丐離開了西梁,兩人一教一學(xué),朝著南方走去。
而百手怪俠司徒南,也自此淡出了江湖,傳聞有人最后一次見他,是在西南的十萬大山邊緣。
在這之后的幾年里,整個江湖因武帝血獵而造成的衰敗之像漸漸消失,小輩們也慢慢開始嶄露頭角。
魏都,金陵。
得云樓。
“話說那盜圣,在道宮圣女面前終究還是露出了真容,那叫一個溫潤如玉,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倜儻!”
“圣女追擊了這盜圣許久,打了數(shù)次照面,雖然每次見的都是不同面孔,但是也因此對這個神秘的男人,失去了初衷。”
“見他此番動作,圣女再也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真實(shí)想法,欺身而上便把年輕的盜圣撲入了帳中?!?p> 這說書先生也是功力深厚,說得口舌生花,讓臺下眾人覺得自己就是那盜圣一般身臨其境。
“啪!”
說書先生拍了醒木,終是說出了令臺下聽課深惡痛絕的那句話。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臺下頓時一片混亂。
“彼其娘之!每次說到一半就沒了!”
“就是就是……”
“得云樓這生意還想不想做了?”
“就是就是……”
“說書的你接著說啊,你也不想待會兒回家路上……”
“禽獸!”
“就是就是……”
“……”
看著臺下亂糟糟的,幾個好事兒的一直在拱火,得云樓的掌柜的看說書的撤不了臺,便只好上臺開口解圍。
“各位客官稍安勿躁,且聽我一言。這部‘盜圣傳’乃是當(dāng)今肅王府的小王爺所撰,七天一篇,不是臺上小先生不愿說,確實(shí)無書可說?!?p> 見有幾人又要撒潑,掌柜的放出了殺手锏,
“但——,”
見臺下聞言稍定,他接著道,“難得今日客官們聽得高興,得云樓為每桌送上一壺正宗七里香!另有一部‘十八子’,稍后奉上!”
眾人瞬時滿足了,七里香可是得云樓名茶之一,產(chǎn)自西南七里香茶莊。聽說高祖當(dāng)年在西南之時經(jīng)過此地,在七里之外便聞到了山巔茶莊炒茶的香味,故此得名七里香。
有一少年問:“剛剛掌柜的說的這個故事講的是什么,好像沒聽過哦?!?p> 邊上有人出聲道:“這天下近千年來出了十九支名劍,十八子講的就是這十九支劍的故事?!?p> “十九支劍?那為什么故事叫做十八子作呢?”那人繼續(xù)問道。
“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這十九支劍當(dāng)中的一支喚做天問?!边@位說話的側(cè)身拱了拱手道,“這可是當(dāng)今陛下的佩劍!帝王之劍!”
“帝王之劍怎能和江湖之劍混做一談,所以十九劍自我大魏開國之日起,便成了十八劍?!?p> “那這江湖上除了這些個故事,還有其他故事嗎?”少年繼續(xù)不恥下問,周邊幾人也被聊起了興致,紛紛湊了過來。
“小兄弟說笑了,偌大的江湖自然有的是故事,很多都是沒寫進(jìn)話本的,就比如說劍魔聞人不二,劍圣林瀟,這兩人雖然也是用劍高手,可用的卻不是十九名劍中的任何一支?!?p> “還有江南的狂刀上官炎,南宮鳴、南宮羽!”
“北疆的破山戟張虞、西南霸王槍段云……”
“……”
喧鬧還在繼續(xù),直至說書人再次回到臺上,落下了醒木方止。
“大將生來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羚刀。風(fēng)吹橐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太平待到歸來日,朕與將軍解戰(zhàn)袍!”
“今日咱講的是陽門劍,定海候南宮羽……”
此時在一個雅間里,一男子正倚著窗沿,長發(fā)束在身后,只剩額前垂下的發(fā)梢,頹風(fēng)盡顯。提著酒壺,望著逐漸失去光亮的天際,眼神深如幽池,其間不知沉了多少話本。
這人正是江湖人口中的盜圣!司徒!
在天邊最后一抹光亮也落下的時候,司徒好像感覺到了什么,從懷中掏出一粒金珠放在了桌子上,隨即拎著酒壺從窗口越出,幾個騰挪之后便沒入了暮色中。
一個人影立在房檐下,黑色的斗笠,黑色的長袍,完美地融入到了夜色里,如果不是那股劍氣太刺眼的話。
司徒踉蹌著腳步走到那人身旁,仰頭灌了口酒,打了個酒嗝,開口道,
“多年未見,前輩風(fēng)采依舊??!”
見這人不搭話,司徒上步倚著他的肩膀,舉止輕佻,瞇眼問到:“前輩莫不是突然來了興致要與晚輩再比試一番?還是”
話未說完,那人突然轉(zhuǎn)頭看著他,眼神如同古井,毫無波動,但散出的氣息卻仿佛要將他割裂。
司徒立馬清醒,氣機(jī)迸發(fā)就要遠(yuǎn)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