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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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孤兒出身，但陳洛的成長經歷卻沒有外人想象的那般辛苦。
年少時有福利院照顧，長大后又因為某個天才少女帶飛，樂隊出道既巔峰，在那之后金錢就漸漸淪為身外之物了。
不是用不完，而是用不到。
有關吃穿住行的一切開銷有公司承擔，不喜歡奢侈品，不計較排場，沒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陳洛和他的小伙伴們如同娛樂圈的清流，固執(zhí)而單調的不斷沖擊各種音樂榜單。
在外人看來，音樂或許就是他們三個人的最大夢想。
真的如此嗎？
或許對于某個依然活躍在公眾視線中的大明星來說，音樂就是她永遠攀登，但永遠觸及不到頂峰的最高殿堂。
可在陳洛心里，音樂也好，其他愛好也罷，都只是提升生活質量，或者滿足某人惡趣味的方式而已。
他從來就是一個沒有人生目標的人，即使有，也早就隨著那個人一起遠去了。
當然，他現(xiàn)在終于又有了夢想——重新變回那個沒有夢想的人。
這可真是夠諷刺的。
......
又開始矯情了...
陳洛晃了晃腦袋，開始反思自己為什么從“金錢”聯(lián)想到“夢想”。
對了，錢...
他抬頭望去，“幸福家園”四個大字正高聳在前方，周圍被彩燈點綴，于黑夜里顯得無比高端大氣。
陳洛依稀記得這個小區(qū)，有些年頭，但在城西也算是遠近聞名的“富人區(qū)”，里面住著很多達官顯貴。他和小伙伴剛出道時，曾跟著公司來這里選海報拍攝場地，雖然最后還是沒選上，但小區(qū)中心位置的音樂噴泉卻給陳洛留下了深刻印象。
“喵？”
陳洛看了看小區(qū)門頭，又看了看全身衣著不超過五百塊的晏小魚，有點想不明白。
晏小魚卻顯得輕車熟路的樣子，費力抽出手刷了門禁卡，還和保安大叔打了聲招呼，徑直朝小區(qū)深處走去。
路燈下，鵝卵石小路一鋪到底，樹成蔭、花似錦，還有數(shù)不盡的假山長椅。
在路過那個讓陳洛印象深刻的音樂噴泉之后，他們走進一棟樓，刷卡按電梯，最后終于到達目的地。
1404.
不太吉利，卻很符合晏小魚同學“要死你死”的彪悍氣質。
“我們到家啦！”
隨著少女話音落下，走廊燈也應聲而亮，一個小小的家就這樣露出她的真實模樣。
晏小魚大概覺得這只黑貓現(xiàn)在也逃不出自己的魔爪，于是干很脆的把他放回地面，一邊揉著發(fā)酸的胳膊，一邊笑吟吟說道：“以后這就是你家啦，我?guī)銋⒂^一下？”
“喵...”
陳洛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不過好奇心作祟，還是跟著女孩的腳步朝屋里走去。
屋子面積不算小，六七十平方樣子，兩室一廳，如果只住一個人的話算是很奢侈了。
不過裝修很簡單，似乎只保留了精裝入戶時的標配。不值錢的木質桌椅，七八成新的布藝沙發(fā)，而偌大的背景墻下，也只擺放著一臺三十寸的電視，一切都顯得和這個房子格格不入。
“其實之前我都是住校的，不過為了兼職方便，就申請了走讀。本來已經做好和人合租的打算了，想不到遇到一個心腸很好的房東太太，她愿意把房子低價租給我，條件就是讓我老爹不要再去收保護費...”
晏小魚換上拖鞋，又給燒水壺蓄滿水，在盤旋上升的熱氣中，少女的神色變得異常嚴肅：“所以你千萬不要在家里搞破壞，不然房東太太會殺了我的！”
“喵~”
面對晏小魚的威脅，陳洛心里毫無波瀾，甚至當著她的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伸出利爪。
“好啦，你別嚇唬我啦！”
晏小魚嘴角上揚，一副“我早已看透你”的表情。
她以前聽養(yǎng)貓的同學說過，自從有了貓，家里每個角落都會出現(xiàn)抓痕、咬痕，有時候瓶瓶罐罐也會被扔到地上，甚至吃飯、睡覺的地方都會落滿貓毛。
晏小魚不太在意貓咪掉毛這種事，反正自己沒有哮喘，也不會過敏，都是一家人無所謂的。但她很怕陳洛搞破壞，畢竟不是自己家，出了問題會很難向房東太太交代。
不過我的貓可真聰明呀，好像真能聽懂人話似得~
“這個是藥箱，我身體很好，一般用不到啦，不過紗布和酒精用的很快，畢竟老爹經常來這里避難的...不過你也別怕，他從來不會過夜，都是包扎完傷口就繼續(xù)去砍人了~”
“喵~”
“這里是廚房，也很少用到，畢竟我沒錢...咳咳，畢竟泡面可是這個世上最好吃的東西了！”
“喵？”
“衛(wèi)生間在這里，不過好像和你沒什么關系，等你傷好了就來陪我一起洗澡吧~”
“喵...”
在晏小魚聲情并茂的講解中，陳洛也終于對新居有了大概的印象。
好像還不錯的樣子，至少比露宿街頭強多了。
更重要的是，女孩根本不在意一只黑貓是否真能聽懂她說的話，她只是真心把他當做家人來看待，而不僅僅是一只寵物。
這反而讓陳洛心里有點別扭，似乎好久沒有這種被人當做同類來認真對待的感受了。
介紹完客廳，晏小魚咕嚕咕嚕給自己灌了兩杯水，又拿個小碗出來倒水給陳洛喝，看著他一小口一小口的舔完，這才帶他往里面走去。
“這里就是我們的臥室啦！”
女孩打開房間里的燈，暖黃色的燈光灑在兩人臉上，臥室里的景象也隨之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
陳洛以為這樣一個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會不太講究居住環(huán)境，但沒想到整個房間出乎意料的整潔。
褐色地板，淡粉色的墻紙，深藍色且印著卡通圖案的窗簾，少女氣息撲面而來。房間里沒看見臟衣服或者影響觀感的生活垃圾，倒是床鋪略微凌亂，睡衣被隨意扔在一旁，枕頭上還孤零零躺著一個鬧鐘...看來晏小魚同學今早起床時天人交戰(zhàn)了許久。
窗臺下是女孩的梳妝臺，或者也可以算是寫字臺，畢竟除了化妝鏡之外沒多少昂貴的化妝品，反而堆放著各種書籍，《音樂表演大學版》、《如何鍛煉形體》、《歌唱技巧訓練》，哦，還有一本《霸道少爺愛上長胡子的我》。
衣櫥在床鋪另一側，旁邊有個小小的床頭柜。上面除了發(fā)圈、發(fā)箍等零零碎碎的東西之外，還擺放著兩個相框。
陳洛心里有些好奇，但傷口還疼著顯然跳不上去，就在他有點苦惱的時候，晏小魚從身后撈住他，把他抱著坐在了床頭。
“貓貓的好奇心果然很旺盛呢~”
“喵！”
我又不是貓！
陳洛很不滿的瞥了她一眼，但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相框上。
一張是晏小魚的自拍，在陽光下比著剪刀手，笑得的格外燦爛。
至于另一張相片，則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那時候的晏小魚可能還在上小學，頭上別著蝴蝶發(fā)夾，頭發(fā)沒現(xiàn)在這么長，小臉蛋也有點嬰兒肥，看上去很是乖巧可愛。她的左邊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清瘦男子，陳洛看了半天才認出是白天那個光頭大叔，只不過照片里的大叔還有著頭發(fā)，穿著人字拖，雙手插兜，歪著嘴角，玩世不恭地看著鏡頭。
站在大叔旁邊的，是一個極其溫婉的女子。
她眉宇間和晏小魚有些相似，尤其那雙眼睛，水波盈盈，仿佛點綴著同一片星空。只是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笑起來比晏小魚溫柔，也更惹人憐惜。
“這是我媽媽...”
晏小魚拿起相框，指尖在照片上輕輕摩挲著：“我媽媽曾經是個大明星哦~后來遇見我老爹，不知道怎么腦子一抽，就退出演藝事業(yè)了，甚至連公司合約都不顧了?！?p>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媽媽已經生病了，所以看上去沒有以前好看…她想趁著沒有變得很丑之前再拍一張全家福，求了很久老爹才同意。拍照那天老爹還遲到了，還是我和媽媽去警察局撈他出來的...”
“人家說拍全家福不可能只拍一張的，要好幾個場景，好幾套衣服，最后在幾十張照片里選出最滿意的幾張?？墒俏依系芨F耶，家里所有的錢都給媽媽治病了，于是他就把刀架在自己手上，說要用一根手指換一張照片，店員小姐姐都嚇哭了...”
“不過最后還是只拍了一張照片，沒有換服裝，也沒有拍很多備選，人家可能是覺得我媽媽太漂亮了吧，所以這張照片就沒有收錢。拿到照片之后，老爹還想收保護費，被我媽媽揪著耳朵拖出去了，哈哈，老爹是個妻管嚴呢?！?p> “這么多年，那些江湖上的叔叔伯伯都勸老爹給我找個后媽，還來做我的思想工作，我當然無所謂了，可老爹怎么都不同意，他說除非有人能比我媽媽更漂亮...于是所有人都閉嘴啦~”
抱著黑貓，聊起自己媽媽，晏小魚好像永遠有說不完的話。
也許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最難忘的事就會涌上心頭。在過去的每個夜晚，女孩只能抱著玩偶，看著相片，傾述自己無盡的思念。
現(xiàn)在她終于有了一只貓，一只愿意聽她說話，永遠不會嘲笑她的黑貓。
所以她一邊吧嗒吧嗒的說著話，一邊緊緊抱著他，如同終于找到了依靠。
......
在少女的碎碎念中，陳洛變得很安靜。
即使又被少女壓到了傷口，但他還是沒有做聲，在女孩溫柔的臂彎里，有些失神地望著天花板。
從某些角度來說，他和晏小魚都有著同樣的經歷。
得到，并且失去，然后無法釋懷。
很長一段時間，陳洛都沉浸在那個女孩離去的痛苦中，畢竟陪伴的太久了，一旦分離，心也好像丟了一塊。
這樣的心痛，現(xiàn)在也依然常在。
他不明白為什么有些人可以很快去釋懷這種痛苦，是愛的不夠深沉，還是本身就是個淡漠的人？
他知道不該有這樣的想法，但當他看著電視里某個依然風光無限的大明星時，一些埋怨又會從心底滋生出來。
直到現(xiàn)在，他窺探到晏小魚零碎的過去，看著她哭的傷心，卻又樂呵呵的笑著，仿佛任何一切都無法將她擊倒的樣子。
她從來沒有忘記那種失去的痛苦，卻從來不會在痛苦中迷失自己...
陳洛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蠢。
也許自己永遠都無法釋懷那個女人的不辭而別，但并不代表自己的人生就沒了意義。
也許好好的活著，笑著、樂著，并且努力活得更精彩，才是對生命的尊重，也是對逝者的安慰。
也許這個叫晏小魚的小傻妞，其實比自己更堅強，也更聰明。
陳洛抬頭望著她，不知不覺，她的笑容已經像極了照片里的那個女人。
雖然眼里閃爍著淚花，卻有著照亮長夜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