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就是那個瞎子
冷風(fēng)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萬里飛雪,將蒼穹做烘爐,融萬物于白霜。
雪將住,風(fēng)未定。
一輛馬車自北而來,攜千里冰封的寂寥,撕破了神京城中的喧囂。
車輪滾動,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在身后留下了兩條看不到盡頭又互不相交的車轍。
“停車?!?p> 某一刻,行駛的馬車車廂中傳出兩個字。
“吁~”
車夫一拉韁繩,將馬車停在了路邊。
車停穩(wěn),車簾掀開,從車廂中走下來一個唇紅齒白、面容清秀的漂亮小廝。
那小廝下了馬車,在車廂前撐起一把油紙傘。
傘下,走出來一位比小廝更加惹眼、甚至比世間絕大多數(shù)女子還要好看、眉宇間卻又帶著幾分英氣的年輕公子。
年輕公子下了馬車,漂亮小廝撐著傘。
主仆二人迎著將息未息的漫天風(fēng)雪,走進了街邊的醉仙樓中。
店中近乎滿客,主仆二人巡視一番,才找了個二樓靠窗的空位坐下。
“小二,上酒?!?p> 那漂亮小廝招呼了一聲,便有一忙的腳踢后腦勺的跑堂快步迎了過來。
“二位客人,您要吃點什么?”
漂亮小廝隨口報出了涼熱葷素八道菜,又要了一壇只有這醉仙樓出售的仙人醉。
跑堂應(yīng)了一聲,到后面去給催菜。
四個冷盤和仙人醉很快被送了上來。
見跑堂的說了聲‘客人您慢用’后就要離開。
漂亮小廝把人叫住了問道,“小二,這神京城里最近可有什么趣事發(fā)生?”
說著,從袖口中掏出幾錢碎銀子放在了桌角。
跑堂的本不愿耽擱時間和他廢話。
怎奈他給的實在太多。
踮著腳看了眼自家掌柜,見他沒注意這邊情況。
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桌角的幾錢碎銀掃進了自家袖口。
銀錢落袋,跑堂的舒了口氣,陪著笑臉道:
“要說這神京城中近來發(fā)生的大事,自然繞不過前些日子咱們的陛下連發(fā)十二道金牌召長公主回京......”
說著,見那漂亮小廝面露不虞,還小心的看了一眼那位年輕公子,跑堂的連忙改口道:
“當(dāng)然,這都是神京城人盡皆知的事,您就算在路邊隨便抓過一個三歲的幼童,他都能跟您就這事說道一番。
“但要說這神京城近來發(fā)生的趣事嘛,小的這里還真知道這么一件稀奇的事兒。”
說話間,他就欲湊上前幾分,壓低了聲音故作出神秘的姿態(tài)。
只是,剛欲有所動作,便被那漂亮小廝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得!
跑堂的心里暗自苦笑了一聲,只能用能讓對方聽到的較大的聲音道:
“要說這件事啊,就發(fā)生在離這不遠的苦水街。
“那苦水街有一座園子,名喚芙蓉園。
“芙蓉園里假山流水好景色,常有些書生公子在那邊玩樂。
“前幾天,又有幫讀書人在那邊舉行文會。
“本也是再尋常不過的,起先也沒誰把這當(dāng)成一回事兒。
“誰承想,就是這場文會,鬧出大事來了?!?p> 見漂亮小廝被勾起了興趣,就連那位一直表情平淡、似乎對什么事都不感興趣的年輕公子都抬起頭看向了自己。
跑堂的情知不能再賣關(guān)子,便忙接到:
“死了!都死了!
“一場文會,毫無緣由的,參加文會的書生公子、丫鬟小廝全都死在了那芙蓉園中?!?p> “耶?”
一時間,附近被跑堂的所講的趣事勾起了興趣、豎著耳朵‘偷聽’的客人們一片嘩然。
倒也有知情者反駁,“你這消息還是兩天前的老黃歷吧?”
跑堂的不敢得罪客人,便賠笑道,“這位爺,您是有什么新消息不成?”
“那當(dāng)然,”見眾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了過來,那位客人端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啪!”的一聲把酒杯按在桌上,拿捏足了姿態(tài)后方才開口道:
“你這啊,都是幾天前的老黃歷了。
“打昨兒就有新消息傳出來了。
“沒都死,那芙蓉園里還活下來了一個?!?p> “咦?”
有同樣聽到過類似消息的聽到這里忍不住輕咦了一聲,接口問道:
“閣下所說的,莫非是寧王府的那位清塵公子不成?”
那人便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朝他拱了拱手。
“這位兄臺的消息也很靈通嘛?!?p> 被恭維的人輕輕擺手,擺出一副謙遜的姿態(tài),“算不得靈通,我只是聽了那么一句傳聞,到底是真是假也不敢確定。
“且不說一整個園子數(shù)百口都死了個干干凈凈,怎么就獨那清塵公子能活下來。
“就單說那清塵公子出身寧王府,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又怎會去參與到芙蓉園里那等聚會中的?
“這事,明明就說不通嘛!”
聽他說完,起先開口那位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
“兄臺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怎么?這里面還有什么說法不成?”
“那是自然。”
見自己再次成為了眾人的焦點,那位微微仰首,一副指點江山的架勢開口道:
“且不說那寧王府四世一過就從親王降到了郡王,如今承爵人更是降襲了國公,早已不是王府的門第。
“就單說這位清塵公子,實際上的身份地位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高。
“雖然對外都說他是老寧郡王嫡子,當(dāng)今寧國公的胞弟。
“但實際上啊......
“早有小道消息流傳,說這位清塵公子......乃是十七年前老寧郡王從外面抱回來的?!?p> “嘶!”
這消息一出,醉仙樓里響起一連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有聰明的眼見不對,已經(jīng)腳底抹油往外開溜。
但也有人不以為慮,反而追問道:
“所以,這位清塵公子,其實并非先寧王血脈?”
那位搖了搖頭。
“是不是寧王血脈誰也不知道,沒準是老寧郡王在外面的私生子呢。
“但這位并非寧王妃所出,卻是切切實實的。
“再加上老寧郡王把這位抱回王府不到半年就薨了,高層里都流傳這位清塵公子不祥。
“所以,別看這位明面上是王孫公子、國公胞弟。
“但實際上......那些王公貴族之后,其實都不怎么愿意與他接觸的?!?p> 聽了這些,一眾人紛紛暗自點頭。
如此,那位清塵公子竟紆尊降貴去參加芙蓉園這等聚會,倒也能解釋的通了。
“所以,這位清塵公子真的參加了那場文會,還成了那滿園數(shù)百遇難者中唯一的幸存者?”
有人發(fā)問,沒等那位接口,角落里傳來一聲“真的?!?p> 聞言,眾人紛紛循聲望去。
卻見一十七八歲翩翩少年坐在角落,也不抬頭,只端著酒杯自飲。
身旁還侍著一小丫鬟。
一邊幫少年斟滿杯中酒,間隙之余,小丫鬟還抬起頭鼓著臉橫眉冷對的怒視他們一眼。
“這......”
“這位公子,可是知道些什么內(nèi)幕?”
“內(nèi)幕當(dāng)不上,關(guān)于此事倒也略知一二?!?p> “所以,那位清塵公子真是芙蓉園中唯一的幸存者?”
“嗯,”少年輕輕點頭。
“聽聞這位清塵公子之所以能躲過一劫,是因為他先天雙目失明,是個瞎子?”
“大概,”少年對此似乎有些不太確定,遲疑了下,又接道,“不過,確實是個瞎的?!?p> “那......”見他似乎所知甚詳,且有知無不言之勢,又有一女子好奇問道:
“嘗聞那位清塵公子有謫仙之姿。
“單以容貌論,比那位被尊為天下第一美人的寧大家還要略勝一籌。
“因此還得了個傾城公子的美稱。
“這......也是真的?”
這個問題,一下子把少年給問住了。
遲疑了片刻,他略顯遺憾的搖了搖頭,“我沒見過那位寧大家,卻不知該如何作答?!?p> 眾人為沒能八卦上而略感失望,有人又好奇問道:
“不是說那位清塵公子不祥,少有人愿意與之接觸嗎?
“這位公子,怎么對他很是了解的樣子?”
“哦,”蘇塵抬起頭,一雙略顯暗淡的眸子‘看’向說話之人的方向。
“我就是那個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