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膩的沫餑,如同白色的棉花糖一般。
當趙凝雨將茶筅提起,在茶碗邊沿上輕輕磕一磕,依舊停留在茶筅上的白色沫餑,飛雪一般落在碗中的沫餑上。
就像那寒冬臘月中,雪花靜靜落在厚厚的積雪中。
忽而一陣西風來,卷著入骨的寒冷順著衣服上的破洞刮在皮膚上。
陳遷突然打了個哆嗦。
趙凝雨抬頭,疑惑的問道:
“怎么了,陳前輩?”
陳遷搖搖頭:
“沒什么,只是看著你這沫餑如同雪一樣又細又白,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那個時候我修為還低,大雪天的時候特別冷,寒風吹到身上凍得人直哆嗦。”
趙凝雨神色認真地點點頭:
“是啊,那是很不好過。修為低的時候耐不住冷,不管身上裹多少件皮裘、房子里擱多少個火盆,都會覺得冷?!?p> 陳遷笑笑不說話。
他跟趙凝雨說的就不是一回事。
那個時候他豈止是修為低下,根本就沒邁入修行者門檻呢。
陳遷是一個突然來到這個世界的外來者,一點根基都沒有,大冬天的只能自己扛。
最多也就只能幫別人抄抄書信,來賺點生活費,學點這個世界的文化知識。
那時的陳遷就是一個窮鬼,哪有什么皮裘可穿,又哪有什么火盆可點,所能做的所有事,都只不過是把身上僅剩的布片緊緊的裹在身上罷了。
最苦惱的就是手,大冷天凍得發(fā)僵拿不住筆,但是又不能用布條把手裹住取暖,要不然還是握不住筆。
最后只能凍得實在受不了了,把手塞進腋窩下面勉強暖一暖,暖的能動了趕緊拿出來,拿起筆動筆抄上幾筆。
一直到陳遷邁入煉體境,正式成為一名煉氣士以后,情況才有所好轉(zhuǎn)。
到冬天了,他可以買朱砂和黃紙,寫上幾張保暖符,讓自己襤褸衣衫之下的身體能溫暖一些。
但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陳遷就是一個自學成才的散修,跟背靠宗門和朝廷的煉氣士們差太遠太遠了
趙凝雨依舊認真的對付自己打好的兩碗茶湯。
他用茶粉兌了一點點水,調(diào)制出了一小碟綠色的茶膏。
然后用茶匙的尾部沾了一點茶膏,以此作為顏料,在沫餑表面小心翼翼地運筆寫畫。
不得不說,趙凝雨作為煉氣士的基本功還是很扎實的,下筆運力時用的都是巧勁,且用力連貫穩(wěn)定。
即便在細膩輕浮的沫餑表面,也能收放自如,橫撇豎捺蒼勁有力卻又不顯得用力過猛。
寥寥幾筆,趙凝雨就在茶碗中畫出了幾根綠竹,蒼翠挺直、栩栩如生。
接著,又在兩只茶碗里,分別寫下了“陳”和“洪”兩個字。
這就是茶百戲了,以茶粉勾兌茶膏為丹青,在茶湯上作畫。
又叫做水丹青,手藝出眾的茶人甚至能在茶湯表面畫出一副完整的畫。
只是有點奇怪,為什么趙凝雨畫的竹子那么好看,但寫的兩個字卻歪七扭八頭重腳輕,看起來就跟……就跟寫了個字一樣?
面對陳遷的疑問,趙凝雨有些赧然道:
“這個……我們天樞門主攻的是機關(guān)術(shù),畫的都是簡單的靈力符號用以輔助機械周轉(zhuǎn),不像其他煉氣士一樣以畫符為主……”
才鬼呢,你就是不喜歡寫字對不對?
在機關(guān)術(shù)部件上刻畫靈力符號的難度,可一點也不比寫一副好字要低,畫符的難度也就比刻靈力符號的難度低點有限。
陳遷深深的看了趙凝雨一眼,看的趙凝雨心里發(fā)虛。
作為老前輩,陳遷當然知道趙凝雨的這些話哪里有問題,但畢竟不是天樞門的長輩,所以也沒有多事去管趙凝雨。
陳遷端起面前的茶碗,仔細把玩。
其實也沒什么好把玩的,這就只是一只普通的白色瓷制茶碗罷了。
也許這只茶碗是趙凝雨親自燒制的,里面還蘊含著些許靈氣。
但蘊含著靈氣也沒什么特殊的,這只茶碗還不至于因此就變成一只茶碗精。
只是如果某個凡人機緣巧合之下得到這只茶碗,并經(jīng)年累月用這只茶碗喝水點茶,那他會比別人活得長一些。
看完茶碗,陳遷一小口一小口把碗里的茶湯喝下去了。
當陳遷傾斜茶碗,讓碗里的茶湯發(fā)生流動后,出現(xiàn)了一點小小的異象。
碗里的茶湯,就和莊園外面盤繞的云霧一樣,輕盈的流動了起來。
陳遷玩心上來了,一邊晃悠著碗里白色的茶湯,看茶碗里云霧繚繞,一邊又時不時看著窗外,看著外面繚繞的云霧。
他正在試著把茶碗里茶湯蕩漾時泛起的形狀,變得跟莊園外面云霧的形狀一模一樣。
晃悠了幾次,發(fā)現(xiàn)只用物理手段不那么容易辦到時,陳遷干脆準備作弊了,直接掐了幾個手訣,將法力化為靈力與茶湯進行了勾連。
調(diào)動靈力,陳遷將碗里白色的沫餑變成了與窗外的云霧一樣的形狀,恰如健馬萬匹踏蹄云海,又似一條錦鯉魚躍龍門。
玩著玩著陳遷又來了更多的靈感,手上法訣連連掐動,如同雙手起舞一般。
近乎肉眼可見的法力從陳遷體內(nèi)傾瀉而出,頃刻間化為磅礴的靈力,覆蓋整個山莊周遭。
趙凝雨嚇了一跳。
他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面前的這位白發(fā)少年,竟然在頃刻之間,就傾瀉出了如此海量的法力。
趙凝雨是認得出來,對方是一名修行者,也是一名和自己一樣的煉氣士。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體內(nèi)所蘊藏的法力居然這么多,簡直如山如海一般多。
就這么短短一段時間里,陳遷傾瀉出的法力足足有趙凝雨全身法力那么多!
要知道,趙凝雨可是步入了陽神境界,是入了先天的強大煉氣士,在整個炎武國都數(shù)得上號的那種。
他的法力總量可不是鬧著玩的!
但是看陳遷的表情,他傾瀉出了一趙(凝雨)的法力后,表情卻一點變化都沒有,甚至都可以說是輕松寫意。
此子當真是恐怖如斯,斷不可……斷不可輕視!
就在趙凝雨驚訝于陳遷法力渾厚的時候,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整個莊園都發(fā)生了變化。
窗外,山間,清風吹拂。
霞光和云霧都被不知道什么樣的力量所拖曳著,在山間翩翩起舞,不斷變化成各種姿態(tài),婀娜多姿。
同時,趙凝雨又發(fā)現(xiàn),桌上的茶碗里,那一碗潔白的茶湯沫餑,也被變成了浮在半空中的白色云霧。
在窗外映入的霞光照耀下,云霧的形狀千變?nèi)f化。
趙凝雨看著碗中云霧那不斷的變化的形狀,再看看外面不斷變化的山間云霧,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碗中云霧某一角的形狀,和他看到的窗外云霧,形狀一模一樣。
難道,這位陳前輩,是在調(diào)動天象?
聯(lián)想到陳遷剛才傾瀉出的渾厚法力,趙凝雨產(chǎn)生了一個堪稱可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