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既定,孫一波立即動身去找岳融。
他沒有打電話給岳融,怕讓乾隆聽到,也擔心電話里說不清楚,便直接去了女生宿舍找她。
很巧,在去一幢宿舍的路上,孫一波迎面碰上了岳融。
岳融正眉頭微蹙,疾步快走,并未看見孫一波。
“岳融,我正要去找你,你有空嗎?有幾句話想和你說。”孫一波喊住了岳融。他見到岳融后頓感欣喜,焦慮的情緒有所緩和。
岳融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了欣喜的顏色。
“巧呀。我也正要去找你,剛聽說乾隆被勒令退學了。你是因為這事來找我的?”岳融問。
“算是吧,這事因我而起,結果卻讓我的好兄弟退學了。我不能熟視無睹,必須全力以赴幫他。我知道,這個事對你來說,比較尷尬,李佳浩是你男朋友......”
說到這里,孫一波停頓了下,想組織一下語言,把話說得盡量委婉。
岳融不假思索接過了他的話,道:“我知道。這事我也覺得李佳浩做得太過分了,我勸過他,他壓根不聽,已經(jīng)被仇恨燒紅了眼。他這個人太偏執(zhí),功利化,不計較后果,之前為了程序大賽的事,和我吵過,他想讓我跟父親說一下,讓他直接參賽?!?p> “我爸爸......就是你們系的岳鵬?!痹廊谡A藥紫卵劬?,補充道。
孫一波點點頭,沒有流露出太過驚訝的表情。關于岳鵬和岳融為父女關系的事,跟他之前猜測的差不多。
他繼續(xù)問:“難道學校領導光聽李佳浩的一面之辭?你父親那邊還有其他辦法嗎?”
岳融皺了皺眉,小聲說:“聽爸爸說起,李佳浩的父親是上面一個大領導,很有權勢。他父親已經(jīng)通過關系找到校領導,把這個事情單方面定性了。校領導又把這個處理意見直接傳達到系里,系里的領導很難插手此事,真是一級壓一級啊。本來打架這種事雙方都有過錯,一般以教育批評為主,最多也就弄個記大過或者留校察看的處分,開除學籍這種頂格處理結果實在難以讓人接受?!?p> 孫一波覺得岳融說得很中肯,并沒有偏袒李佳浩,也許李佳浩的自私和偏執(zhí),已讓單純的岳融望而生畏。
在象牙塔這個人際關系簡單的環(huán)境里,把岳融卷入這起復雜的糾葛中來,孫一波于心不忍,他覺得自己問得太多太深,把無形的壓力傳遞給了正直而又單純的岳融。
他滿懷歉意地望著岳融,有些后悔這一次的貿(mào)然行動。
岳融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沒有摻雜絲毫雜質(zhì),如同她純凈的內(nèi)心。
她似乎看穿孫一波的心思,又想起阿發(fā)來找她時說的那番話,那句“孫一波喜歡你”不知從心底哪個角落冒了出來。
她臉微微一紅,趕緊轉(zhuǎn)移注意力,說:“你知道阿發(fā)上次來找過我吧?他問起那個惡意程序是不是李佳浩設置的,我當時說了不知道,并不是搪塞這事,是真的無法斷定。確實,在我們宿舍里,我曾見到李佳浩用過大金拿來的那張軟盤,但他究竟做了些什么,我真的無法得知?!?p> 孫一波看著眼前熱心、率真的岳融,心頭聚集的陰霾大半已被掃去。
岳融言之真切,雖然沒能幫上乾隆的忙,卻極大地安慰了孫一波疲憊的心靈。孫一波的感激之情油然而出,道:“謝謝你,岳融!”
岳融淡淡一笑,說:“別這么見外,我也沒幫上什么忙?!?p> 她見到孫一波的臉色略顯蒼白,關切地問:“對了,你的身體好些了嗎?上次還跟阿發(fā)說要攜姐妹們一起去看望你的?!?p> “呵呵,差不多康復了。不過,你要來看我,我還是歡迎的?!睂O一波欣然道。
岳融笑了笑,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情愫,鬼使神差地又想起了那句話,臉龐發(fā)燙起來,便慌亂地告別了孫一波。
在回宿舍的路上,孫一波回想起和岳融的每一句對話,真實而又懇切,象奇妙的多巴胺,令他的心境完全地開闊起來。
岳融明明斥責了李佳浩,自己竟然會這么開心,這是什么心理?
難道這些是岳融對自己的暗示?
自己的反應是不是太過木訥?
應該回應些什么呢?
“孫一波,你想多了!”孫一波暗暗告誡自己。
乾隆的事情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而未決,時刻影響著一個優(yōu)秀青年的未來命運,這頭等大事尚未解決,怎能考慮自己的兒女私情?人,絕不能這么自私。
這些日子,男生六零二宿舍里“臭皮匠”悉數(shù)到齊,他們進行頭腦風暴式爭論,得出的一致結論是:乾隆被校方開除的事,已經(jīng)上升為學校的學生階層和管理層之間的矛盾,學生(計算機系)法律知識匱乏,社會經(jīng)驗和人際關系缺乏,申訴渠道少之又少,僅有一腔熱血和辨別善惡的本能遠遠不夠,他們明顯屬于弱勢群體。
反觀學校管理層,他們高高在上,已在同學們頭上編織了一張無形的網(wǎng),無所不視,無所不控,擁有絕對的權力。
比如在“學校列舉俞潛龍一個多月來缺課二十七節(jié)”這一點上,乾隆雖供認不諱,但在之前的派送任務和學業(yè)沖突時,對于缺席課程,他都讓其他人代簽了姓名或者向任課老師請假,可這一切均被校方體無完膚地推翻,所有的代簽筆跡都被指認,逼得他啞口無言、無處遁逃。
學工部的人好似在中情局培訓過一樣,但凡有不利于乾隆的蛛絲馬跡存在,必可以大肆渲染、做盡文章。
這一切的一切不利因素,蟻食了乾隆殘存的希冀,把他推向萬劫不復之深淵。
室友們又考慮,既然跟學校管理層溝通的路走不通,處處受阻,大家只能另辟蹊徑,來一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既然乾隆把李佳浩打得鼻梁骨折屬于輕傷,那么,他被李佳浩打得耳膜穿孔也可以歸類為輕傷。從傷殘認定上來說,也確實如此。
小伙伴們在網(wǎng)上搜集了大量關于傷殘鑒定司法機構和流程的資料,并付諸實施。可關鍵時候又出了幺蛾子。
這些鑒定機構互相通過氣似地統(tǒng)一口徑,鑒定結果為乾隆的傷構不成輕傷,耳膜并沒有穿孔。
可這并不代表鑒定機構都被收買了。
確實,事情過去了將近一周,乾隆的傷勢已經(jīng)好了大半,穿孔的地方也逐漸修復,已查不出傷勢來。急得乾隆把醫(yī)務室的診斷結果單拿了出來,可人家根本不認這小小學校醫(yī)務室的檢查報告。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p> 還有別的辦法嗎?
難道老天爺真要滅了乾???
岳融對孫一波說的話很理性,她覺得同學們?yōu)榍〉氖氯フ垓v只是一種徒勞。
這話聽上去讓人覺得憋屈,但事實情況就是如此。
不過,這句話也并非岳融原創(chuàng),只是她從父親那轉(zhuǎn)述過來而已。岳書記早已把這件事情看得很透徹了。
最后的結果也是最差的結果,乾隆被開除了。
可乾隆永遠是六零二室友們的兄弟,之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這是改變不了的真理。
送君千里,終將一別,陪君千時,也終將一別!
乾隆走的那天,大伙兒都醉了,醉得稀里嘩啦,東倒西歪,不成樣子。
大家高聲吆喝著,唱著歌,一幅“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涼畫面。
乾隆不愿意看到兄弟們悲傷流淚的樣子,更不喜歡抱頭哀嚎式的分離。兄弟們也都知道乾隆的性格,報喜不報憂,大家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傷感,只會傷害乾隆高傲的自尊心,所以都高調(diào)迎合著。
最后,乾隆還留下蘇東坡的一句詞:何日功成名遂了,還鄉(xiāng),醉笑陪公三萬場。
大伙兒堅信,有一天大家會重聚。用詩來說,無論何種離別,總會以另一種形式在江湖上重聚。
之后的很長一段日子里,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六零二宿舍的好幾個兄弟會遙望乾隆無人的床鋪,而默默流淚,情不自禁地憶起他的點滴往事。
雖然乾隆這個人有些高傲,有些霸道,但從他骨子里透露出的真誠、執(zhí)著、敢于擔當,同齡人中鮮有匹敵。
特別是孫一波,感觸頗深,他躺在床上,正眼望去,就是乾隆空蕩蕩的上鋪,此刻的乾隆,應該是鼾聲想起或者夢囈不絕才對,可什么都沒有了。
孫一波好多次悲從心來,虧欠乾隆實在太多太多,想起乾隆之前說過那句“人不沖動枉少年”,正是他真實性格的寫照,畢竟為青春埋的這個單實在太大,不值得??!
他又回憶起逝去的大學年華里發(fā)生的點點滴滴,和兄弟一起踢球,一起唱歌,一起臥談,何等酣暢淋漓!從自己、乾隆和陸蔓三人之間的誤會,到冰釋前嫌、和好如初,再到乾隆為自己的事兩肋插刀,就象一本青春故事片,跌宕起伏的劇情歷歷在目。
可這一切的一切,都隨著乾隆的離去戛然而止,沒有了續(xù)集。
乾隆老弟,何時才能與你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