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幕 但為君故

　　羅納德·唐這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他摸出床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是12點36分，他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fā)，打了個哈欠，準備去睡回籠覺。

　　窗外一臺列車轟隆隆地經(jīng)過，把他剛醞釀起來的睡意全攆走了。

　　“他娘的……”老唐從床上蹦起來，罵罵咧咧地穿好衣服。

　　他租房的這個地段很差，冬天曬不到太陽，夏天吹不到?jīng)鲲L(fēng)，還在某段列車軌道旁邊，墻角幾乎全部都是黑糊糊的，整間小屋不到四十平米，充斥著一股霉味，有時恰好逢上陰雨時節(jié)，墻角那些黑糊糊的地方還會長出青苔。

　　紐約的人們把這種房子稱為經(jīng)濟適用屋，對于他這種收入不穩(wěn)定，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人來說再合適不過了，畢竟誰都不知道，或許在接下來某次任務(wù)里自己就寄了。

　　他走去衛(wèi)生間里洗了把冷水臉，接著拿起客廳里的瓶裝水往嘴里灌了幾大口。

　　柜子里還剩最后一包方便面，他仔細盤算了下手里的生活費，大概只夠自己撐幾天的時間了。

　　他走到電腦前坐下，輕車駕熟地在瀏覽器里輸入了一個網(wǎng)址。

　　背景為黑色的網(wǎng)站打開，配上血紅色的字體，讓整個界面都添上了幾分詭異感。

　　右手鼠標滾輪在不斷滑動，他無聊地瀏覽著懸賞任務(wù)名單，他是一名賞金獵人，干這行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

　　他自負是賞金獵人這一行里的高手，最擅長處理些靈異事件，什么怪力亂神的案子他都接過，做得也都漂亮。

　　他高中時就輟學(xué)了，因為對于讀書他完全沒有天賦，他也沒有父母，從記事起就在孤兒院待著了，院長說他是被領(lǐng)養(yǎng)的，撿到他時就在孤兒院的門口。

　　他也沒有一技之長，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接觸了獵人網(wǎng)站，此后便靠著時不時接些小任務(wù)來賺點生活費。

　　好在運氣一直不錯，他想，以前他接過去探大漠古墓或者冰海沉船的差事，這些地方聽著一個比一個詭異，可他都沒出過什么問題，就好像有傳說之中的第六感，哪里有機關(guān)陷阱，哪條是正確的路，冥冥之中他都能稀里糊涂地找對方向，每次都能很順利的取到雇主要的東西，不過似乎有點好運過頭了。

　　在無聊漫長的人生中，他也沒什么目標，但是他喜歡錢，所以不太介意接點差事，尤其是做這么刺激的事情還能賺錢，其實他有時候想，這么刺激的事就算不給錢他也很有興趣嘗試的，畢竟對他這種沒有什么朋友的人來說，打游戲和接任務(wù)就已經(jīng)是他人生的全部了。

　　他覺得游戲是個好東西，能消磨時間，也能麻痹自己，在虛擬數(shù)據(jù)組成的世界里操縱小兵縱橫捭闔，與一個又一個對手拼殺，享受擊敗他們后的快感。

　　明明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之一，或許叫做網(wǎng)友更合適，在他們星際群里用的是一張腦袋很大的熊作為頭像，所以就有個外號叫大頭熊，明明是星際頻道里高手中的高手，曾經(jīng)一個人干翻過整個群，但他在不久之前連爆了明明六局，事后還得意洋洋了好一會。

　　直到昨天閑聊，明明在無意間透露了現(xiàn)在他都是拿老版IBM筆記本的紅點控制打游戲的，因為對手太菜了，沒有挑戰(zhàn)性，就想著提高點難度。

　　這可把他差點氣到吐血，玩過星際的人都知道紅點控制打這游戲有多難，好比拿著一根搟面杖掏耳朵。

　　明明解釋說他是懶得和群里強調(diào)自己純屬無聊在挑戰(zhàn)高難度，因為他自己也覺得這樣做很無聊?？课⒉俅蜈A了頻道里全部的人之后改用左手打，左手打贏了就扔掉鼠標用紅點打，如果有一天他用紅點都打遍全頻道，又用什么辦法來消磨時間呢？

　　老唐又有些高興，他覺得明明應(yīng)該是和他差不多的人，畢竟他們都是靠做些無聊又無意義的事情來消磨時間，畢竟他們都一樣……孤獨。

　　聽明明說他最近來美國讀書了，可惜不是在紐約，而是在芝加哥遠郊的一所什么卡塞爾學(xué)院，老唐想著等他來紐約，便開灰狗帶他環(huán)游美國，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這機會。

　　鍋子里的水在咕嚕嚕的滾，老唐想起來他之前燒了水煮方便面，他急急忙忙的跑去鍋前，把最后一包方便面拆開，拿出面餅丟到沸水里面，他呆呆地盯著上下浮動的面餅看，堅硬的面餅被煮軟了。

　　他端著鍋子重新回到電腦前坐下，忽然一股強烈的孤獨感在他心底滋生蔓延，于是他點開那個熟悉的大頭熊頭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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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啥時候來紐約一趟啊，哥們開灰狗帶你走遍美國?！?p>　　路明非在宿舍里打著星際爭霸，對手玩的是人族，戰(zhàn)略大局意識還不錯，就是微操差了點，他正在公共聊天頻道里對著戰(zhàn)敗的對手侃侃而談，“人類打蟲族未必要出坦克，高手都不太出坦克了，開始就爆兵，海量的機槍混著護士沖過去，連消帶打，看住對方小狗沒有升級速度之前壓制住了，他就只有不斷出兵跟你磨，他刺蛇不能成隊你就贏了，后面巡洋艦編隊出擊，那是壓倒性的啊……”

　　這時右下角的QQ消息框閃了閃，路明非點開QQ，看見一個賤賤的熊貓頭像在不斷跳動，是老唐。

　　“等我過幾天有時間的吧，咱倆約好了，你可得來接我的機啊?！甭访鞣青枥锱纠驳拇蜃只氐?。

　　“那肯定得有?！崩咸普f完這句話后，熊貓頭像灰暗下去，他離線了。

　　路明非沒再繼續(xù)和對手開下局，他慢慢躺在椅背上，長出一口氣。

　　老唐的事情到底該怎么解決，說實話他現(xiàn)在還沒什么思路，曾經(jīng)他樂觀的想，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嘛，結(jié)果事實擺到眼前了，老唐距離蘇醒越來越近，而他還在宿舍里天天和芬狗醉生夢死。

　　康斯坦丁的骨殖瓶已經(jīng)回收完畢，昂熱估計這幾天就會故意破壞解刨實驗，把康斯坦丁放出來殺掉。

　　自己可不能讓這一切再次發(fā)生，可是得用什么辦法讓老唐不被諾頓蘇醒的記憶所吞噬呢？

　　“還是得找個機會去紐約一趟啊……”路明非喃喃自語。

　　“什么？師弟？你要去紐約？”芬格爾聽到紐約這個詞就醒了，剛才還睡得和個死豬一樣，“帶上我，我也要去！”

　　路明非抬頭瞥了他一眼，卻發(fā)現(xiàn)芬狗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哥哥，想讓你朋友不被諾頓吞噬，其實很簡單。”有人在他背后說。

　　“怎么做？”路明非轉(zhuǎn)身，小魔鬼穿著件睡衣，上面還印著可愛熊貓。

　　“讓他多制造一些美好回憶，這樣人類的情感就會占大部分?！甭辐Q澤打了個響指，淡淡地說。

　　“你這是什么打扮？”路明非上下打量著他。

　　“我還在睡午覺呢，聽到哥哥有煩惱，我立馬就過來了。”路鳴澤用天真無邪的可愛表情問，“怎么樣，我這個弟弟是不是當?shù)暮芊Q職？”

　　“不錯不錯?！甭访鞣敲男∧X袋，“那該怎么制造美好回憶呢？”

　　“哥哥你就負責(zé)和他去紐約玩一圈，等諾頓蘇醒的時候交給我?！毙∧Ч砼闹乜?，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

　　“這么說的話，帶上芬格爾好像也不是不行……”路明非看了看凝固的芬格爾，此時他臉上的表情顯得特別滑稽，“他就純純一樂子人，負責(zé)整節(jié)目效果?！?p>　　“那就這樣吧?！毙∧Ч碛檬盅谥?，打了個哈欠，“我先回去補覺，對了，記得把你朋友騙來卡塞爾，順便和康斯坦丁一起解決掉?！?p>　　“你這說得好像要把他們殺了似的……”路明非撓撓頭。

　　時間恢復(fù)流動，芬格爾跳下來抱住路明非的大腿，“師弟，我也想去！”

　　“好啊?！甭访鞣切Σ[瞇地說。

　　“額，怎么這么爽快？”芬格爾放開他的大腿，警惕道，“你不會對我居心叵測吧？”

　　“愛去不去?！甭访鞣欠藗€白眼，“你真想去就告訴我，我和校長請假。”

　　“拽！”芬格爾豎起大拇指。

　　“你以為?。俊甭访鞣堑靡獾暮吆?，“我可是拿校長獎學(xué)金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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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長辦公室是個很棒的地方，空氣里彌漫著淡淡木香，放眼看去都是老木頭油潤的色澤，兩層高、直頂?shù)教旎ò宓臅苌隙褲M了書，曲曲折折的木樓梯把整個空間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仿佛巨大的鳥籠。

　　昂熱校長從骨瓷茶壺里傾倒出一道深紅色的水流，帶著綿密的白色蒸汽，注入瓷杯中，“斯里蘭卡的錫蘭紅茶，產(chǎn)于UVA地區(qū)，8月間采摘，非常濃厚，建議你用心品嘗。加奶么？”

　　“謝啦，不用，我不太懂喝茶的。”他撓撓頭。

　　路明非坐在天窗下，喝了一口“校長牌”的錫蘭紅茶，陽光透過毛玻璃灑在他身上。

　　“你好，路明非，我還以為會在課上才能第一次見到你?！卑簾嶙谛ｉL辦公桌后，和煦地微笑道，“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校長”路明非把茶杯放下，“我想請一天假，去紐約?！?p>　　“哦，能說說什么原因嗎?！卑簾嵋琅f微笑著注視他的雙眼。

　　“我有一個朋友在紐約，他最近精神狀態(tài)不太穩(wěn)定，我想去陪他玩幾天，散散心?！甭访鞣亲チ俗ヮ^發(fā)。

　　“羅納德·唐？”昂熱說出這個名字。

　　路明非心里一驚，“您怎么知道他？”

　　“別忘了諾瑪可以隨時查看你們電腦的聊天記錄?！卑簾嵴f，“不過我平時可沒有偷窺學(xué)生私隱的習(xí)慣?！?p>　　“哦哦……”路明非道，“還有芬格爾師兄，他想和我一起去。”

　　“芬格爾啊……他還沒畢業(yè)么？我以為他早就滿世界跑任務(wù)去了……”昂熱疲憊地揉揉眉心，“他現(xiàn)在是什么級別？”

　　“大概是……「F級」？”路明非不確定的說。

　　“說起來當年他的「A」級還是我親自評定的，現(xiàn)在想想還真有點尷尬?！卑簾岬?，“不過都已經(jīng)留級八年了，多扣一點學(xué)分也沒什么影響吧，我批假了?！?p>　　“謝謝校長。”路明非站起來朝昂熱微微鞠躬，“那么我先走了?！?p>　　“明非?！卑簾釁s突然叫住他，表情意味深長，“希望你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假期?！?p>　　路明非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燦爛的笑，“當然，我早就想好了！”

　　他走出校長辦公室，芬格爾抱著雙手站在外面等。

　　“怎么樣？請到假了嗎？”芬格爾湊上來問。

　　“搞定！”路明非道，“不過先說好，咱這次去紐約玩，各自出各自的錢，你別總想著讓我請你。”

　　“放心吧師弟，我上次3E考試操盤不是賺了老多錢嗎？”芬格爾拍拍他那如狗熊一般堅實的胸脯，“出去玩這點錢師兄我還是不至于借的！”

　　路明非吐槽道，“你那叫借嗎？有借無還分明是搶！”

　　芬格爾嘿嘿一笑，勾住路明非的肩膀往宿舍走，“回去睡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