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唇珠、親情
陳景年覺得衛(wèi)玠應(yīng)該不是被看死的,而是被煩死的。
這話他沒敢和任何人說,因為他怕別人啐他一臉。
從這天開始,每到中午吃完飯或是快要下班的時間,總會有三五成群的女工來放映組,甚至還有帶著外廠女工來的。
各種莫名其妙的事由使得陳景年不堪其擾,最后他一到這兩個時間點就躲出去。
或是門衛(wèi)室,或是保衛(wèi)處。
慢慢地,門衛(wèi)室這個窩點也被女工們發(fā)現(xiàn)了,她們隨之轉(zhuǎn)移了陣地。
群芳畢至,門衛(wèi)室的鍋盔和馬金柱為此很是興奮了兩天。
可是這兩人既沒陳景年的樣貌,又沒許大茂那么會撩。
拍馬屁還總是拍到馬蹄子上去,惹得這些女工對兩人奉上了無數(shù)精彩絕倫的表情包和各式各樣的白眼。
不用站崗的馬金柱甚至為此差點抑郁了,看向陳景年的眼睛紅紅的,配上白眼球上的兩塊暗黃色黃斑瘤,好像要開啟寫輪眼似的。
陳景年只和他對視了一眼,就像中了月讀之術(shù)一樣。
汗毛倒立,冷汗直流。
在晚上睡覺的時候,陳景年第一次做了一個無比恐怖的噩夢。
他一會夢到馬金柱變成了向他扔菜刀的鋸?fù)让啥?,一會又變成了伸出長舌頭把他卷進肚子里的塔姆。
......
周六早上,頂著黑眼圈的陳景年給李滿倉擦桌子的時候,有氣無力地問道:“六叔,您老人家和鑄件廠、配件廠的領(lǐng)導(dǎo)熟不?!?p> “咋,啥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李滿倉吹著缸子里的高碎,不耐煩地說道:“想讓我求人給你鑄把冷艷鋸啊,還是方天畫戟啊,擂鼓甕金錘你要不要,?。 ?p> “您這么大聲干什么!我就想讓您老和他們廠的領(lǐng)導(dǎo)知會一聲,讓他們廠的女工別來咱們廠找我了唄,咱們廠的女工我都招架不過來,這又是要畫報,又是問電影臺詞的?!?p> 陳景年哭喪著臉,指了指自己的嘴,道:“您瞧瞧,我這嘴都磨出唇珠來了?!?p> “唇珠?老子看你是蠢豬吧!你當(dāng)你是誰啊,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李滿倉先倨后恭地說道,老臉像蒸過頭的大堿饅頭,都要樂開花了。
“得,您就偷著樂吧,我算看出來了,您就不是我六叔,我也不說什么了,問就問唄!看兩眼就看兩眼唄!我回去就寫張紙貼門上,我收費!看一眼一分,回一個字一毛?!?p> 陳景年使勁兒地搓著抹布,反正過了今天就是周末了,晚上就能把衣服洗了。
“收費?哈哈!一毛錢一個字。哈哈哈!那你成、成啥了!”
李滿倉樂得不行,差點把“半開門”給禿嚕出來,幸好及時剎住了車。
“我回去了,六叔,您老慢慢樂,祝您笑口常開,步步高升?!?p> 陳景年把抹布晾在盆邊,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
“小兔崽子,別當(dāng)老子聽不出來啊,老子早就不想升了,老子不懂技術(shù),又沒文化,早就升到頭了。”
李滿倉啐了一口茶葉沫子,笑得更大聲了,抹拭著脖子上的胡子茬,接著笑道:“你下班前來一趟,那幾根牙簽下午就能車好了,我還給你弄了把菜刀、刨了個大勺,我一會去廠辦開個條子,你下班一起帶回去?!?p> “哎呦喂,六叔兒,您老這是不見兔、不是,您老、您老讓我都不知道說啥好了。”
陳景年的臉瞬間就綻放了,眼睛閃著光,笑著說道:“我給您再雕匹馬、黃驃馬!
座下馬,名黃膘,踏山梁,如平道,日行五百任逍遙,亞賽云龍入九霄……”
“哎,你給我等會,啥黃驃馬啊,關(guān)二爺不應(yīng)該騎赤兔馬嗎?”
李滿倉三步并做兩步抓住了開門要跑的陳景年,大聲罵道:“小兔崽子,你不給老子說清楚了,就別想溜?!?p> “六叔,我尋思了,您說我給您雕了關(guān)二爺,我在我五叔那怎么交代,再說了,您老拿著了關(guān)二爺,真能抹開臉和我五叔顯擺啊!”
陳景年一根一根地掰開李滿倉的老虎爪子,討好地說道:“而且供奉關(guān)二爺?shù)奶嗔?,沒新意。
您看??!同樣是二爺,同樣的忠肝義膽,同樣的武功蓋世,秦瓊、秦二爺可就不一樣了,在史書里秦瓊可是更厲害點。
我這不是蒙您,有書云:金裝锏掛鞍橋,上陣臨敵锏法妙,晃三晃,搖三搖,兵見愁,將見跑,五虎上將命難逃呃!”
“別跟老子?;ㄇ?,秦瓊?”
李滿倉敲了陳景年一下,摸著胡子茬想了想,點頭說道:“不是不行,但是說準了,你給老子雕個騎馬的秦瓊?!?p> “您瞧好吧!六叔!”
陳景年嬉皮笑臉地打了個立正,又被敲了下頭,才算逃出了魔掌。
下午過半,急不可耐的陳景年借著尿遁跑到了保衛(wèi)處。
“放袋子里了,還搭你一塊油石,錳鋼的家伙事韌性夠,就是磨不太鋒利,鈍了你就自個兒磨磨?!?p> 李滿倉把出門條遞給陳景年,指著門口的一個麻袋說道。
“謝六叔,正月就讓您老懷里揣上??!”
陳景年接過紙條,拎起麻袋,敬禮帶彎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哎,我說,你小子不說是新年嗎?咋又變卦了!”
“這不多了個黃驃馬嗎!您不能讓秦二爺騎匹光屁股馬吧!馬槊、鞍子、韁繩,再給您搭副弓箭,這不都得功夫啊?!?p> 陳景年見李滿倉沒吱聲,趕緊拎包顛了。
回到放映組,劉廣耕正在收拾洗澡的東西。
今天廠子里的大浴池開放,剛才兩人商量著一起去洗洗。
拿著東西來到浴池,水泥抹的大池子熱氣蒸騰,一個個夾槍帶棒的大老爺們泡得渾身通紅,肆無忌憚地開著葷腔。
深知養(yǎng)生之道的陳景年沒去熱水池子,而是拿著一個都快癟成瓢的鐵盆接了熱水澆在身上。
待冒出一層汗珠,裹上毛巾給自己薄薄地蛻了一層皮。
等陳景年洗完,劉廣耕泡得正舒坦呢,擺手讓他先回去,轉(zhuǎn)頭又瞇上了眼睛。
陳景年沒回放映組,在門衛(wèi)和郭輝聊了一會,就下班了。
路上騎得那叫一個風(fēng)馳電掣啊,可是這股興奮勁兒剛到家就被打擊了。
也不知道李憲文從哪聽說了女工的事,反正陳景年是第一次看見李憲文笑成那個樣子。
陳景年郁悶地收拾了碗筷,不爽的心情在看見那套家伙事兒的時候就徹底消散了。
晚上洗完衣服,把菜刀和刻刀都開了刃。
睡覺的時候還給囡囡多講了兩段小笑話,結(jié)果他們兄妹倆都興奮得差點失眠。
......
周末,陰天。
天空中飄起了牛毛細雨,早早就起來的陳景年把掛在前廊里的衣服收到屋里。
吃完飯,陳景年沒讓李憲文出門,囑咐囡囡陪著她干爸。
他自己帶上口罩、背著帆布兜子穿上雨衣,跨上車子往朝陽門騎去。
等到了趙長順家的胡同,雨變得又急又大。
敲了兩下門,葛玉芹頭上扎著帕子打開門,見是陳景年連忙把他讓了進去。
“這天氣不在家貓著,不吝央子地出來干嘛呢?!?p> 葛玉芹扯下帕子給陳景年擦去臉上的雨水,末了,還給他帶了下鼻子。
“干媽,我都多大了,您還給我擤鼻涕?!?p> 陳景年彎著腰,等葛玉芹一套下來,才站直了身體。
“小斧子,多大了我也是你媽,擤鼻涕,我還……”
“你還,你還什么啊,麻利地讓小斧子進來?!?p> 趙長順穿著在部隊時發(fā)的軍襯,遞過一個玻璃杯,努了下嘴:“給倒點燙嘴的。”
他是陳景年的父輩中歲數(shù)最大的,在世的這老幾位中,他頭發(fā)白得也最多。
他和葛玉芹都是烈士遺孤,趙長順打小吃百家飯,穿百家衣,學(xué)百家話。
說話南腔北調(diào),東西合璧,一句話兒能說出萬里路,自成一派,非常的有意思。
而且多才多藝,說啦彈唱樣樣俱佳,獅鼻闊口能唱東北小帽,也能吼陜北的民歌,能操閩南腔說吳儂軟語。也能拉二胡、能吹口琴,不僅軍號能吹得人氣血軒昂、血脈僨張,一手毛筆字也寫得瀟灑雋逸。
除此之外,趙建軍為人機靈,聽音辨味,極具眼色。
“小斧子,你別急著走啊,你姐去圖書館了,你姐夫下午值完班再接你姐一道過來。你先陪你干爸聊會,干媽去拾掇拾掇菜,中午給你做點好的?!?p> 葛玉芹給趙建軍倒了水,又拿起一個玻璃杯,倒了大半杯熱水,吹了吹才放到陳景年的手里。
陳景年伸著雙手虛擎著,直到玻璃杯放穩(wěn),才說道:“干媽,我是來給我五叔取介紹信的,我五叔的修車鋪子眼瞅著就要斷貨了,過兩天,過兩天我專門來陪您和我干爸聊天?!?p> “這孩子,我讓你留下、你就留下,你五叔還敢跟我拔譜兒啊?!?p> 葛玉芹相貌平平,是陸軍總院的主刀大夫,說話辦事嘁哧咔嚓,從不拖泥帶水。
之前李憲文的腿傷復(fù)發(fā),斷肢潰爛,就是葛玉芹拿泡過藥的紗布塞進那爛透腔的腿里,洗骨療毒、抑制住了炎癥的惡化,這才保住了李憲文一命。
可是李憲文因為體質(zhì)問題,又在之前的手術(shù)中持續(xù)注射了大量的麻藥,身體產(chǎn)生了抗藥性,以致麻藥的效果甚微。
那次治療是趙長順他們哥幾個用皮帶捆住李憲文進行的,從哪之后,陸地神仙李憲文看見葛玉芹就打寒顫。
“您可是我媽,沒您這么欺負人的。我五叔啥樣您還不知道,小時候我哪次找您撐腰,最后不是在我五叔那兒落個更慘的下場。”
陳景年拄著茶幾就曲腿,跪拜這招是原主打小兒練就的必殺技,陳景年、趙建軍和李狗子都會這套。
至于效果嘛,各有千秋。
“哎,我這個暴脾氣?!?p> 葛玉芹提著陳景年的耳朵就往上薅,不停地數(shù)落道:“你就不學(xué)好吧,也不知道你們這幫混小子打小跟那個傻帽學(xué)的,就會擱我這耍幺蛾子?!?p> “干媽,媽,甭薅了。”
陳景年栽楞著膀子,順著葛玉芹的手勁往上走,嘴里哀求著:“您兒子現(xiàn)在可是軋鋼廠的衛(wèi)玠、衛(wèi)叔寶,您把我耳朵薅掉了,那得傷軋鋼廠、鑄件廠、水暖廠、配件廠,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的心吶!”
“你就跟我在這白話吧?!?p> 葛玉芹松開了手,現(xiàn)在不比從前,歲數(shù)大了,陳景年也高了,即便從來就沒使過勁兒,但手舉得時間長了也酸。
“干媽,我哪敢?。〗栉覀z膽也不敢和您睜眼說瞎話啊。”
陳景年揉了揉耳朵,把這兩天在廠子里的事兒說了一遍。
而且還專挑這幾天里幾個長相磕磣的女工學(xué),將一些好笑的話捏合在一起,這把趙長順和葛玉芹兩口子給逗的。
沒等陳景年說完,葛玉芹就笑得坐到了地上,陳景年把她扶起來,她又捧著陳景年的臉揣摸了兩下。
趙長順開始的時候還想點根煙,結(jié)果手哆嗦了半天,愣是沒劃著火柴。
“你啊,就能糊弄我們幾個老的?!?p> 趙長順放下了香煙,擺弄著手里的火柴輕聲說道。
“斧子,別聽你干爸的,干媽就稀罕你?!?p> 葛玉芹白了趙長順一眼,轉(zhuǎn)眼又在陳景年的頭上抹拭了兩下。
陳景年本來就是當(dāng)樂子講的,看見老兩位高興,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蒂姆博
昨天的第十九章被封了一陣,給我嚇壞了。 好在一會就解開了。 上推兩天了,今天最高興的事,是結(jié)識了一位作者朋友,教會了我許多關(guān)于寫作方面的事情,這讓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 他也是寫四合院題材的,書名叫《四合院之工業(yè)智造》,我讀起來非常舒服,希望大家去看看,也能支持他。 說回評論吧,我們這塊兒前一段時間出現(xiàn)了確診的病例,封了幾天,然后我的腳又崴了,所以有充足的時間回復(fù)朋友們的評論,和朋友們延遲交流一些觀點。 今天有一位讀者朋友,想讓我改寫一下婁曉娥嫁給許大茂的命運。 這讓我挺慚愧的,因為真是力所不及。 我回復(fù)完這位書友后,想了很多。 我覺得人生肯定會有遺憾,婁曉娥遇到許大茂的確是她的不幸,但是她通過這次不幸也收獲了很多,她收獲了一份短暫又刻骨銘心的愛情,給她愛的人生了一個兒子,補全了傻柱的人生,最后又資助了傻柱完成了心愿。 所以,作為一個女人,婁曉娥是成功的。 她有自己的事業(yè),有繼承家業(yè)的兒子,那么嫁給許大茂又算得了什么呢! 許大茂也許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個坎兒。 最后,我想對這位兄弟說一句:人無完人,婁曉娥在那個年代擁有了大多數(shù)人所沒有的條件,最后又以一位成功者的姿態(tài)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所以請相信我,她已經(jīng)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