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寂寞與孤獨

　　“首先，你相信外星人嗎？”

　　古德里安看著自己面前的筆記本，一臉期待的一字一句把問題讀了出來。

　　就像是一顆核彈在眼前忽然爆炸，路明非頓時愣住，腦子里漫天的蘑菇云，其他的什么也沒有。

　　昨晚上在老唐的熱心幫助下他學習了一晚上的英語，常見的面試考核句子路明非甚至能脫口就是地道的紐約腔。

　　可現(xiàn)如今面試正式開始，自己熬了一整晚學習的“My name is MinFei Lu…”和“The great faculty is a key reason…”全部化成了無用功。

　　雖然考慮過這所學校的面試可能和正常學校不太一樣，但不一樣到了這種程度還是讓路明非不自覺地扯動了一下嘴角。

　　拜托，你們要屠的是龍，不是勞什子外星人！他在心里咆哮。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外星人?！?p>　　路明非規(guī)規(guī)矩矩地回答著，沒有過分的遲疑，也沒有在臉上展露任何的異常。

　　“好的，那么你為什么會相信呢？”

　　古德里安教授依舊保持著最開始的興致勃勃，就仿佛路明非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什么至理名言一樣，值得被他記錄下來。

　　旁邊的酒德亞紀保持著自己甜美的笑容，葉勝則對自己鼓勵性的點了點頭，諾諾依舊在一刻不停的打量著自己。

　　路明非感覺自己就像什么重要人物，在場的所有人都在期待著自己能夠針對這如同脫韁的馬出軌的車，已經歪到不知道十萬八千里的問題給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

　　路明非一邊思考古德里安拋出來的第二個問題，在腦子里面計較著用詞。

　　一邊琢磨著自己現(xiàn)在要不要給他們露一手。

　　見鬼，為什么會相信？這種事情還需要什么理由嗎？難道要我和你掰扯一下自己多年以來對于科學的信仰和在另一個世界經受的教育背景？

　　這也太麻煩了吧！

　　自己要是一打四揍翻他們的話，入學資格應該也能夠到手吧？

　　路明非在自己的腦海中勾勒著自己一個人打翻他們四個的圖像，隨即又飛快抹去，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另外一個戰(zhàn)亂紛飛的世界呆了多年，思維竟然有這一點向莽夫一去不復返的跡象。

　　還是算了，就連自己這樣的人都能有“不要死”這般強大的能力。

　　要是自己眼前這四個人中哪怕一個擁有著和那個路鳴澤一樣的能夠侵蝕意識海的“言靈”。

　　四打一之下，自己這小身板估計就討不了什么好了。

　　還是要在他們面前留下足夠良好的印象，路明非在心里下定了決心。

　　“我經常在晚上的樓頂發(fā)呆，看星星?！?p>　　路明非理清思路，開始掰扯了起來。

　　他曾經和自己的很多戰(zhàn)友聊過天，和自己搭檔的那個指揮官也好，那些來自世界各地但為了同一個目標聚集在一起的機械構造體也罷。

　　像一個樹洞一樣，路明非接納了無數人的故事，久而久之就連路明非自己也變成了故事本身。

　　“宇宙那么大，目前可觀測的直徑足足有930億光年，要是太陽發(fā)出的一束光在遼闊浩瀚的宇宙里不分晝夜地奔波一直到了自己生命的盡頭，卻只花了一秒鐘不到的時間見證了人類，那未免也太孤獨了吧？”

　　“既然這個世界上存在那么多星星，我想人類所在的地球也一定不是這億萬星辰中最獨特的那一個?！?p>　　古德里安滿意地點了點頭，在自己面前的筆記本上認真地記錄著，就像是新聞發(fā)布會上的記者正在專業(yè)而交際地記錄著國家領導人的發(fā)言。

　　他那副嚴肅的過了頭的態(tài)度和幾乎溢于言表的滿意，讓路明非懷疑自己剛才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一句：

　　“啊，今天早上我吃了面包加牛奶”。

　　這位教授也會十分贊同的回應他：

　　“啊對，面包加牛奶最營養(yǎng)了，我就喜歡你這樣膳食均衡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你相信地球并不是唯一的，你也并不是孤獨的？”

　　路明非在心里為面試插播著白爛話，那位留著暗紅色長發(fā)，叫做陳墨瞳的高挑女孩突然插進嘴來問了一句。

　　路明非點了點頭，雖然他一向不認為自己是孤獨的，但他忽然遠離了自己那些朝夕相伴的戰(zhàn)友回到了故鄉(xiāng)，偶爾的寂寞倒是有些難免的。

　　在路明非看來，孤獨和寂寞并不是同一種東西。

　　前者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幅有小孩，有瓜果，有鳥獸，也有鳴蟲的畫卷，而你卻只是一個獨自看著畫卷的人。

　　后者在路明非看來更接近于你心中藏著無限的心事，翻遍了手機的通訊錄想找一個人排解，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所有的朋友都已經離去。

　　一個是無話可說，另一個則是無人可話，這很不一樣。

　　但面對這些正在面試自己的面試官，路明非還是決定稍微容忍一下他們對自己想法的延伸，暫且模糊一下自己的態(tài)度。

　　紅發(fā)的少女點了點頭，像是得到了讓她足夠滿意的答案，轉而開始了讓路明非有點莫名其妙地思考。

　　古德里安教授禮貌地等待兩個人都問話結束，然后繼續(xù)開始問答。

　　“那么第二個問題，你相信超能力嗎？”

　　“相信啊?！甭访鞣侵苯亓水數鼗卮稹爱斎幌嘈诺摹！?p>　　古德里安教授拋出了面試的下一個問題，路明非在習慣了這種詭異的風格之后，忽然也沒有感到太多的別扭。

　　更何況超能力這種東西，自己也的的確確擁有著。

　　黃金色的眼瞳也好，“不要死”的言靈也罷，那位自稱路鳴澤的少年已經向路明非揭露了整個世界的一部分真相。

　　路明非也愿意對這個世界展示出自己的慷慨與包容。

　　面對古德里安的這一個略微帶著一點指向性的問題，路明非不由得懷疑前面一個問題是專門丟出來糊弄人的幌子，直到現(xiàn)在這個卡塞爾學院才開始了他們真正的面試。

　　而對于這一個問題，路明非也決定不再糊弄，給予他們最想要的答案。

　　在路鳴澤為自己進行的龍族歷史講述課中并沒有太多的提及那些詳細且煩瑣的知識。

　　他言說等自己正式邁入了人類暗面世界之后，一切都會慢慢對自己揭曉。

　　但對于混血種這個族群，在路鳴澤的寬泛講述中，有一點路明非還是了解到了的。

　　每一個混血種都有著自己的黃金瞳，而黃金瞳也是混血種組織甄別同類的最寬泛的一種方式。

　　“嗯，你為什么相信超能力呢？”

　　古德里安教授帶著鼓勵的笑容，看著路明非，路明非輕輕沉吟了片刻。

　　“那當然是因為，我見過？”

　　路明非抬頭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四位面試官，拋出了自己的答案。

　　“雖然是在夢里面，但我的確見到過恍如真實的超能力，并在醒來之后依舊念念不忘?！?p>　　“我曾經在夢中參與過一次非常壯烈的戰(zhàn)斗，我與戰(zhàn)士們一起高舉著火把向遠處的高山前進。”

　　“我也不能理解自己的那份堅信，但我就是認為自己在那次異常真實的夢境當中見到了‘超能力’”

　　路明非半真半假的糅合了路鳴澤給自己帶來的那個夢境以及一些真實的信息，開始給予自己的面試官自己和他們是同類的暗示。

　　“真的？”古德里安教授看起來順利收到了路明非的暗示，只不過在表現(xiàn)形式上卻與路明非想象中略微有些差異。

　　這位魁梧的老頭極不穩(wěn)重的差點大叫了起來，但很快又像是害怕自己的激動嚇到路明非，斂下了自己的聲音。

　　“那你在夢里見過的那些超能力，又有著什么樣的特征呢？”

　　路明非故意做出一副不理解但是只好聽令的樣子，裝模作樣的回憶了一番之后，開口拋下了最后的王炸。

　　“他們的能力多種多樣，但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們都有著一雙金色的眼瞳?！?p>　　被劇透就是這一點好，路鳴澤這一次出乎意料的來訪帶給路明非最重要的東西，就是讓他提前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基礎世界觀。

　　路明非猜到了對面的人大概清楚哪些東西，對于自己這樣“潛藏在普通人社會中的混血種”，他們的期望又是什么。

　　也因此自己可以在一定限度之內偽裝自己，并且以此為基礎提前向他們進行暗示與攤牌。

　　而正如路明非預料的，這個看起來就有點神經質和脫線的老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后他直直地從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來，像一個彈簧一樣在原地摩拳擦掌。

　　……好吧，這位古德里安教授能夠如此脫線，還是在隨時隨刻地打破著路明非的預料。

　　古德里安教授那充滿活力的樣子讓路明非感覺他不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而是一個正處于活潑調皮年紀的小孩子。

　　那個學院里面該不會都是這樣的人吧？難道自己在入學之后就要面對一大群這樣如此脫線的老師和同學了嗎？

　　拜托啊！

　　這樣的未來可真的不要降臨到自己的身上，希望自己未來的同伴們都能像另外的三位面試官一樣稍微靠譜一點吧。

　　路明非在心里和手祈禱，古德里安教授在稍微冷靜了一下之后，最后直截了當地告知了路明非這一次面試的結果。

　　“好了，路明非，雖然面試的問題還沒有問完，但你的答案讓我們十分滿意，我在這里提前宣布你通過了我們的面試?！?p>　　古德里安教授很明顯在這一次面試之中擁有著非常大的權利，他甚至直接大手一揮面掉了剩下的所有問題，直接宣布了路明非面試通過。

　　想來也是，像這樣的混血種學校，所謂面試應當甄選的就是那些隱藏在人群當中的龍族混血種。

　　自己如此明顯暗示出了自己與其余混血種的相似點，而古德里安教授基本確認了自己也是混血種之后，同意讓自己入學也是可以理解的。

　　“明天上午還是在麗景酒店，九樓行政層VIP餐吧，我們到時候再針對你的入學事宜進行一些正式的商談。”

　　“對了，記得叫上你的叔叔嬸……你應該是和他們住在一起對吧？到時候我也好給他們介紹一下我們學院，免得讓他們到時候對你擔心。”

　　古德里安教授用極快的語速絮絮叨叨地說完了一連串的話，路明非站起身來輕輕彎腰表示告別。

　　身為最后一位面試者的零在路明非出門后很快走進了會議室。

　　卡塞爾學院的入學，觀察著自己的那個所謂幕后的黑手，以及為了發(fā)展方向的再一次確認。

　　今天一切事情都解決得很順利，順利到路明非甚至感覺有一些不真實。

　　現(xiàn)在，擺在自己眼前的應該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吧？

　　那個名叫零的女孩，自己到底和他發(fā)生了一些什么樣的故事呢？

　　……自己又是為什么，才會把這一切全部都給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