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過來問問我大爺還給人做牛皮紙袋沒?有沒有余縫兒的,賣一點給我。”
梁知改名的事兒,也就在村長那里過了一嘴,沒有特意的鑼鼓宣告過,村里人見著他,仍舊都還是喊他大寶,只是都默契的不喊姓氏。
他跟葉家鬧掰了分家的事兒,村里頭早就傳遍了。
葉家的三個男人因為涉嫌倒賣文物被抓進去了,魏淑芬兩個妯娌還鬧上門把人臉給抓花了,又搬走了兩袋米面這才罷休。
葉家老爺子跟老太太著急又上火的,已經(jīng)病倒在炕上,不能下地干活了。
有人同情葉家,花大價錢買的孩子,結果養(yǎng)活了個白眼狼,搞得一家子支離破碎,沒個好下場。
也有人同情梁知,不大點就被偷了賣了,家里頭的爹娘不定怎么難受上火,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得到親人……小小年紀的,就要自個扛事兒討生活。
只不過誰也沒想著幫忙就是了。
這年頭,誰家里頭都不富裕。
趙家原本沒打算給人開門,聽說他要買紙袋,還驚了一下他哪里來的錢。
趙大娘看了一眼幾個兒子兒媳,幾個人這才忙里忙慌的收拾遮蓋起院子里的東西。
“有的呢?!壁w大娘慢慢悠悠的走過去給人開門,等家里人把東西都蓋好了,她這插進去轉了好幾圈的鑰匙,才終于想起捅對地方,咔噠一下的打開了鎖頭。
她笑呵的跟人道:“來,進來,快進來。咋突然想到買紙袋子了呢?要多大的?”
“今個兒去縣里頭賣了點茶蛋,好些人都是因為沒有袋子裝,不方便拿著就不買了…”梁知沒有隱瞞他出去賣茶蛋這事兒。
他想把程少給的錢過個明路,又不可能滿世界的宣揚他做生意這事兒,就這么隨趕著把話說了,要不了幾天,該傳開的自然也就傳開了。
“賣茶蛋?”趙家大娘聽了這話卻大驚了一下:“你就這么直接出去賣的?”
“是?。 绷褐c點頭道。
趙家大娘心里頭直打鼓:“這也不是集,你出去叫賣,那人不抓你?”
“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縣里頭鼓勵大家做生意呢!哪里還會有人抓?!绷褐χ溃骸拔医駛€兒去車站,還看到有人就在站前搭了爐灶賣面呢!好些個人都擠在車站前頭,也不知道是在等著賣啥,但都沒有人管的!”
趙大娘下意識的就看了眼院子里,被家里人已經(jīng)用被子蓋好的地方。
她收回目光扯著笑道:“是這樣啊……你看我們這都沒怎么出過遠門,最遠也就是去鎮(zhèn)上趕個集,都不知道外頭是啥風向了,還是你們年輕人有見識?!?p> 說著,她就帶著人進了屋子里頭看紙袋:“你看看,這都是大家平常用到的幾個尺寸,有沒有你想要的?!?p> 他們家男人跟兩個兒子都在鎮(zhèn)上的廠子里頭上班,這種做紙袋子的活,就是他們從廠子里買了成卷的牛皮紙回來,給家里人閑暇時候做的,做好了再帶到廠子里頭計件回收。
村里頭好些人都羨慕死了,這一年光是做紙袋子,能多掙上百來塊呢!
梁知挑了一大一小兩個尺寸,大的一分,小的五厘,兩種他都各要了一百個,花了一塊五毛錢。
茶蛋他賣了十六塊九毛五,去掉成本差不多是賺了九塊左右,就算多買個袋子也還是賺的。
拿著袋子往外走的時候,瞅見趙家院子里頭,竟然種著玉米……
他忍不住跟人道:“大娘,你家這苞米是拿來留著煮吃的?。俊辈蝗贿@個季節(jié)的玉米,都差不多已經(jīng)收上來打糧了,趙家這個瞅著還嫩生著,不過天黑也瞅不太清。
“是,是啊……”趙大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應話都應的有些緊張了。
梁知笑著道:“那您能不能賣我?guī)姿???p> “???”趙大娘愣了一下,隨即就把梁知當成是打算蹭吃的,聽話聽音:“你看你這孩子,說啥錢不錢的,大娘給你摘幾穗兒,你拿回家煮了吃就是!”
說著就要進院子里去給人摘苞米,梁知忙攔了一下:“我要的可能有點多,您還是賣給我吧!”
趙大娘還在猶豫,就聽見梁知又道:“我給您算一毛錢一穗兒,咋樣?”
那可太行了!
趙大娘聽到一毛錢一穗兒的價格,立馬就不猶豫了。
他們摘了拿到集市上去賣,也就才七八分錢。
“你看你這孩子,還怪客氣的!”趙大娘假意瞪了人一眼,就忙不迭的追問:“你想要多少穗兒?”
“您先給我來二十個……”梁知見人臉上的熱情淡了幾分,笑著道:“這東西得現(xiàn)摘現(xiàn)煮才好吃,您要是不介意,我隨吃隨來,您看咋樣?”
趙大娘聽到他只買二十穗兒的時候,確實是有些失望的,但很快也就想開了,反正梁知不買,等到了集的時候,他們也要拿過去賣的!
下次大集,得十五的時候才有,還有小半月呢!
“成,那我給你摘去!”趙大娘很快就給人摘了二十穗兒苞米,還用籃子裝好了。
梁知給人數(shù)了兩塊錢出來,隨后拿著苞米回了家。
等人走了以后,趙家人不免嘀咕起來。
“你說他能是給哪來的錢呢?那老葉家都恨不能把他給撕吧吃了,肯定不能給他錢?!?p> “他剛不是說他去賣了茶蛋?雞蛋可是稀罕東西!肯定賺到錢了!”
“那也不能這么大手大腳吧,我覺得他肯定還有別的來錢道兒……”
趙家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嘀咕了好半天,只有趙家老大跟一旁沉默不語的趙老爺子道:“爸,你說他剛說那事兒靠譜嗎?那賣東西的,能就在車站跟前停著,一點都不背人了?”
他們家爺仨個都在鎮(zhèn)上的紙廠上班,一個月就休假回來兩天,也基本都是幫著家里頭做紙袋子,很少會去縣里頭。
“說不準……”趙家老爺子吧嗒了幾下煙嘴:“我聽廠子里也有人念叨過,如今縣里頭的風向不一樣了?!?p> 可究竟如何,他們誰也沒去看過。
政策這東西就是這樣的,一層一層的落下來,等到了他們這么個小村小鎮(zhèn),誰都保不準是落后成啥了。
分田到戶的文件,1982年1月1日就正式下發(fā)了。
可實際上各地真正開始包產到戶的時間卻不一樣。
有的地方1978年就已經(jīng)開始包產到戶,瞞上不瞞下的偷摸干了起來,有的是在文件下發(fā)后又過了一年左右才陸續(xù)開始的。
生產大隊徹底解體,也是1984年的事兒了。
這做生意的新風頭不也是刮了挺久的,市里說不定都已經(jīng)逐步轉變完事兒了,他們縣里這才可能是試探著要做。
到了他們村鎮(zhèn),就保不齊還要按著舊政策拿人呢!
趙老爺子磕打磕打煙袋鍋子,安排幾個兒子道:“老三你機靈,明個兒你早點起,先去縣城里頭看看,打聽打聽,最好是找你三姨夫去問問,他們家在縣里頭,知道的興許能多一點。老大跟老二還是和往常一樣,摸著黑就走,先把東西送到老黃頭那邊去,就算風向變了,咱能直接把貨送到老板那頭,也不差這一回!犯不著失信于人,沒得到時候還得罪了人!”
他警告家里頭的人道:“你們也別聽風就是雨的,有點蠅頭小利就惦記著往上沖!咱家能安安生生把這生意做下這么好幾年,憑的就是穩(wěn)扎穩(wěn)打不冒進!”
一家子自然都是應著“知道了,我們曉得輕重”……
梁知前世沒多久就跟著葉家搬離白河村了,自然不知道白河村不少人家都暗地里偷摸做著發(fā)菜的生意。
只知道后來的白河村,出了不少的萬元戶。
可見甭管什么時候,總有聰明人,也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畏手畏腳消息閉塞肯定是難以成事兒賺大錢的!
他上輩子可不就窮苦了一輩子……
梁知把苞米扒去外衣,只留下貼著苞米粒那幾層皮兒,打算明早下鍋煮了,帶出去跟茶蛋一起賣了。
就是這樣一來,他之前裝茶蛋用的小籃子就有些不夠看了。
可這家里頭也實在是捉襟見肘,沒什么能用來裝下苞米跟茶蛋的家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