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云你來啦!”他站起來比我還高,我微微仰頭看他,皺眉:
“都說了不用……”
“喏,給你!”他打斷我沒說完的話將手里的三明治遞給我。
“不用?!蔽彝崎_他的手,獨自下樓。
“等等我呀,趙凌云?!?p> 盛光樹小跑上前和我并肩。
從那天晚上以后,盛光樹和我的距離似乎變近了,可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覺,我習(xí)慣與任何人保持距離,既不麻煩別人也不讓別人麻煩自己。
可盛光樹像一條筆直的航跡云,勇敢地,簡單又直白地闖入了我的青春。
在他向老師申請換到和我做同桌起,班上的同學(xué)也發(fā)現(xiàn)了端倪,都在暗地里議論我們的關(guān)系。
甚至有幾個和盛光樹玩得好的男生當(dāng)面對我們倆開起了玩笑。
說:以后要找光樹的話就干脆直接去找趙凌云,畢竟有趙凌云的地方就一定有光樹。
每當(dāng)這個時候,盛光樹總是靠著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手里還轉(zhuǎn)著從我書桌上順走的筆,一臉正經(jīng)地說:“老李叫我多向凌云同學(xué)學(xué)習(xí),所以我當(dāng)然得跟著凌云同桌身邊好好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往往他這解釋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又引起一片起哄聲,他又扭頭來問我:“是吧?同桌?!?p> 我通常都不會回答他的,他們吵他們的,我寫我的題。
即使很多時候外界會給我造成困擾,但我仍能夠一心只讀圣賢書,原因無它。
只是讀書可能可以幫我脫離苦海,逃開這個家,去外省讀大學(xué),自己賺錢掙學(xué)費,好好讀書,出來找一份好的工作,可以養(yǎng)活自己,可以不被人欺負,可以……做自己。
只要我不放下筆,不放下書,我就有一片光明的未來。
在這個獨自一人跋山涉水的旅途中,我卻遇上盛光樹。
或許我應(yīng)該承認,我喜歡他了。
在每個早晨,他站在樓下,朝我笑著招手,凌云我等你好久了。
陪我看過清晨的第一縷曙光,陪我在每次出席參加學(xué)校的活動,告訴我,別緊張,我在后面呢。
陪我淋過雨,看我哭過。
書上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可……如果我喜歡他的話,我不愿意和他走太近了。
我多次告訴他,我不需要朋友,他似乎毫不在意,開起了玩笑。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是來和你做朋友的呀。
那瞬間讓我覺得很無力,我冷臉說,我也不需要你。
至始至終,我都不需要任何人,我只要愛自己就好了。
以前,我愛那個女人,可她最后還是把我扔在這,不管不問。
我也曾將真心交給朋友,可和她在某次爭吵后,她將我的故事傳得整個初中部人盡皆知。
我不要在同一種事上跌倒三次,我從來都是想要的東西抓不住,能抓住的只有自己。
他抱著我,溫暖的擁抱為我隔開了那晚的冷氣。
云凌他們都不要你,但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好像聽不懂我說的話,我氣憤地,用力地摔開了他抓住我的手,忍不住大聲地吼:“你怎么不去死??!”
我說了不要再靠近我了,很煩知道嗎?
我?guī)缀跄芟氲轿椰F(xiàn)在有多猙獰,像那個男人一樣,身體里流有他暴動的因子,像那個女人一樣的冷漠絕情。
也沒管他是何神色,說完后我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沉默地隱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失神望著我的背影,我腳步未停,也怕自己心軟。
他是某處荒原邊漂浮的云,隱密又淺淡,風(fēng)一吹便會散。
沒想到……后來,他真的死了,就死在那一場立冬里。
我去樓下小賣部替喝醉酒的趙耀民買煙,也不清楚是誰叫的救護車,就停在樓下,身后救護車的笛鳴令心中不免慌亂,甚至忘拿老板補的錢。
我接過煙盒轉(zhuǎn)身便看見一群白大褂從樓上下來。
他被醫(yī)生護士抬在擔(dān)架里,我看見了他的唇色凍得發(fā)青,雙目緊閉,眼瞼處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仿佛睡著了。
他一定很冷吧?我下意識想跟上去。
后面有人從窗戶里探出頭來,那人大吼:賠錢玩意兒,勞資辛辛苦苦養(yǎng)活你!這么半天了連包煙也買不上來!老子他媽早知道就不應(yīng)該承諾撫養(yǎng)你!你就該和你媽!不要臉的賤人生活在一起!
我閉眼,有握緊拳頭,呵!求之不得。
附近圍觀的人似早習(xí)以為常,有的從樓上窗戶探出幾個頭來看熱鬧。
許是男人的聲音太大又是太難聽,引得救護車上的護士頻頻望向我。
可我的目光只盯著擔(dān)架上的少年。
車門被重重關(guān)上,徹底隔開了兩個世界。
不知道,那晚,我吼完那句話后他是什么反應(yīng)。
他會傷心嗎?
現(xiàn)在想好像也沒什么用,自己什么時候這么會替別人想了?說都說出去了。
身體仿佛冷得要命,寒氣從腳底蔓延全身,我縮了縮脖子,邁著僵硬的步伐上樓。
后來,盛光樹如同劇院里表演完便悄然退場的舞者,沒再出現(xiàn)在我的青春里。
我也生了一場大病,那晚我發(fā)著高燒,門外的人一次也沒有進來瞧過一眼。
如同,我被判給趙耀民的那一天,當(dāng)天王春燕母女便搬了進這個房子,當(dāng)晚我就發(fā)高燒,他們說我晦氣,一來就生病,可法院里還是來人了,他們被迫照顧我,病好后,我好像忘記了些事情。
這次也一樣,我還是熬了過來,那男人說,命賤就是不容易死,我還是選擇不吭聲。
凌云凌云,真的可笑。
我的生命里好像再也不會盛光樹了。
后來即使也會有人像他一樣抱著我說,會一直陪著我。
天冷會告訴我加件衣服,來例假就盡量不要碰水。
會蹲下耐心替我綁好松掉的鞋帶。
甚至那人站在我的面前笑吟吟地望向我說。
凌云,我們結(jié)婚吧。
我想給你一個家,我會好好保護你不再受傷,相信我。
可惜這些都不是他,不是盛光樹。
我們好像完美地錯過了一生,少年時拼命都要糾纏不清的人,現(xiàn)在早已不在了。
有時候我也會想,這不就是自己得償所愿了嗎?
最先推開對方的人,沒資格去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