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善于偽裝9

　　又是充實的一個周末，早起的大小姐，空腹在院子里繞著房子慢跑，又滑了兩圈滑板，就洗了個澡，帶著早餐去了市區(qū)的體育樓。

　　一整天的訓練計劃讓她有些緊張，她的大師兄特地從外地飛來對她進行體能訓練。但她的大師兄向來不是個守時的人，當她到俱樂部時偌大的一整層只有她和俱樂部的值班人員。她也不指望那人能來的多早，畢竟當初是教練特地和他打了電話，大師兄二話沒說就從國家隊請了假，飛回來給她加訓。情意上的幫助讓她對大師兄沒有任何怨言。

　　她乖乖地在訓練室里熱身，然后又自己進行基礎訓練。

　　大概過了個把小時，大師兄終于如約而至。

　　“師妹來的真早……”姜歧慢悠悠地推門進來，倚門邊打了個哈欠。

　　晨雨曦停下來，看了他一眼。

　　反諷道：“沒有啊，只是按約定時間到的?！?p>　　“哎呀，師兄不小心睡過頭了。對不起呀?！?p>　　“沒事，本來就已經(jīng)很麻煩你了，你能來都是很好的了。辛苦了，師兄?！?p>　　“欸，師出同門不必如此客氣。你的職業(yè)生涯的最后一場比賽，我能不來看看你，幫幫你嗎？”

　　“舒展筋骨了嗎？”

　　“熱身活動都做了?！?p>　　“行，那咱們從拉力繩開始，然后鞏固一下得分動作和要領，最后和我1v1進行體能對抗。”

　　晨雨曦乖乖走到拉力繩前開始訓練。

　　“對對對，慢點……使力……卸力……好……在加點勁。”

　　半個小時后，躺在地上小憩的姜歧擔憂地看了她一眼。

　　“可以可以……累了就喝點水?！?p>　　“行了！別練了，過來休息?！?p>　　看著汗如雨下的小姑娘，像是不知疲倦一般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姜歧有些擔心。

　　“別一會沒力氣了，連一個540度后旋踢都做不出來……”

　　晨雨曦沒說話，只是自顧自地喝水擦汗。

　　雖然兩人長時間未見，但師兄對她從來不顯得生疏，時常他一個人就能自顧自講半天的話。

　　“想起你開始學跆拳道的時候，練著練著就栽倒地上去了。腦瓜子砰砰地砸在地上，每次看你練我都覺得我腦瓜子疼。那時候栽倒了，爬起來還要暈半天，才能恢復正常。讓我和師傅擔心的要死，偏偏你又說沒事。直到有一次去上廁所的時候，走著走著就摔了，師傅發(fā)現(xiàn)不太對，就帶你去醫(yī)院，一查，好家伙！果然是腦震蕩，師傅硬逼你休息了個把月。你啊，以前的時候打疼了也不說話，青一塊紫一塊的我都覺得嚇人，直到后來你出國了，我就輕松多了，不用天天操心了……你說你啊，就這么個悶悶的性格以后受委屈了怎么辦？”姜歧總是擔憂。

　　晨雨曦沉默了片刻，伸手用衣袖抹下額頭的余汗，才開口說：

　　“那就……給那人一個540后旋踢……”

　　“哈哈哈哈哈，師妹英武?！?p>　　“這次還是輕量級52公斤的嗎？”

　　“嗯……體重一直在這個范圍內?！?p>　　“江東的遙思期也是這個級別的，有信心贏她嗎？”

　　同一家機構不同地區(qū)的遙思期曾和兩人分別打過友誼賽，姜歧勝之不武，而她以三分之差惜敗。雖然兩人關系不錯，但晨雨曦沒怎么和她正式交鋒過。

　　“沒有，她很強的。去年是第二，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國家隊了。”

　　“她在國家隊，我怎么沒看到？”

　　“不知道，去年春天好像就入了?！?p>　　“好家伙，她沒告訴我。躲著我呢……”

　　自從友誼賽后，姜歧對遙思期的事格外上心。

　　姜歧將那稱之為對手下敗將的照顧，而在晨雨曦看來，那不過是師兄晚來的青春悸動而已。

　　“……她還是國家短道速滑隊的，她說過四月有錦標賽，可能集訓去了?！?p>　　“哼，不必為她解釋。她啊，難追……”

　　?。?！

　　晨雨曦驚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她一時說不出話，只是吃驚地看著姜歧，忽然有想起什么，帶著狐疑開口。

　　“她好像還沒成年……”

　　“我知道，我這不是等著呢嗎？咱不做違法亂紀的事。再說了，不過一年而已。別說一年了，十年我都等得起……”姜歧挑眉一笑，神色認真。

　　“……”

　　真可怕，陷入愛情的男人真可怕……

　　晨雨曦暗自腹誹。

　　“快快快……繼續(xù)吧”晨雨曦對那個沉浸在幸?；孟肜锏娜艘暥灰姟?p>　　姜歧看著她訓練，站在一邊指點。

　　半小時后，

　　“起勢的時候在腿再用使點勁，要不然就像剛剛一樣踢不起來”

　　“對對對，行。動作上沒什么錯誤?！?p>　　“來，踢我?！?p>　　晨雨曦疑惑了兩秒，怔怔地看著他，試圖消化他剛剛的話。

　　“沒事，師兄不怕踹。就你那點力氣，還不至于把我怎么樣?！?p>　　姜歧朝她招手，示意她往他身上招呼。

　　晨雨曦不解，但是還是照做。一個后旋踢，向師兄踢去。

　　姜歧反應迅速，一個側滑步，移至晨雨曦的右后方。在腿即將踢到他時抬臂格擋住了那飛來的攻擊。晨雨曦沒反應過來，蓄力的后旋踢讓她全身連貫在這一個動作中，突然被截斷的動作，中斷了她的意識和身體的反應。震驚之余，她已經(jīng)失去重心向地面跌去。

　　在即將與地面近距離接觸時，姜歧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的胳膊。

　　總之現(xiàn)在，她難以想象自己現(xiàn)在的姿勢。

　　“我就說問題出現(xiàn)在哪呢？原來在這。怎么沒料到我會格擋？”姜歧微微使力，把她的重心拽回來。

　　“速度可以，但力量不夠，預判也差點。再來一次?！?p>　　“再來，加力……到極限了嗎？”雖然結結實實挨了一腳，但姜歧沒有什么實質性的疼痛。但眼前的這人顯然有些把自己旋懵了，卸力落地時，自己把自己絆倒了。

　　“欸欸……沒摔痛吧？”

　　“左腳絆右腳我也是第一次見……歇會吧。”

　　晨雨曦慢悠悠地爬起來，晃了晃腦袋。又擺出來進攻姿勢。

　　“怎么跟打了雞血一樣，不累嗎？”姜歧抹了把浮汗，微微喘氣。

　　“我累了，我休息一會……”

　　晨雨曦皺眉，盯著那人越走越遠，直至躺下。

　　果然，師兄還是一如既往靠不住。

　　默默嘆了口氣，又繼續(xù)練習。

　　姜歧懶洋洋地躺下，悠然自得地閉眼養(yǎng)神，過了半晌，在砰砰咚咚的余音中昏昏沉沉地進入了淺眠。

　　晨雨曦瞥那人一眼，繼續(xù)自顧自地練習格擋和旋踢。

　　沒過多久，

　　“嘭！”訓練室的門被大力的打開，來人的動靜驚動了兩人。

　　晨雨曦被嚇地一抖，朝門邊看去。

　　只見進來了個身材高大，面色嚴肅的中年男人。而躺在地上的師兄，被驚醒后一個彈射起身的鯉魚打挺。姜歧并沒有回頭看那人，但依稀能猜到。他賊溜的腦袋轉了轉，心虛地擺起來進攻起勢，開口說了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

　　“師妹啊，真是有進步啊，都能把我踹飛了。”

　　晨雨曦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只見他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然后恍若剛注意到一樣，回頭張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皫煾的阍趺磥砹耍课液蛶熋镁毜煤煤玫哪?。”

　　他嬉皮笑臉地跑向站在門口的那人。

　　剛近身，便被放倒了，重重的摔在地上。

　　晨雨曦眼角一顫，手足無措地盯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那人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從他身邊略過。

　　“我還不知道你？一天凈裝模作樣……叫你回來不是讓你玩的。”

　　“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觾?，真不知道人家國家隊的教練是怎么忍沒打你的？”

　　姜歧顫顫巍巍的爬起來，哀嚎：“師傅，你怎么能這樣對徒兒??！”

　　“行了，別嚎了，去外面蹲馬步吧……”

　　“又蹲？不是，師傅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犯不著吧?！?p>　　“少廢話?！?p>　　“得嘞……”姜歧看著師傅微怒的臉色，一溜煙消失了。

　　“哎呀，別跟你師兄學，一天沒個正形。練了半天，累嗎？”

　　“不累?！?p>　　看著她額頭上不斷流下的汗，蔣師傅沉默了片刻。

　　多好的孩子呀……

　　“你說，你和你師兄要是綜合綜合多好?！?p>　　一個只干活不喊累，一個不干活只喊累。

　　晨雨曦不解，歪頭看著師傅。

　　“算了，先去吃飯吧?！彼K究是于心不忍，不想讓自己的小徒弟累著。

　　草草吃過飯后，就準備觀看分析此次競爭對手的之前比賽視頻。

　　師傅調好投影，轉頭去叫兩個徒弟。

　　剛走幾步就停下了，沉默地盯著那兩個氣息已經(jīng)平穩(wěn)的兩人。晨雨曦抱手蜷縮在沙發(fā)角落，歪頭靠著沙發(fā)扶手睡著了，睡顏寧靜恬淡，眉頭舒展，卸下了往日的戒備。被汗水打濕的碎發(fā)緊貼在她略顯稚嫩的臉上。她抱著手臂，像是輕輕抱著自己。

　　而姜歧歪七扭八地躺在地毯上，姿勢怪異，發(fā)絲飄舞張揚。不大的鼾聲縈繞在休息室之中。

　　蔣師父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噙著無可奈何的笑。慈祥地看著兩個徒弟，一個為了退役比賽起早貪黑忙前忙后，一個嘴上說著不在意卻連夜定了機票飛回來幫師妹加練。

　　蔣師父找來一個薄毯，輕輕蓋在晨雨曦身上?？粗届o又倦怠的神色，眼里充滿了憐愛和擔憂。半晌，他吐出一聲嘆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看起來總是心事重重，一副戒備謹慎的模樣，并不像一個正常同年齡的小孩。想起初次見面時，她還是個瘦瘦小小的姑娘，十二三歲的年紀，清俊的容顏初有顯露，但看著有些營養(yǎng)不良。當他問小姑娘為什么要來學跆拳道，她躊躇不言，緊繃的臉憋的通紅。蔣葛也不是個為難人的人，準備找個話題跳過，沒想到小姑娘開口了，說了句讓他一直記在心上的話，“要保護自己，不再被別人欺負”當時聽得蔣葛那叫一個心疼啊。一句簡單的話詮釋了她的經(jīng)歷和決心。蔣師父不知道她生活在怎樣的環(huán)境下才變得如此少年老成。

　　小姑娘的跆拳道生涯不算長，僅僅三四個年頭。得過幾個青年錦標賽的季亞軍，本來她的未來職業(yè)生涯光明可期，可她沒有選擇深造也沒有堅持走下去，拒絕了國家隊的邀約，只是為自己留了個運動員二級證書。像她一開始的目標一樣，學會了就行。蔣葛常常為此感到惋惜，但也不敢開口勸她。因為這是她自己的人生，她會為自己的每個選擇負責，不需要旁人指手畫腳。

　　這將是她最后一場職業(yè)比賽，也將是她終生跆拳道生涯的尾聲。

　　蔣師父不知道跆拳道在她生命中意味著什么，似乎從始至終都看不出她對此的喜愛，卻能一直堅持了數(shù)年。但蔣師父知道她想要一個好的結局，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結局。所以在去年原本退役比賽因發(fā)燒慘敗后仍然不肯放棄，她想要一個好的結局，作為職業(yè)生涯的終曲。

　　蔣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四月的比賽后，他們可能就再也不會相見。說三四年，沒有感情是假的，蔣師父很不舍她這個小徒弟。不同的人生目標注定了她與跆拳道事業(yè)的分別。

　　未來因未知而可怖。

　　但他相信，

　　她會一個好的結局，無論是任何事。

　　蔣師父低頭瞥見躺在地上的大徒弟，姜歧神色舒展平和，在地毯上睡得十分安逸。許是被氣得實在太多次了，導致兩人雖已有數(shù)月未見，但一看到他，蔣師父總是不由得想發(fā)脾氣。清晰的鼾聲縈繞在耳側，蔣葛看了眼沙發(fā)上的人，好在她睡得熟了，并未被噪音吵醒。蔣師父默默白了大徒弟一眼，一抬腳將另一半地毯踢翻過來，蓋住了他的臉和大半個身子。聽見鼾聲消減，蔣師父轉身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姜歧因為空氣稀薄被迫醒來，掀開身上的地毯，坐起來。迷茫地看了一眼灰不溜秋的地毯。

　　誰把地毯蓋他臉上的？

　　但這個問題對于被迫開機的人來說實在有些高深。他思考了幾分鐘就放棄了。愣了半天，才漸漸清醒了些。緩緩站起，伸個懶腰。吐出了一句剛睡醒的呻吟。

　　這聲呻吟，吵醒了一旁的師妹。

　　晨雨曦迷瞪著睜開眼，愣愣地盯著眼前左扭右扭的人打了個哈欠。

　　“師傅呢？”她坐起身，揉著惺忪的睡眼。

　　“不知道，我去找找……”

　　晨雨曦沒起身，只是目送師兄走出了休息室。

　　不一會蔣師父和大師兄就推門進來了，看到了一個坐在沙發(fā)上形如傀儡的師妹。顯然空洞的眼神，僵直的身體昭示著她還沒睡醒。

　　“要不再休息會……”蔣師父打開投影的手猶豫的停下。

　　“……嗯？不用不用?！背坑觋卮掖一厣瘛?p>　　午睡本就不在她的計劃里，耽誤太多時間，反而影響效率。

　　“從哪一個看起？”蔣葛偏頭問她。

　　她沒說話，只是盯著滿目的競爭對手的視頻。

　　“那就先看上次比賽輸?shù)哪莻€對手吧?！币娝q豫，姜歧開口提議。

　　晨雨曦心里咯噔一下。

　　不算美好的畫面涌現(xiàn)在她眼前，決心要重賽一年的誘因變得逐漸清晰，那些藏在心底的壓抑情緒卷土重來，像是一個陌生的仇人重重敲響了她的門。

　　她的第一想法是開口逃避，可剛張開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可以拒接的理由。她說不出一個字，不過是一個已經(jīng)結痂的疤被人揭開，她沒有理由因為心底的怯懦而阻止自己進步。

　　“好?！彼f了一個字。

　　這個字輕輕回蕩在她心上，撥開那些陳舊的云霧。

　　但蔣師父搖搖頭。

　　“去年就輸了一場，這個李語然往年都不能算是你的競爭對手。只是因為去年的身體問題，導致小曦狀態(tài)不佳輸?shù)舯荣?。我之前看了她近期的比賽，沒有什么參考的價值。沒整理，也沒有看的必要。只要今年身體沒事，不會再輸給她。”

　　蔣葛看著她，眼神里是顯而易見的信任和堅定。

　　晨雨曦怔了兩秒，那些不好的畫面像云煙閃過，一瞬間又消散的無影無蹤。她輕輕勾唇，點了點頭。

　　她舒了口氣，那些對于自己的介懷也悄無聲息的散去。

　　一個錯既然不會犯第二次，就沒有重復提起的必要。

　　“主要的對手是去年52公斤級的前四強，但由于年齡因素，有兩個已經(jīng)去參加成人賽，不能再算是你的對手?！笔Y師父用激光筆指向幾個人的資料。

　　“那進三強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姜歧蹺起二郎腿，悠哉地晃腿。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今年來了幾個實力不俗的新人。僅僅幾個對內比賽的視頻都能看出她們實在不容小覷。”

　　“ 哦，是不是里面還有一個遙思期的師妹。上個月才打過照面，是叫什么江東小魔女吧？他們江東的就是愛起一些唬人的外號。我有幸看過她的比賽現(xiàn)場，實力吧，一般般，跟她師姐比差遠了，和小師妹比的話也差一大截。倒也不必緊張?！苯缙财沧?，不以為然。

　　蔣師父一個爆栗子獎勵在姜歧頭上。

　　“跟我唱反調是吧？新人代表著未知的進攻方式和習慣，不好好了解到時候輕敵了怎么辦？”

　　“行行行，師傅說的都對?！苯绯酝吹奈嬷~頭。

　　晨雨曦插不上話，只能靜靜看著兩人爭論。

　　“先看遙思期吧，她去年是第二名，但在國家隊更好的訓練下她今年很有可能奪得第一，算是最具威脅性的對手。這是我剪輯的她歷年來精彩的比賽片段?！笔Y師父點開第一個視頻。

　　聽到遙思期的名字，姜歧的興致顯而易見的高了起來。

　　晨雨曦撐著頭，目不轉睛的盯著視頻里那個進攻強勢的，反應迅速的女生。她沒怎么和遙思期交過手，僅有的一場還被狠狠壓制。晨雨曦是技巧型選手動作無可挑剔但缺乏力量的缺陷也很致命，而遙思期是六邊形全能型選手。別說是勁敵，在她心里，她算不上是遙思期的對手。

　　稱得上是高燃的比賽片段播完后，晨雨曦的心情有些難以描述的糟糕。

　　“什么感受？”蔣師父看向她。

　　她搖了搖頭，嘴角掛著一絲苦澀的笑。

　　“……打不過?！?p>　　過了半天，她找回自己的聲音，說出了真正的想法。

　　“人啊，就是要敢于挑戰(zhàn)。跆拳道界沒有全能的人，所有人都有缺陷，或許只是暫未發(fā)現(xiàn)……”蔣師父知道她在想什么，開口安慰。

　　“你說呢，姜歧?！?p>　　看晨雨曦的苦瓜臉依舊沒有緩和，蔣師父將問題拋向姜歧，希望他能開口說幾句當做對晨雨曦的鼓勵。

　　但姜歧顯然沒有接收到。

　　“難說欸……她爆發(fā)力很強，而且力氣大得離譜。我和她切磋過幾局，那青的紫的一塊一塊的兩個月都沒消?！苯绲刮豢跊鰵?。

　　同時倒吸涼氣的還有晨雨曦。

　　遙思期被稱之為“江東小霸王”不是沒有道理的，雖然不比歷史上的孫策，但確實算是貼切她打遍天下無敵手，稱霸一方。遙思期看著斯文又漂亮，性格也算古靈精怪平易近人，但她的戰(zhàn)斗力和她的長相截然不同。和她比過賽的人，常常會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和恐懼。

　　“要敢于挑戰(zhàn)，突破自己的極限……”蔣師父底氣不足的說出口。

　　晨雨曦赧然一笑，面色復雜的聽著。

　　“她最擅長連踢，什么橫踢加后旋踢，踢月轉體加剪刀腿這些稀奇古怪的組合都是她的慣用伎倆。但對體力的消耗也大，她每場比賽幾乎都是速戰(zhàn)速決。而你的優(yōu)點就是耐力好，大不了和她耗耗。”

　　晨雨曦下意識有些想笑，她癟癟嘴，眼神閃躲。

　　沉默了片刻，她緊張地咽下口水，沉聲開口。

　　“可是她進攻強勢，而且重心很穩(wěn)反應迅速幾乎沒有留給對手喘息的機會。沒有人能撐過她的連招。我能熬的過兩個來回嗎？”她的聲音微顫，言語中透露著難以置信。

　　看著晨雨曦越來越低的頭，蔣師父突然覺得有些失策。上來就突破boss好像很打擊孩子的自信心。

　　“算了，咱也不是奔著第一去的。打不過就打不過，只希望一上來能先避開她，讓你找找狀態(tài)?！?p>　　晨雨曦如搗蒜般連連點頭。她對自己有清晰的定位，她不會做無謂的掙扎，不完美的先天和無法救濟的后天注定了她雖然優(yōu)秀卻無法登頂?shù)拿\。

　　“算了，看下一個?！笔Y師父給了自己一個生硬的臺階下。

　　“肖穎是典型的努力型選手，說不上完美，但每場都中規(guī)中矩，找不到太大的不足。在比賽階段喜歡厚積薄發(fā)，跟她打心態(tài)要好，常常打成持久戰(zhàn)?！笔Y師父點開另一個視頻。

　　晨雨曦認真的盯著視頻里的動作和攻擊方式。

　　“嗯，她和小師妹的實力差不多，能打上幾輪。”姜歧開口。

　　“對，我看過她很多視頻，和你相比她的反應速度要慢一些。雖然她入決賽圈多年基礎不錯但身體素質比同樣重量級的總是差些。進攻和防守雖然沒什么大問題，但都有可以突破的點，比如半年前的那場，對上遙思期她的防御遲鈍問題就體現(xiàn)的比較明顯。容易被帶節(jié)奏。而和你這種技巧型比，她的進攻動作不能算連貫。前期的比賽常常能體現(xiàn)，動作生硬，重心不穩(wěn)等小問題。你可以抓住這些點，多加突破?！?p>　　晨雨曦眉頭微皺，她點點頭，神情嚴肅且認真。

　　“最后是對你存在一定威脅的兩個，一個是去年第五的張婷玉和今年的新將付梓薇。前者多次與你交鋒，都惜敗與你，但仍然不可輕敵。她的優(yōu)勢和缺點你都熟悉，我就不細說了。至于后面這個，就是遙思期的師妹，就是你師兄剛剛說的叫什么小魔女什么的。她只學了一年半就打比賽了，也算是有天賦?！?p>　　“她有兩個隊內視頻和一個地區(qū)賽的視頻，我點開給你看看。”

　　視頻里的姑娘是陌生面孔，但視頻里的進攻方式卻讓她覺得熟悉。

　　“就這些，有沒有覺得很熟悉？”

　　晨雨曦沉默，她猜到像誰但有些不確定。

　　“我知道，像她師姐遙思期?！苯鐡尨?，果然是哪里有遙思期的地方，哪里就有他。

　　“嗯對，付梓薇復刻了遙思期早期的風格。不知道江東的俱樂部是不是有意往這一方向栽培，也是進攻強勢，擅長連踢的類型。但畢竟是新秀她和她師姐比總是差些。很多地方存在小問題?！?p>　　“對對對，我看過。有些問題現(xiàn)場看更明顯。她下劈時落地過重，連踢時身體又過分后仰，攻擊力量分散。有時踢完不及時收腿，缺乏彈性。有時發(fā)力過早，進攻目標偏離。倒沒復刻出遙思期的精髓，算不上江東的成功，只能算試驗品?！?p>　　“到時候不和遙思期交手，和她師妹交交手也不錯，雖然是紅黑帶，但仍有參考價值?！笔Y師父總結。

　　“嗯，好。我爭取學習學習?！?p>　　“視頻就這些，現(xiàn)在可以和你師兄實戰(zhàn)練練。”

　　“好，師兄手下留情啊?！?p>　　“當然?！苯缢室恍?。

　　雙方相互鞠躬后，一場不算正規(guī)的對決正式開始。

　　兩人擺好起勢后，不約而同的停下來等對方進攻。僵持了片刻，尷尬的氣氛漫延在兩人之間。蔣師父皺了皺眉，他不知道兩個孩子在干什么。

　　難道是已經(jīng)在眼神中打上了？

　　率先敗下鎮(zhèn)了的是姜歧，他噗嗤一聲打破寧靜，然后捧腹大笑起來。

　　晨雨曦不明所以，愣在原地。但她仍保持著戒備狀態(tài)，生怕師兄一個突襲。

　　姜歧倒是沒有停下來的征兆，他笑得東倒西歪，還是在師父不善的眼神中才漸漸停下。

　　“有什么好笑的？”蔣師父上來就要踹他。

　　姜歧后退著躲開了。

　　“哈哈哈……沒有，和師妹太熟了。看到她認真又犀利的眼神，我就……哈哈哈哈……想笑?！?p>　　晨雨曦一臉黑線。

　　“行了，再笑就滾出去。讓你回來不是叫你玩的?！?p>　　“我絕對控制，我的錯，我的錯。”

　　兩人又擺好姿勢，相互對峙。

　　僵持了片刻，師兄用眼神示意她進攻。

　　她反應很快，接受到信息的一瞬就以一記橫踢開啟了戰(zhàn)斗。姜歧邊后退邊格擋，穩(wěn)下重心后抬腿側踢向對面，晨雨曦迅速后撤一步，壓低重心側身后踢，以反方向出腿打斷姜歧的進攻。但她發(fā)力不夠，費力地壓下師兄進攻的腿后，她重心不穩(wěn)的踉蹌兩步才徹底站穩(wěn)。但姜歧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在被壓下的那刻，他撤力換腿，旋轉起身，觸地的片刻左腿蹬地發(fā)力，騰空而起，右腿下?lián)P，左腿橫踢向晨雨曦。腿風逼近的時候，晨雨曦抬手格擋，但兩人力量相差較大，她被急促蠻力逼得后退幾步。

　　剛站定之后，又是一記朝她襲來的旋風踢，來不及顧忌作痛的手腕和小腿，她雙手刀防，錯開了猛烈的進攻。

　　她很被動，來不及思考的做著防御反應，讓她沒有進攻的契機和選擇。再退兩步就將被逼出界限，她不能一成不變的接受。一瞬間的想法決定了她的動向她向右側閃近身，蹬腿發(fā)力，抬膝上頂。姜歧倒沒料到，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一聲悶哼后，晨雨曦后退一步，拉開距離，左腿蓄力側踢。這倒沒傷到姜歧，只是被他壓肘攔下。晨雨曦愣了一秒，起勢的側踢被師兄壓下，她來不及抽回左腿，重心急劇下跌，一瞬的墜落感讓不甘心充斥著她所有的感官，她靠左腿借力和右腳蹬地，以右腳橫踢完成換腿連踢。極近的腿風揚起了姜歧被汗水浸濕的碎發(fā)，他無處閃躲，微微偏頭，抬臂壓肘，強行壓住她的連踢。倒不是他反應迅速，只是他實在是對這樣的連踢太過熟悉，下意識的扣肘壓腿已成了他的肌肉記憶。

　　但連踢并不是晨雨曦擅長的領域，雙腿被扣住時，片刻騰空的失重感讓她不由得有些恍惚。眼見師兄即將她甩身摔下，她急中生智，雙腿反锏住在師兄頸間，腰腹用力，扭身反轉，以剪刀腿扭轉了兩人的處境，姜歧控制不住地被力帶往地面，頃刻間就摔下。

　　一同摔下的晨雨曦，側翻起身后乘師兄不備迅速掙脫束縛抽腿離開，踉蹌了兩步才站定。

　　看到第一次被她擊倒在地上的人，她神情有些恍惚。不可明說的竊喜刺激著她顆原本緊張不安的心，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她知道，只要師兄想，一個背摔就能讓這場無意義的比試結束?？扇缃窠Y果卻與她所想的相反。

　　“啪啪啪”響脆的鼓掌聲從不遠處傳來。

　　“有進步，有進步。連踢做的很順暢，剪刀腿也很恰當。能讓你師兄倒下，確實很難的。”

　　“唉……大意了?！苯缁翌^土臉地爬起來，滿臉寫著“開心”。

　　蔣師父上去一腳將他踹倒。

　　“嗚……師父夸師妹就夸師妹，怎么還踹我？我就這么不受待見?！苯绯酝粗嘀脑沟匕Ш?。

　　“該！該打！親師妹，你還下那么重的手。你的力氣能和姑娘比嗎？到時候別找不著對象??！”

　　“師父……我錯了，別咒我?！苯缏曇羝鄳K。

　　“還來嗎……師兄？”晨雨曦揉了揉發(fā)痛的手腕，瞥了眼趴在地上的人。

　　“不來了，不來了……”姜歧聲音沙啞。

　　“那我自己再練練吧……”晨雨曦活動著手腳。

　　“別指望你師兄，沒用……”蔣師父拍了拍晨雨曦的肩。

　　“連踢還可以再練練，多熟悉熟悉。要不把你師兄喊來給你當靶子？”

　　晨雨曦摸了把頭上的汗，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不遠處傳來姜歧不滿的嚷嚷。

　　“師父，我聽到了啊……你太不把我當人了！”

　　蔣師父像沒聽到一般，自顧自指出晨雨曦訓練時的問題。

　　“重心還是不太穩(wěn)，你看你每次被力量壓制時，都有些踉蹌。當你站穩(wěn)時，對方都已經(jīng)發(fā)動新一輪進攻了。導致一開始有些被對方牽制，讓他一直有進攻的機會，會打亂你的節(jié)奏，讓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反攻，怎么插入進攻。要把主動權把握到自己手中，你看，遙思期和她師妹都是猛攻型選手，一旦被她們打亂節(jié)奏，就只能被迫一直防御。比賽時也要像今天一樣懂得在關鍵時刻抓住時機，對方任何微小的漏洞都是你得分的關鍵。”

　　晨雨曦點點頭，神色嚴肅而平靜。

　　“還有格擋的時候，手要標準地對著對方進攻的方向。是不是因為害怕？你有提前收手的趨勢，導致對方的攻擊點打在你的手腕上，這樣不僅容易導致手腕挫傷而且這樣還不能完全格擋對方的攻擊，導致格擋時被迫后退?！?p>　　蔣師父的點評準切而犀利地切中要害，讓晨雨曦的腦海中重現(xiàn)出剛剛比賽時自己因失誤而被壓制的場景。晨雨曦知道這只是一次僥幸的勝利，勝利的背后仍然藏著她的缺陷。

　　“這樣吧，現(xiàn)在讓你師兄進攻，你格擋。不實戰(zhàn)，只是大概演示，格擋時注意不要躲避不要收手?！?p>　　“好?！彼郧傻膽艘宦?。

　　“姜歧！過來！”一聲即出，一道人影就閃現(xiàn)在兩人眼前。

　　“來了來了，人形沙包來了！”姜歧一個烏龍攪柱起身，麻溜地跑來。

　　在蔣師父的安排下，姜歧隔空進攻，晨雨曦隨即不斷格擋。

　　“你看你格擋時手臂離他腿攻擊的方向還是有些偏差。再高一點，別內扣?！笔Y師父邊觀察邊指出她的漏洞，幫她擺好最標準的防御。

　　“師父……我的腿麻了，我還要抬多久？”姜歧顫顫巍巍地保持著后踢的姿勢，酸麻的腿讓他站定不住。但顯然師父無暇顧及他。

　　……

　　在一個小時的折磨下，姜歧的腿終于要報廢了。

　　他癱軟的坐在地上，揉著自己已經(jīng)失去知覺的腿，幽怨地盯著不遠處的兩人。

　　而蔣師父正在給晨雨曦安排下次訓練的時間，她沒有時間參加集訓，只能讓蔣師父另找休息的時間。

　　“行了，早點回去吧。被踢傷的地方記得抹藥。還有注意保暖，別感冒了?！笔Y師父招呼著她離開。

　　晨雨曦套上羽絨服，從開著暖氣的俱樂部走出。寒面春風吹拂而過，刺激著她被汗浸濕的軀體。她剛走到電梯口就看一個守在門口的影子。

　　她愣了一秒，帶著疑問開口：“齊凌？”

　　“大小姐，你的課結束了？”齊凌欣喜地開口，眼睛里亮晶晶的。

　　“嗯。你不會在這等了我一天吧？”晨雨曦記得她來時沒帶著齊凌。

　　“沒有啊，也就九個小時，沒有一天?！?p>　　“……”

　　“真是……傻。”

　　晨雨曦不止一次的覺得齊凌像一個木頭。

　　“大小姐你是黑帶?。锥伟?？”齊凌語調雀躍，跆拳道是她感興趣的領域。

　　“三段?！背坑觋睾傻仄沉怂谎?，不明白她為什么看起來格外激動。

　　“下次不要傻等，要么進去坐著，要么去樓上的健身房坐坐?！背坑觋刈哌M電梯，齊凌乖乖跟在身后。

　　“哦，好的，一切都聽大小姐的。”齊凌笑了笑，看起來有些憨厚。

　　晨雨曦抬手在電梯鍵上猶豫了，在9上停留了片刻，她收回，輕輕摁了個1。

　　她沒有去洗浴中心，而是選擇回家。

　　粘膩感讓她渾身不適，冷風灌進被汗打濕的脊梁。直到坐上車，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猶豫，為什么打破了自己的計劃？

　　可能是當她看到齊凌那一雙如小狗一樣，看到主人回家時欣喜的表情，她不免動容。她不喜歡等待，等待是世界上最沒有意義的事。

　　那一刻起，有些冰冷的原則悄悄變了……

　　無聲無息間，有什么可憐的地方有了陽光，消融了，又流出水來。被不知名的東西融化了，有了流動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