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抽上煙了？”馬超知道我好幾年不抽煙了，喝多了都抽我也不抽，跟發(fā)過毒誓似的。
“沒事，不喝酒了，換換?！蔽也辉付嗾?，輕輕帶過。
其實，我不抽煙這件事，沒有任何外在的因素，身體也沒有任何問題。我不想抽了，就不抽了，一根也不抽，一口也不抽。甚至有的時候我做夢抽煙了，我自己還在夢中納悶，我怎么抽煙了？
有時候，人就是有某個執(zhí)念：比如，卡夫卡筆下的“空中飛人”表演者，始終不愿下地，哪怕是不得不坐火車，也要爬到行李架上去；還有柯希莫，上了樹之后，就執(zhí)拗地再也不沾一下地面，哪怕近在咫尺，哪怕理所當然。
我還戴上了棒球帽，千挑萬選的，很好看，也很實用。
我有點后悔以前怎么沒有想到戴帽子。比如在美國，電影里、現(xiàn)實中，從總統(tǒng)到普通人，還有眾多的娛樂明星和體育明星，戴棒球帽的大有人在。
我想以后去美國的話，要準備兩個MLB的棒球帽，在洛杉磯戴NY的，在紐約戴LA的。
不過，以現(xiàn)在的形式看，還是不要在美國戴有五星紅旗的帽子，當然也不要在中國有戴星條旗的帽子。
我戴帽子，首先是因為可以不必那么在乎發(fā)型，不必在出門前糾結(jié)要不要洗頭，省事。而且，我可以一直戴著，不用因為上班等原因摘下來——戴了再摘，發(fā)型就亂了。
戴帽子還有很多好處：
比如防止陽光刺眼，要不我老蹙額眉，弄得印堂都出印兒了；
比如現(xiàn)在很多公共場所、商家等都有監(jiān)控設(shè)備，帽子可以遮擋攝像頭，保護隱私；
比如可以防止感冒，畢竟在氣溫4℃時，頭部散失的熱量占人體總散失熱量的60%，還是那句話，感冒了，傷不起。
當然，你戴個棒球帽，不能給人感覺你是為了遮瑕（比如脫發(fā)、傷疤等），也不能讓人覺得你是身體不好，怕冷怕風，還不能讓人覺得你心理有問題，自閉避人，而應(yīng)該讓人覺得這是一種很好的裝飾品，是一種生活方式。
算了，不裝了，我坦白，我戴帽子是因為情傷。有時候，你不想見人，不想跟人打照面，更甭說目光接觸了。
這樣確實省心，有點兒低頭不見抬頭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見的意思。這讓我既多了幾分從容，也顯得有些神秘。
事情總有往極端發(fā)展的趨勢，于是帽檐拉得越來越低，直到幾乎遮住了眼睛。
我意識到之后做了調(diào)整，主要是基于兩方面的原因：
一個是，躲在“暗處”，看誰都像傻叉——這個心態(tài)總歸不是太好；另一個是，容易招來異樣的眼光——不是覺得你是個明星，就是覺得你是個變態(tài)。
“你們不直接訊問??？”我問馬超。
“得講程序，還要人贓俱獲，‘賊在當門坐，無贓沒奈何’嘛。而且最好能深挖擴線，破網(wǎng)除鏈。如果證據(jù)不足的話，反而打草驚蛇。”
“這得怎么判?。俊彼脑捓镉质恰百\”又是“臟”的，聽得我心里還真有點兒別扭。
“分情況，倒是比販毒輕多了?！?p> “要是販毒，我可真一次也不見他了。”我把自己對萬耀文的一些了解和看法跟馬超說了一下。
“你這一說，如果他不做這‘生意’，我倒很想交這個朋友。你看得上的人，應(yīng)該還行?！?p> “如果我能做什么，你都算在他身上，算自首情節(jié)?！?p> “這方面你就不用考慮了，他要想明白了，破財免災(zāi)，將功補過，手里的籌碼比你我多。”
“破財免災(zāi)？”我像得到暗示似的問他，“你是說，可以……？”
“對不起，我是警察?！彼舱{(diào)侃了一下，繼而正色道，“可以什么啊，生意不做了，不是破財嗎。再說，本來就不應(yīng)該做。”
“你不用這么義正詞嚴的，我又不給你寫出去?！蔽艺{(diào)整了一下帽子的位置，“你們有培訓嗎？咱們怎么傳遞情報，摩斯密碼還是Dead Drop？”
他沒聽明白，問我：“什么撲？”
“就是固定情報投放點，最古老的情報傳遞手段?！蔽倚α艘幌?，類似苦笑，因為沒有心情和力氣張嘴，只是上拉嘴角、瞇眼。
“你真以為是無間道啊?！彼残α耍罢嬉敲次ｋU，我也不能讓你去啊。你就比一般人多留心點就行了，別讓人懷疑你?！?p> “會有人調(diào)查我嗎？”
“放心，你現(xiàn)在的身份太合適了。你們認識得太自然了，絕對不會有人懷疑你是刻意靠近他的。再說了，你那么神秘，要不是我主動找的你，我都有理由懷疑你要從我這兒套取情報，起碼是雙面間諜?！?p> 他說之后會跟我詳細介紹一下相關(guān)的情況，以及我可以做些什么，怎么做。最后，他說我隨時可以主動退出，他也會視情況主動讓我退出。
我跟紫陌分手的事暫時沒跟別人說，除了萬耀文。
一方面是因為，我想我是有點“恐懼癥”了，對過往的、熟悉的、相關(guān)的人、物、場景，有回避行為。而萬耀文呢，好像不在此列。當然，我覺得我也愿意跟他說。
另一方面，這也是一種接近他的策略。我的狀態(tài)他看在眼里，這也給我提供了一種偽裝——他為情所傷若此，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于是，我在很多的時間里都跟他“混”在一起，店里、店外，有時生意上的往來，我也湊個熱鬧，蹭他們的車轉(zhuǎn)一圈。
我買了不少東西，比如佛珠，包括持珠、佩珠、掛珠……我懷疑我有點兒“皈依者狂熱”，因為我的打扮好像比他們還地道，有點兒“喧賓奪主”的意思。
這當然是因為我本就有興趣，最近又老受熏陶。
或者，多戴點兒隨身法具，也能清凈身心，甚而了斷塵緣吧。
此外，也是意思意思，支持一下人家的生意。馬超在我的帶貨之下也買了不少東西，算是支持我的工作了。
我的身份大概相當于一個隨軍的文職，或者一個輪崗的管培生——有你不多，沒你不少——大家雖然談不上多熱情，但也客客氣氣的。
何況，我還是他們老板/老大的朋友。
當然，你得懂規(guī)矩，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萬耀文深沉而又坦蕩，說話做事都沒有遮掩、扭捏之處。
其他人，也懂規(guī)矩，但不免吹吹牛皮，聊些趣事。比如，有人說他跑貨的時候，因為汽車輪胎上有大量泥土而被懷疑和盤查，幸虧當時沒干違法的事；有人說了些他跟外國“供應(yīng)商”的趣事。
他們是低調(diào)的，穿著打扮跟不久前出名的昆山龍哥比，算得上樸素大方了。
他們不認為自己是社會人，他們認為自己是職業(yè)人士，而且這職業(yè)也不害人。
他們不惹是生非，一是沒必要，二是這地界兒上的治安狀況，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
他們不忙，也不用坐班，很有些“仨月不開張，開張吃仨月”“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的意思。于是，少不得開展一些諸如吃喝、打牌、K歌等娛樂休閑活動。
完全不喝酒不現(xiàn)實，雖然我真不想喝，也做得到。但是，還是要應(yīng)酬的，在飯桌上，眾人皆醉你獨醒，非常不合適。
那就喝啤酒吧，如果真要醉，就慢慢醉吧，讓我有更多一點的適應(yīng)的時間。
就像“生老病死”，在生和死之間有了老和病，讓我們這“終有一死者”有所緩沖，有所適應(yīng)。
這大概也是一種仁慈吧。
另外，或許，生命有了悲傷才顯得漫長，而漫長了就不那么怕死了。
從前現(xiàn)在過去了再不來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nèi)
開始終結(jié)總是沒變改
天邊的你漂泊白云外
苦海翻起愛恨
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相親竟不可接近
或我應(yīng)該相信是緣分
人們總是喜歡演繹傷感的情歌，那么深情，那么凄切，讓人不禁以為他等不到第二天就會悲痛而死?？墒牵麆偡畔略捦簿褪种柚阒钢饋?。
傷感的歌固然動人，但是，如果你自己就是“曲中人”的話……
所以，KTV包房里雖然熱鬧，我卻不時黯然神傷。但是，我也沒有愁眉苦臉，因為你沒有權(quán)利掃大家的興，起碼大面兒上得過得去。
萬耀文問到了“實力唱將”鄭凱瑞。他外派到西部某省會城市去了，也沒有老大不樂意，畢竟升職加薪，也更自由自在。而且，一般過個一年半載的就能調(diào)回來。
“……人不能太孤獨，你這一寫東西別更深居簡出的。我不在BJ，你們也多聚聚，平時該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誰不得有個仨親的倆熱的?！锌諆喝フ椅?，探望一下?！毙星熬坪笏艺f。
我什么道理不明白？這些年凈學道理了?？墒牵拖翊迳洗簶渌f的那樣：以前我是這樣活過來的，往后也只能這樣活下去。一旦放松，我就會土崩瓦解——被一片片吹散到什么地方去。
打牌是“很好”的活動，無論是想翻本還是想繼續(xù)贏，都足以讓人起居無時、沉迷其中，這從賭城生意的興隆和人們對麻將的癡迷就可以看出來。
當然，所謂萬劫賭為先，即使“小賭怡情”也應(yīng)適可而止。
他們玩的時候，我有時參與一下，大家玩的也不大，手氣差的一次輸個幾百塊錢。偶爾有人“力度”大點兒，也是沖高后迅速回落。
這打牌重在認真，那怎么才能認真呢，就是要有一定的賭注（據(jù)說，賭注能刺激多巴胺的分泌），那賭注多大合適呢，就是能讓你認真。當然，這因人而異，因場合而異。
記得我跟紫陌也打過撲克，認真的那種，因為這樣才有意思。
有一次，我贏了她300多塊錢。忽然間我意識到，我似乎真的想要，拿著這錢請她吃飯，可謂一舉多得，既玩了游戲，又請了客，還沒花錢——我這是怎么了？
紫陌不是小氣的人，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在外面消費時，她開始買單，不分你我一樣自然。
想來，她對我只有性情和感覺，沒有心機和計較?；蛟S也正因如此，我更不安、慚愧，乃至有“連累”了她之感。
我給他們推薦了很多電影。好看的電影有很多種，對不同的人，推薦的類型也不一樣。
西部片、犯罪片，賽爾喬·萊昂內(nèi)、弗朗西斯·科波拉、馬丁·斯科塞斯、北野武、昆汀·塔倫迪諾（按年齡排序）等。韓國也有很多很好看的黑幫電影，男主西裝革履的，很有型，也很能打。
我得承認，我的溢美之詞和夸張語氣乍聽起來屬實有點兒過分。我甚至特別強調(diào)，請務(wù)必有點耐心，看下去，不好看算我的。
我對自己認為好看的電影是很有信心的——首先有一個好故事。當然，也有不以為然的，他說他只喜歡特效炸裂的，最少也要來個生吞活章魚什么的。
這些電影、電視劇，有的人看過一些，有的人基本沒看過。說實話，我都有點羨慕他們有那么多好電影還沒看了。
我相信，應(yīng)該也有我還沒看過的好電影，畢竟滄海遺珠之憾難免。就像，我也是最近兩年才看了《玫瑰角的漢子》，簡直是不可思議，以前怎么落下了呢，又不是讓人望而生畏的大部頭。
說來慚愧，我自詡讀書不少，但比較起來，世界“百大名著”，我可能也就看過十幾本；而世界“百大電影”，我可能看過九十幾部，這還是在很多電影資源不好找的情況下。
當然，電影也不都有愉快的觀看體驗，比如，提到尼采和馬的《都靈之馬》，難以下咽，像生土豆一樣難以下咽。
活動項目有文也有武。
那天，大家一起去一家搏擊俱樂部，他們好像跟人挺熟的，大概算“業(yè)務(wù)單位”吧。
俱樂部非常寬敞，設(shè)施很齊全，有標準擂臺，有游泳池，可以說高端大氣上檔次了。
墻上掛著不少名人合影，拳王、明星之類的，幾位主要教練都是專業(yè)人士，還獲得過榮譽。
我以教科書般的姿勢有模有樣地打了一會兒沙袋，左右腿各做了兩個葉問蹲、各踢了兩下超過自己身高的彈力球——具體可參考《猛龍過江》中李小龍凌空踢碎燈泡的動作。
補充說明：上述踢腿動作赤膊做最帥，因為要擺造型，有腹肌尤佳。
活動之后，大家不免比劃比劃。
大鵬不愧是練家子，出手果然不善。他跟一位散打教練半實戰(zhàn)半表演地打了三個回合（搏擊是極耗體力的），可謂拳拳到肉，虎虎生風。
這么說吧，你在教練席上看一場CBA可能比在電視上看一場NBA直播刺激多了。
單說這位教練的耳朵——餃子耳，具體可參見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來的“嘴炮”康納·麥格雷戈的耳朵。
友情提示：大家以后見到有這種耳朵的人，千萬別惹，高手不高手的另說，起碼身經(jīng)百戰(zhàn)。
我看得很過癮，也有點心驚肉跳。
人有時候真的既特別脆弱（自己），又抗擊打能力特別強（別人）。
而且，搏擊的招式和打法是不同的，訓練和實戰(zhàn)是不同的，擂臺上和街面兒上是不同的。
我又想到了“葉公好龍”這個成語。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讓我對自己的“功夫”有了進一步的、更清醒的認識。
一位主攻摔跤的教練“演武試藝”的時候，我上場了。
整個過程短暫而平順，眼一暈，頭一懵，就躺地上了。是的，剛開始就結(jié)束了。沒有對峙，沒有來往，別說反抗了，都來不及反應(yīng)。
他們說，不反抗是對的，要是人家控制不好，容易傷著你。
人家是控制得挺好的，算是輕拿輕放，而且還有墊子，我身體不疼、無礙。
所謂“三年拳不如一年跤”，一般情況下，人如果被平著摔下去，基本上就歇菜了，如果頭頸部先著地，非死即殘。
跟他們在一起，比我一個人好，這好比在戰(zhàn)爭片、黑幫片、西部片等男人戲里，感情戲肯定不是重點，甚至會被消解。
而且，這樣的氣場還有助于你生發(fā)出一些“積極”的想法。
有強悍型的：
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人生除了生死，其他都是擦傷。
有超脫型的：
不困于心，不念過往。
放下執(zhí)念，萬般自在。
還有曠達、豪放的：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有用嗎？有點用。有多大用？不知道，或許得慢慢參透。勸人易勸己難啊。而且，“毒液”都說，情傷的打擊更大，持續(xù)的時間更長。
此外，跟他們在一起，能讓我感覺到別人的存在，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雖然仍孤獨，但不孤單。其實我也不怕孤單，但是這樣可以打發(fā)時間，分散注意力。
這樣的生活，有點像十年前的那個暑假，也是單身，也是閑散一時，也是東游西逛、吃吃喝喝。
未來是現(xiàn)在的救贖？可是，我現(xiàn)在就在過去的“未來”，它并沒有救贖當時的“現(xiàn)在”。
或許，我們又要重新期待新的未來，來救贖現(xiàn)在，可是，它的時間是不是越來越少了，可能性是不是越來越小了？
真像一個輪回啊，只是有了很多得而復(fù)失，只是身心都落滿了灰塵。
抑或這世間的痛苦都是被間接創(chuàng)造出來的：有了生，就有了死；有了歡聚，就有了別離；有了姹紫嫣紅，就有了零落枯萎。
往事如煙，浮生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