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面對紫陌，在“男女”之前，我的心思和血液都無法集中到“飲食”上。所謂食色性也，食猶如此，其他的事情更要往后靠了。
比如午夜場電影，我不是困，我只是想回去睡覺。她堅持要看，還撒嬌——鼓著腮，背著手，雙腳并著，身子扎麻花辮似的左一下右一下地扭著——弄得人心旌搖曳，讓我更想回去睡覺了。
我們甚至因為這事鬧過矛盾。
那天，洗漱、歸置完畢，我們各躺在床的一邊，安然地享受著睡前的閑適。氣喘勻了，手機也差不多“一刷”了，我簡單醞釀了一下，以一個響動為契機，挪過身去。
“歇著吧?！彼龥]做反應(yīng)，輕飄飄而又干脆地拒絕了我。
我想可能還早，自己也有點著急了，就又挪了回來，心不在焉地接著刷手機。
后來，我又過去靠近她，她仍然無動于衷，說不想、再說之類的，身體語言也在拒絕。我承認(rèn)她上了一天班，可第二天是周末，又好幾天沒見面了，不至于這樣吧？
“今天不讓你出力?！蔽夷椭宰佑謬L試，其中甚至有化解尷尬的意思，要不怎么收場啊。
她還是若無其事地做自己的事情，看手機什么的。
看樣子，今天是沒戲了。心理和生理的雙重作用終于讓我失去了耐心，生氣了，但并沒有發(fā)作出來，也沒說什么。
我不再理她，回到自己那邊也看起手機來。
“這么安靜?！边^了一會兒，她好像覺察到什么似的，有點不解地問我，“怎么了？”
“沒事?！蔽亦洁炝艘痪?，繼續(xù)看手機。
她邊繼續(xù)問我邊要摸我的胳膊，我把她的手擋開了，說：“你說怎么了，你什么意思?。俊?p> “什么‘什么意思啊’？”她有點吃驚。
“怎么著都不行，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我越說越氣。
“哪有，我不是說了嗎，今天有點累，晚點兒……”
“別解釋了，你怎么想的自己清楚。”
事后，確切地說是她用溫柔的撫慰讓我恢復(fù)了理智之后，我很為自己的失態(tài)感到不好意思和內(nèi)疚。
話雖如此，當(dāng)時我確實情難自禁，身體的原始力量太過強大，“像地下奔騰的巖漿”，本能的沖動讓我無力擺脫。
打個比方，可以說我是“又餓又饞”，話說“饑不擇食”，又何況面對“美味佳肴”呢?；蛘呔拖裨谝粋€悶熱的夏天，你滿懷期待，走到一個涼爽、清澈、幽藍的泳池邊時，卻不被允許下水。
此外，我心里還有一種抱怨，用網(wǎng)文小說里的話就是：你點的火你負責(zé)滅！
那次是她讓著我了，被人讓著的感覺真的挺好的?；蛘撸腥藨T著你，寵著你也是一樣。就像你跳進了泳池里，被托住，被包裹；就像你把自己扔進了柔軟的懶人沙發(fā)里；就像你歪倒的時候有人扶了你一把。
但是，我不習(xí)慣，也不愿接受這樣的東西，因為那樣顯得自己太weak了。而且，還是那句話，要照顧一個女孩子的體面和尊嚴(yán)。
現(xiàn)在我們住在一起了，她也慢慢熟悉熱烈地回應(yīng)我，like a woman。
你知道，在這件事上，要趁早，須盡歡。
有時候，我也去紫陌那兒，她這算是正式“引狼入室”了。她住的地方在南二環(huán)外，早年間也算新興的富人區(qū)。不過，畢竟是在南城，位置上還是差點兒意思。現(xiàn)在，也早沒落了。
按照老BJ城的格局，北城是內(nèi)城，南城是外城?，F(xiàn)在的二環(huán)路是沿著南北兩城的邊修建的，但是地鐵二號線（環(huán)線）就只沿著北城的邊繞了一圈，這是很能說明問題的。
由此看來，BJ城南北發(fā)展不平衡的格局，一直都是顯而易見和理所當(dāng)然的。
“好多人都上街了，咱們?nèi)タ纯磫?？”紫陌問我?p> 我們并排陷在沙發(fā)里關(guān)注著一起馬自達司機引起的事件。
“咱不去裹亂。他們愛去不去，都是些糙老爺們兒。如果都是年輕學(xué)生的話……那更不能去了?！?p> 我接著給她分析，這事兒怎么說也就是一個普通的人民內(nèi)部矛盾，而且有點起哄架秧子、自我感動的嫌疑。
這跟看球賽有點相似，以體育的名義和儀式，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熱愛祖國、熱愛家鄉(xiāng)——通過觀看、吶喊、叫罵甚至破壞來娛樂、發(fā)泄。
我跟紫陌說，不要參與此類事件。我勸她，要與人為善、明哲保身，現(xiàn)在社會戾氣這么重。
我還開玩笑似的嚇唬她，別住大房子，別開豪車，低調(diào)點兒。另外，儲備點現(xiàn)金、黃金、美元，一是對沖匯率波動，二是提防銀行擠兌。
紫陌被我這些“理論”弄得一愣一愣的，沒說話。
我們正聊著呢，外面?zhèn)鬟M來了一股煙味，應(yīng)該是有人在院里燒烤聚餐。
紫陌起身去關(guān)了下窗戶。
那時候，BJ正全力治理霧霾。
其實，在2008年美國大使館公布BJ的PM2.5數(shù)據(jù)之前，我們是沒有“霧霾”這個概念的。當(dāng)然，沒數(shù)據(jù)或不公布不代表沒有問題。
作于上世紀(jì)九十年代，描寫同世紀(jì)七十年代的《似水流年》里有這樣的描寫：“那些日子里BJ上空充滿了陰霾，像一口凍結(jié)了的黏痰，終日不散。”
這“陰霾”不是霧霾是什么？
禁止露天燒烤就是其中一項措施，這不僅是針對飯館、大排檔，也針對居民。
紫陌他們小區(qū)就拉著宣傳條幅，“杜絕露天燒烤”，并附上了舉報電話。
“你看過那些條幅嗎？舉報他。”我開玩笑地跟她說。
當(dāng)然，我自己不會這么做，也會不同意紫陌這么做。于是我們一邊罵他們沒素質(zhì)，一邊繼續(xù)干自己的事。
一般情況下，大部分中國人都是這樣，從來就是等著別人出頭，等著別人當(dāng)“英雄”的。
過了不久，下面有了吵嚷之聲，應(yīng)該是哪位好漢出手把他們給點了。
“誰他媽舉報的？我他媽的在這兒住了小二十年了，在自己家門口吃個燒烤還讓人給舉報了?！币粋€大媽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中氣很足，頗有氣勢，很像那么回子事。
看來這燒烤的人還算理智，沒有跟執(zhí)法人員沖突，而是罵起了街。
“怕熏是吧，我他媽到你們家窗戶根兒底下烤去，熏死你?！贝髬尷^續(xù)罵。
樓上沒人應(yīng)。
幾只鳥兒像是看到煙霧散了，“嘰嘰喳喳”地飛了回來，落在電線上，俯瞰著地上的情景。
一會兒，又有個男的接著叫罵：“孫子，有種打電話沒種露面是吧，你他媽出來，我跟你好好聊聊?！?p> 他還罵了些“三字經(jīng)”之類的話，聽著應(yīng)該是他們家兒子。我猜其形象如下：三十來歲，白胖，啤酒肚，光膀子。
他們應(yīng)該是一邊收拾一邊罵的，那些執(zhí)法人員看他們愿意配合也沒多說什么，和稀泥似的勸了幾句，等東西撤得差不多了，就走了。
“看你們小區(qū)這人，什么素質(zhì)？我以為，有個你這樣的漂亮姑娘在這兒住，能提升一下檔次呢……”
“關(guān)我什么事兒？”紫陌笑著打了我一下，“我也想吃燒烤了。”
紫陌穿了條牛仔短褲，算是熱褲，但不是特別短的那種，她好像不怎么喜歡穿裙子。
我們走路出門，附近有個餐飲一條街，很熱鬧，也有些名氣，號稱“方莊簋街”。
盛夏里，夜晚的街市像天上的街市。如果夏天有值得流連之處的話，一半勾留在此夜。
我曾經(jīng)提到過市井氣和煙火氣，現(xiàn)在我又有新的感悟：如果只有冰鎮(zhèn)啤酒、燒烤和男人，那就是市井氣；如果還有清爽的姑娘，那就是煙火氣。
當(dāng)然，與素友暢飲，與佳人傾杯，各有樂趣。
人在快樂的時候反而容易傷感，怕這快樂短暫易逝，怕維持現(xiàn)狀而不得，怕將來不這么美好。我愿意時間在此情此景中停止，不想上一個剎那，也不想下一個剎那。你，抬頭看見，觸手可及。
“我辭職的事沒跟家里說，你別說漏嘴了啊。”我囑咐紫陌。
我去過她家了，禮尚往來，也得邀請一下她。
我覺得我是我認(rèn)識的人里面撒謊最多的，對紫陌也是這樣，比如，晚上微信聊天的時候，她問我今天出沒出門，我視情況作答，如果不想聊這個話題，就說沒出門，可能事實是我去了趟超市。
有時候，說一些謊，省事。
家人自然是熱情招待。我媽親切體貼，對紫陌的好感溢于言表。
由于氛圍輕松愉快，紫陌在短暫的適應(yīng)之后，就恢復(fù)了大方得體，只是熱情之下，偶爾露出些許羞澀，倒更顯得乖巧懂事了。
我的角色和作用就是組個局、蹭頓飯。
“看得出來，你媽挺愛你的，也挺為你自豪的?！?p> “不瞞你說，都是虛名。在親朋好友那里，我也是個有虛構(gòu)成分的人?！?p> 有時候我甚至怕紫陌看清我——看清我，就會看輕我。
我覺得自己是個繡花枕頭，外面有些金玉，里面就是草包?，F(xiàn)在，這些草在織一本書，試圖安慰自己。
“人不都是這樣么？你又何必太往心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