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猶記你模樣。
只怪天色晦明,月色太亮,透過鏤窗,灑進他身上。
他知道她的消息已是陽春四月。
江懷信還是呆在影閣中,他被廢了大半筋骨,如今好似個廢人。
江去凌亂的發(fā)絲蓬著,他只留在莫居,因她曾經(jīng)來過。全是倉皇,他癱在地上,無人問津,他如今無功無名,什么也做不了,酗酒度日,他一度想去了西堂,卻念起她,他愿意等她,他覺得他們之間少了什么。
他癡癡的笑了,手中的酒杯也碎了,如同他不堪的靈魂。她已嫁給他了,江氏先祖都看著,她怎能又是段家婦?
他從不喝酒,可與她的起因竟也是一杯酒,如今真成了口中的江不醉。
江去看著窗欞殘余的一絲光,笑笑,又看了房內(nèi)滿屏的畫。
又喝了一口,與平日無常。
他恨自己,恨自己不夠強,若他能沖破這牢籠呢?倘如自己有勇氣陪她共赴皇宮,共迎那個狗屁將軍,大不了共去黃泉。可她呢,她又會遭他們的臟手所殺吧,他搖搖頭,又求了一口酒,也許在將軍那里,是最好的選擇,至少她能安心,安身。
只道夢一場。
他是夢,那她是什么。
她嫁給他一月有余,他對她好之至,已退出京城。他竟說讓她給他生個孩子,他們共輔佐他稱帝。
徐契笑笑,徐家只有她一個女子嗎?已為某人癡狂,其他爾爾何談?
每次歡愛,她便服下秘藥。
“阿七,若你真愿陪我共度余生,什么江山不要也罷,你便是我此生之天下?!?p> 徐契看著他,妄圖挖出他眼中的一絲絲情誼,相處之長,她已做了太多違愿之事,恰如往常,“我愿意?!?p> 可他偏偏又說,“阿七,如今朝政不穩(wěn),該有個人主持大局?!?p> “勿慮,劉良尚在商酌太子之選?!?p> “徐契,你應明白我的意思?!?p> “段銳,你若想要這天下,便去奪,無人攔你?!?p> 他似乎聽不得把話說的如此直白,每至此,他便又抱著她求她相信他。
他做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她只能祈求他所說是真,承諾是真。
又是二月走,江去未與人道過一字。禁足期也已過,他又要行于四方。
可惜廢了筋骨,只能干些跑腿的閑事。
如今影閣少主,已是他與一個絕代風華舞姬的第二子,名江留,算是他的弟弟。
江去對他向來無感,自出生起,他便無喜樂,耳畔只有刀槍劍鳴。心中冷硬已是常態(tài),他不會留意他不在意之人,可江留偏偏從小對他執(zhí)念較深。他的弱冠之禮也是他為他所授。他總是說若成為像他一樣的人就好了。
江去對這個弟弟的印象只有固執(zhí),可他對他確實不錯,但由于高高在上的父親,他天生對他產(chǎn)生厭惡之感。
如今一落千丈,他倒閑來無事自請上門。
他去的時候正值黃昏,江去還在閱書卷。聽腳步聲至此,他甚至沒有抬頭。恰如雪對梅的無情。
“兄長,我回來了?!?p> “你去了何處?”
“你又忘了?”他自顧自的找地方坐下,“我不是那年跟你說,我被父親安排去習武兵謀術之道?!?p> “看來很成功,祝賀你?!?p> “阿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是這樣子,因為父親,我沒有第一時間來見你?!?p> “無事,我早就不想在這個位置上了?!?p> 話罷,他便起身,在門檻旁,正欲去,他卻伸手攥住他的手,像風對葉的挽留“阿兄,你不想救那個女人嗎?”
江留能感到,他倏然一頓。良久的等待,無人吹滅微弱的紅燭。他的頭稍稍偏了,在等待他的回應。
“阿兄,信我一次。”
他還是未轉(zhuǎn)身,只留他瘦削的背影,“你…不能害她。”
“阿兄,我不瞞你,授我武道之人便是這段將軍曾經(jīng)之師?!?p> “我曾向他透露過我是影閣中人,他卻開懷,對我并不防備,那時我便知影閣應與他有交易?!?p> “那天臨行,我與眾人共赴晚宴,他喝了許多酒,他似乎酒量不錯,他說他有個心上人,想等事定后回平京,朝廷之事我也略知一二,他并不想稱帝,他只是想毀了徐家?!?p> 江去笑了,他終于坐到榻上,“非也,人一旦達到了預期,便想要更多?!?p> “阿兄,我聽小然說你成了江不醉?你從前可是滴酒不沾,見了酒怕死了。那個女人就這么好嗎?”
“不是你該問的。”
“阿兄,你若要救她回來,便是要與段軍作戰(zhàn),你要做好準備。段氏收服了前朝大將,他自身亦是武藝高超,恐一人難敵千百手。”
“我不會救她回來。”
“兄長,影閣如今誰人不知你為了那個公主棄舍前程。我知道,你是為她著想,怕父親又派人去殺她,可其實,父親早就知曉她的身份,若真要她的命,何必遮遮掩掩?就算她回來會面對萬般險阻,可你想想,她在那真的開心嗎?”
“也許吧,畢竟是將軍的心上人,如何了也不會辜負她。”
江留突然起身,“可她不愛他,她愛的是你??!”
他出奇的怔了,搖搖頭。風吹不散漫天烏云。
“江去,你愛的人是她,可她呢?在不愛的人身邊度日,怎敵他想?”
“舍下那些涉足羈絆之物吧,只有你的心知道你是怎么想的?!?p> “阿兄,你想她了吧。”
誰也不知道,包括近在咫尺的江留,他有一行朱砂淚。
他等他,等到月上枝頭,化為凰。
“好?!?p> “阿兄,你答應了?”
“好?!?p> 他閉眼,他知道這一個字的代價有多大。上天,明月,就讓他再任性一次吧。大不了最終自己就變成一縷清風,一捧梨花,守護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