鼉圍倒在地上,望著夏安手中的人魚珠,心已明了。
自己命不久矣。
它慘笑兩聲,開口道,
“你想知我入海妖城的真相么?”
“今次奉南域之命,并非為擾亂此城秩序。”
“而是為你。”
夏安一怔,不解鼉圍何意。
身后偏房內(nèi),寧瞳看到夏安已擊敗鼉圍,便踢開破爛不堪的房門,快步?jīng)_出。
“別過來?!毕陌蔡謱⑺麛r住。
“無事,夏公子?!秉儑f,
“本命妖珠被奪,我便掀不起多大風(fēng)浪?!?p> 夏安踢了他一腳,確認(rèn)鼉圍再無反抗之力,“把話說完。”
“我王對無常陰陽訣很感興趣?!秉儑人詢陕暎?,
“此事無法交托于地仙,需尋得一位距地仙一步之遙,久居海妖城近海,擅隱匿的大妖?!?p> “也便是我?!?p> 夏安皺起眉頭,并未開口。
南域之王?這個概念距自己太過遙遠(yuǎn),不過聽說其地位便如仙盟盟主在中州一般。
為何他會盯上無常陰陽訣?莫非也聽其他人所言,此功法當(dāng)在陰陽雙訣匯聚之時,便足打開通天之路。
經(jīng)這些時日,夏安已見過數(shù)名冥界陰帥。
他便隱隱有種感覺,自己這功法來自冥界。
竟連南域之王都對無常陰陽訣感興趣……
“你要知道,夏安,人間修士未必是同你站在一邊的?!?p> 鼉圍艱難的爬動,干枯的虎爪攀住夏安腳踝,
“若有機(jī)會,你定要去南域一趟?!?p> “別廢話?!毕陌菜﹂_它的手,冷聲喝道,“早死早超生?!?p> “此潭水連同黑海,能否將我尸體投入潭中?”鼉圍問,
“再無他事?!?p> “好?!毕陌不卮稹?p> 他實(shí)不想與這等嗜血食人的大妖過多言語,上前一步將戒尺刺入鼉圍眉心。
“多謝?!?p> 鼉圍閉上雙目。
伴隨夏安轉(zhuǎn)動戒尺,無數(shù)劍氣自鼉圍體內(nèi)縱橫肆虐。
它表情扭曲,片刻后氣絕身亡。
在觀察到鼉圍徹底死亡后,夏安起身開口,
“好了各位,就都別藏了?!?p> 不知此話在對誰而言。
寧瞳拎著飯盒快步走了過來,望著干尸一具的鼉圍,稍顯恐懼咽了口唾沫。
“師兄,今次到底出了何事?”他問。
夏安輕呼出一口氣,剛想解釋卻覺實(shí)在有些麻煩,只得說,
“待回閣路上,我再同你細(xì)細(xì)道來。”
而除過寧瞳外,門外果然還藏著數(shù)人。在鼉圍與夏安戰(zhàn)斗時,這些人便躲于陰暗處不敢現(xiàn)身。
在察覺戰(zhàn)斗結(jié)束,鼉圍氣息斷絕。數(shù)人才敢顯露身形,一擁而上跑進(jìn)府邸中。
“夏公子,你這……沒事吧?”
李管事扶著一旁石壁,上下打量著夏安道。
夏安身上雖看不出傷口,但白衫已被青焰燒的焦黑不堪,著實(shí)凄慘。
李管事一眼望到鼉圍尸體,頓時心生恐懼緩步前行。
生怕這妖物只是假死。
他的身后,正跟著一位拄拐老者。
老者神情激動,一路顫巍巍走到夏安身前,隨后甩開拐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夏安眼角一抽,連忙上前將老者拉起,總想不至于如此。
“是這位么?”
夏安踢了一腳鼉圍干尸,說。
老者望著躺倒在地的鼉圍,一時心中百感交集。
“是?!?p> 他重重點(diǎn)頭,朝夏安躬身抱拳。
老者身后還跟著幾位手持法器、一臉緊張的劍修,其中數(shù)名便先前還在追襲夏安。
“城主,這位是……”見老者直接對夏安跪下,幾位劍修頓時大驚,連忙開口問。
“這位是我海妖城大恩人!”老者拽著夏安的手臂大聲說道。
之后,他示意幾名劍修將方才遭夏安一輪攻勢,仍一息尚存的幾人拖過來。
“其中可有帶我?guī)煹軄泶说哪俏??”夏安問?p> 李管事俯下身,在正室門口來回踱步,
“夏公子,那人想必已被你手刃了。”他指著地上一具尸體說。
夏安笑了笑。
無常往生雖能愈合一身傷勢,但他如今還是相當(dāng)疲憊,只想尋處地方歇息一晚。
不過答應(yīng)的事情還是該辦到。
夏安提起鼉圍尸體朝水潭處走去。
自鼉圍身上,冒出一層涼薄白霧。
白霧涌入夏安掌心人魚珠中,形成一枚通體素白的丹藥。
【鼉圍命魂丹:滋氣血,活容顏】
什么古怪的用途?夏安皺起眉頭。
老者本還在訓(xùn)斥那幾名為大妖行事的府中修士,在看到夏安動作后連忙走來,一臉不解道,
“夏公子,這是何意?”
“答應(yīng)過它,要將它尸身投入水潭。”夏安說,
“不過聽說此潭直通黑海,望城主還是將此封住,以防再有海妖從中冒出?!?p> “這……”老者神色為難,他是生怕那鼉圍未死,投入水潭又會復(fù)蘇。
“妖珠離體,生機(jī)全無,便是九死無生?!毕陌驳?,“既由我所殺,如何處理也該聽我的才是?!?p> 說罷,他扶起鼉圍尸體,將其投入潭水之中。
尸身如一塊巨石,漸漸沉底。
它邁入海妖城,便是想拖離那黑暗死寂的深淵。
可在將死之際,卻又無比思念那生它養(yǎng)它之處。
最終,也如它所愿。
老者見勸不住,也只得嘆息一聲,吩咐幾人收拾殘局。
在一切安頓好后,他再次朝夏安行禮道,
“夏公子這番幫了我們大忙。若非你出手,還不知讓那妖物再當(dāng)多久的城主?!?p> “公子若有所需,我海妖城能滿足的一定辦到!”
需求嘛……
夏安摸著下巴想了想,望著身下殘破衣衫,
“不妨先為我尋一件干凈衣裳?”
“一定!一定!”
說罷,老者便吩咐李管事去里屋取衣物,
“二位公子不妨在城內(nèi)先住一晚,明日再回閣如何?”老者朝夏安賠笑道,
“夏公子斬妖衛(wèi)道,助老朽奪回城主之位,實(shí)無以為報。只得于今夜為二位備好厚禮,聊表謝意?!?p> 老者眼角含淚,朝夏安重重鞠躬。
夏安擺了擺手,畢竟自己先前對這老城主態(tài)度不怎么樣,此番不該隨意收下謝禮。
畢竟他除妖會化妖為丹,其余事物于他而言也并未有多重要,
“城主,身外之物,我……”
“那便多謝城主。”夏安話還未完,不知為何寧瞳從他身后冒了出來,朝老者抱拳道。
“你湊什么熱鬧?”夏安一巴掌拍在他后腦。
不過聽到此話,老者頓時大喜過望,朝夏安、寧瞳連連拜謝。
夏安一把將他扶住,望著老城主那先前被長明陰火燒至不成人樣的五官、身軀,思索一番后一掌拍在他肩頭。
在老城主錯愕的神情中,他體內(nèi)生機(jī)在一絲絲被激發(fā)。眨眼間,全身燒傷已恢復(fù)大半。
不僅如此,連那扭曲至一處的五官重又恢復(fù)自然,被燒穿的右眼也重現(xiàn)光明。
不過畢竟他這傷勢所受時間已久,即便用無常往生抽離周圍生機(jī),也無法令其恢復(fù)如初。類似斷耳之類,夏安也無能為力。
但這些,已是足夠。
老者滄桑的皮膚,今也光澤煥發(fā),他能感受到體內(nèi)本已跌至真凈境的修為,如今竟有復(fù)蘇跡象。
“這,這……”
老者又驚又喜,他看著夏安,一時竟不知何話能表達(dá)謝意。
夏安不光解決掉鳩占鵲巢的鼉圍,更為他治好本已不報任何希望的重傷。想起自己先前還質(zhì)疑過這位年輕天才,老者便羞愧不已。
“夏公子,大恩大德,實(shí)難相報!”
老者聲音已鏗鏘有力,說完他便甩開拐杖大步朝別處走去。
他對李管事囑咐幾句,而在看到城主如今容光煥發(fā)的樣子,李管事也愣神好一陣。
片刻后,李管事搓手朝夏安二人走來。
夏安脫下已殘破不堪的舊衣,換上備好的錦衣華服,整頓儀容后總覺甚是難受。
自己當(dāng)真穿不慣這等衣物。
“二位隨我來?!?p> 李管事向二人擺出請的手勢,隨即帶二人朝府邸外走去。
不知是徐城主提前告知,還是因別的事務(wù)耽擱,總之這一路并未遇到巡城劍修。
因妖物已除,城主重傷更為夏安所治好,李管事此番也心情大好,一路上對夏安扯東扯西。
“師兄,那你也能辦到???”
寧瞳走在夏安身側(cè),壓低聲音道。
“什么?”夏安挑眉。
“療傷啊,真沒想到你還有那一手。”寧瞳看向夏安的眼神已是一臉崇拜。
夏安干笑兩聲,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你好好跟師父修行便是,多年后也能到達(dá)這個境界。”
寧瞳似懂非懂的點(diǎn)點(diǎn)頭。
“對了,你方才為何非要收那城主謝禮?”夏安皺眉望向?qū)幫斑@等年歲便如此勢利?”
寧瞳聳聳肩,一臉無辜道,
“師父說,我們?yōu)榉踩顺l(wèi)道不取一毫,但要是修士有求于我們,都要狠狠宰上一筆?!?p> “否則就是跟自己過不去?!?p> 夏安扶額,一時無言。
倒的確像陸道人能說出來的話。
前行約半柱香時間,三人已至一處飛閣流丹、裝飾非常的客棧前。
“二位,此處該是本城最上品的客棧?!?p> 李管事引二人朝客棧內(nèi)走去,寧瞳頗為好奇的左右打量著堂內(nèi)金銀玉器。
見三人這個時辰過來,昏昏欲睡的小二趕忙迎了上去。
這客棧就連小二衣著都相當(dāng)講究。
他對三人道,
“客官,如今已宵禁,還請……”
隨后,他目光落在李管事身上,這城主府管事樣貌他自然記得,
“李大人?!”小二一驚。
李管事朝他擺擺手,“兩間上好客房,招待這兩位公子?!?p> 小二看這城主府管事都對二人都相當(dāng)客氣,自是不敢怠慢,連忙招呼夏安寧瞳二人上樓。
“二位公子,先于此棧將就一夜,明日巳時,我會來接二位?!崩罟苁鹿淼?。
夏安微微頷首,“麻煩李管事了?!?p> 在二樓尋得空房后,夏安坐在塌上不住打著哈欠。
一日內(nèi)連經(jīng)數(shù)戰(zhàn),縱使他恢復(fù)力遠(yuǎn)超常人,如今也疲憊不堪,昏昏欲睡。
“師兄,師兄?!?p> 木壁傳來陣陣敲打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寧瞳聲音。
“何事?”
這客棧隔音不好,這點(diǎn)夏安并不喜歡。隔壁寧瞳的言語,自己聽得一清二楚,
“你今日受驚了,早些休息吧?!?p> “師兄,師父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寧瞳似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高人?!毕陌搽S意回答。
“有多高?”寧瞳問。
夏安認(rèn)真想了想,“比仙盟所在羲神島還要高?!?p> 寧瞳只是聽說過羲神島,沒親自去過,想來那該是個相當(dāng)高的地方。
“如此高人,為何要收我為徒了?”寧瞳對此一直很疑惑,
“我只是個窮苦村里孤兒,本只想討口飯吃……”
這等問話,夏安一時不知該怎樣答復(fù)。
就如多年前,自己也不知陸道人為何會收自己為徒一般。
曾有地仙攜無比貴重之禮,望陸道人能收下自家子嗣,但仍被他拒之門外。
“看緣分。”夏安說,
“你跟他修行便是,出門在外不會讓你吃虧?!?p> “你也得再下點(diǎn)功夫,早日突破凝氣。”
寧瞳嘿嘿一笑,“我知了師兄?!?p> “雖不知師父為何會答應(yīng)收我為徒,但在渡天閣這些日子,能同師父、師姐還有師兄你一道,便是我十來年中最快樂的時光了?!?p> 夏安沒有說話。
他大致是睡了,寧瞳想。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李管事便匆忙駕車將二人接至城主府中。
府內(nèi),趕早便是張燈結(jié)彩、大擺宴席,引得無數(shù)城民駐足觀看。
海妖城中的城民修士,大都不清楚先前城主被替一事。
今日,城主府便也打出“妖物已除,恢復(fù)安寧”的旗號。
徐城主本還想讓夏安騎馬穿梭海妖城街巷,他自己則帶人于后方大肆宣揚(yáng)夏安除魔衛(wèi)道一事,但這被夏安斷然拒絕。
想來便無比羞恥。
于是乎,夏安只陪寧瞳在城主府宴席上大吃一頓,幾輪酒過后他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
他如今已是辟谷,對飯菜不感興趣,桌上便只有寧瞳與些凝氣期年輕修士吃的最歡。
而昨日被夏安重創(chuàng),僥幸留得一命的府中修士,今天都拖著重傷之軀當(dāng)起雜役來。畢竟他們心知城主被妖取代,仍心甘情愿為其賣命。
城中修士無數(shù),只有李管事對那老城主最忠心耿耿。
夏安倒也問詢過他,李管事答老城主于他有知遇之恩,也是帶他踏上修行之路的啟蒙恩師,故而他也該不離不棄。甚至連遠(yuǎn)在他鄉(xiāng)的妻兒,也數(shù)月才抽出幾天回去一趟。
老城主自沒有余力再納四房小妾,據(jù)他說遠(yuǎn)在家鄉(xiāng)還有老妻一位,兒女要么已成家,要么在大宗門內(nèi)修行。他又接仙盟之令守海妖城,一家人甚至數(shù)年都不得團(tuán)圓。
聽他人聊自己家室,夏安只默默無言,抬頭望著徐城主請來的幾位舞劍女修。
對他而言,這個詞已太過遙遠(yuǎn)。
這多年修行,他早已把渡天閣當(dāng)做自己的家。
至于成親……夏安年歲還算熱血兒郎,倒也想過成親一事。不過這些年游歷四方,也沒有女子能令他心悅。
更何況以他這種下榻山海、游歷人間的性子,成親后想必也終日不著家,那便不去耽擱哪家姑娘。
一桌酒菜下肚,夏安隨徐城主去了后院。
他也拗不過徐城主,硬要給塞上豐厚謝禮。
貴為一城之主,盡管徐城主生活簡樸,但他那后院好東西著實(shí)不少,還有一些海妖喜愛的物事。
為答謝夏安,徐城主愣是搬空自己半數(shù)庫房。
靈石、靈丹妙藥、功法典籍、天材地寶……應(yīng)有盡有,約摸是大半輩子存貨。
夏安同寧瞳的儲物袋都裝不下,剩余只得裝進(jìn)馬車中。
同眾人作別,徐城主特地派府中一擅騎術(shù)的修士,駕馬車送二人回閣。
一路上,寧瞳便有問不完的話。
杜清霜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