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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草

第九十四章 寄居殼里小風波

云間草 白若遺 5047 2023-08-20 20:02:42

  “照我說,你這么一個年輕漂亮前途無量的小姑娘,真沒必要一畢業(yè)就扎堆在保險里。你看看這里都是些啥人?大媽,大姐,大叔,要么就是學歷一般的年輕人,你跟我們混在一起有啥意思?你啊,趁著大好年華出去干吧!姐給你介紹一份好工作!”

  “我來保險公司之前的二十年里,都在這家飯店上班,做二把手做了十幾年,總經(jīng)理跟我可是至交。你去吧,我跟他說了,一定好好培養(yǎng)你!不然我不會放過他!”

  寒假里,何朵經(jīng)由保險公司的一個大姐介紹,來到原中市一家小有名氣的連鎖飯店。老板象征性地跟何朵聊了幾句,就給她安排了基層的傳菜員工作。考慮到何朵是大學生,飯店特意把她的上班時間安排在周一到周四的晚上,以及周五到周日的白天,這樣就可以跟她的課程錯開。

  “你可要好好表現(xiàn)??!尚總跟我說了,只要肯努力,憑你的學歷,一年以后肯定直提店長,兩年副總經(jīng)理沒得跑!”

  “是嘛?可我咋什么消息也沒聽到,人家甚至都沒跟我多說過幾句話?!焙味湫睦镟絿伒?。

  帶著熱心大姐的千叮嚀萬囑咐,何朵兢兢業(yè)業(yè)地投入到傳菜員的工作中。每天和其他幾個小伙子一起,端著托盤穿梭在廚房和飯桌之間。連鎖大飯店的服務模式與學校周邊的小餐館截然不同,所有人的工作都嚴格標準化。比如傳菜員必須有標準的端菜姿勢和行走節(jié)奏,飯菜只能送到包廂外的備餐臺,再由包廂里負責的服務員給客戶上菜等等。

  “咦,這么漂亮利索的小姑娘怎么能做傳菜員呢?要趕緊去包廂!”第三天,精明利索的大堂經(jīng)理好似是第一次看到何朵般,略帶夸張地說了一句。何朵本沒有在意,沒成想再次來上班時還真被安排到了前端的包廂。

  “上菜時只能在上菜位這里上菜,而且要側(cè)身。上菜后介紹一下菜品名字,同時要轉(zhuǎn)動轉(zhuǎn)盤,把菜首先挪到主客位置,添茶倒水也要先從主客開始。另外帶嘴兒的器具,如茶壺等,不能把口子對向客人。上菜的時候如果是魚,要把魚頭朝向賓客,不能魚尾巴朝向賓客。主人位的口布,造型和客人位不一樣,要牢記怎么折疊。每隔二十分鐘左右要看下客戶的餐盤,如果垃圾已經(jīng)超過50%,就要及時給客人更換骨碟??腿司筒徒Y(jié)束后,要用最快的速度翻臺。如果你服務的包廂能在一頓飯的時間里接待更多客人,你就會有翻臺的提成獎勵?!?p>  主管用了二十分鐘時間大致給何朵做了注意事項的介紹,然后就把她扔到了包廂里。對何朵而言,成為服務員算是職業(yè)生涯的小晉級,很是重視。好在上菜并不是什么高難度的工作,只要儀式感十足,微笑殷勤,基本沒什么大問題。

  “給客人推薦飲料的時候,你要多推番石榴汁,這個提成比其他飲料高一倍!”

  “紅酒的話,也要多推580元以上的,有提成,低于這個價位的就沒提成了!”

  “白酒呢?”

  “推四百以上的,提成百分之十。”

  “哦,明白了?!?p>  “還有最重要的沒跟你說呢!這三款進口紅酒,你在開瓶時一定不要把封口處的塑料帽給弄壞。完整的塑料帽會有人來回收,一個能賣二十塊到三十塊呢!”

  幾個服務員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跟何朵說道起來其中的門道。飯店的工作人員平均學歷都不高,多是來自外地的農(nóng)民,很容易打交道,說話也大多實誠,何朵跟她們的交流幾乎沒有任何難度。

  有提成可賺,對何朵來說無疑是巨大的動力。不過雖然是連鎖品牌飯店,服務員的層次卻并不一致,有三四十歲的大姐,也有十幾二十歲的丫頭,有唯利是圖型,有唯唯諾諾型,也有敏感脆弱型。相比之下,何朵這個重點大學的學生就是顯而易見的卓然不同。不到一個月,她的績效已經(jīng)是全酒店里最高的。

  相對而言,難度最大的反倒是那滿冊子的江南風味菜譜。何朵不得不一個個地查閱,什么叫東坡肉,叫花雞又是怎么來的,糖醋排骨那酸酸甜甜的口感到底好在哪里,以及油燜春筍和茄汁茭白里的筍與茭白到底是個什么食材等等。

  每天迎來送往地服務著這些客人,何朵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相當疑惑這些俯首間豪擲千金浪費奢靡的人,口袋里源源不斷的錢到底是怎么掙來的。反觀自己,一個每頓飯為四塊錢肉炒飯發(fā)愁的人,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對一頓肉菜不那么糾結(jié)?

  不過,包廂的工作也確實讓何朵找到了新的樂趣。飯店作為一個社交平臺,魚龍混雜中夾雜著很多生存之道。與人溝通的技巧、動靜時機、分寸的把控,都可以從中快速獲取經(jīng)驗,而且執(zhí)行起來立竿見影。等到第二年四月份的時候,何朵已經(jīng)被內(nèi)定為下一屆的主管,只等她一紙畢業(yè)證書到位,就可以正式任命。

  何朵雖然欣喜,卻也因為這個過于容易的成果而猶豫。寒窗苦讀數(shù)十載,一畢業(yè)就有了穩(wěn)定的工作??墒沁@份工作是自己人生該有的起點嗎?飯店的工作,怎么聽都不像是有多高技術(shù)水準的所在。而原中市,難道就是自己未來人生扎根發(fā)展的地方了嗎?何朵心里始終有一絲不甘。

  大四的第二個學期,除了考研深造,大多數(shù)學生都會開始外出實習或者尋找工作機會。何朵雖然在飯店上班,也會在空閑時間瀏覽人才市場的招聘信息,只是投出去的簡歷基本都石沉大海。

  行政管理,說是管理學,但對他們這些初入社會的菜鳥們來說,這個名詞自己最多能靠向行政的邊。事實上只要涉及管理崗位的,至少要有三五年的相關(guān)工作經(jīng)驗。但是如果只針對行政的概念去找工作,基本卻只有文員、行政專員等職位了。可是這類職位對文憑的要求并不是很高,薪資也低的可憐,每個月的工資還不如何朵現(xiàn)在在飯店賺得多。如果這兩個方向都不去考慮,那只有干銷售了。

  已經(jīng)在大學斷斷續(xù)續(xù)做了三四年銷售的何朵,此時已是聞銷色變,膩味至極。那些看起來溫溫和和毫無銷售性質(zhì)的崗位,對她來說幾乎是散發(fā)著清新脫俗的強大魅力。

  求職的事情一直沒有突破,何朵只能踏踏實實在飯店上班。為了方便上下班,她搬到了飯店的職工宿舍,和另外七個女服務員擠在一起。然而剛進到宿舍的一剎那,何朵就差點被撲面而來的惡臭給熏得厥過去。

  同樣是宿舍,飯店的職工宿舍和學校宿舍簡直是天壤之別。女孩們白天一天工作下來,體力透支都很大,晚上下班后大多不愿意洗漱。因此宿舍里腳臭味、酸臭味、以及廁所的臭氣交織在一起,熏得何朵如墮地獄。

  簡陋的宿舍里只有一個一平米的洗手間,昏黃臟亂,惡臭彌漫。破爛的馬桶圈早就被丟到了一邊,馬桶上的泥腳印子和糞便污漬積累成厚厚的一堆,光看一眼都讓人作嘔不斷,而洗臉池上沾染的牙膏污漬和黑黃水漬也讓人連洗手都不想靠近。僅僅一天,她就逃亡似的搬回了學校。

  這就是自己將來要過的日子嗎?何朵憂愁不已。除了環(huán)境,同事們小家子氣的心性也讓她哭笑不得。今天誰洗臉的時候偷用了自己的香皂、昨天誰把水杯里的水灑到了自己床單上、剛才誰在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瞟了一眼自己,肯定是在說自己壞話等等,各種雞毛蒜皮的小糾紛讓何朵煩躁不堪。起初她還會和顏悅色語重心長地開導這些自尋煩惱的打工妹子們,時間一長便累覺不愛敬而遠之。

  “我將來就要在這樣的圈子里,每天和這些無聊的瑣碎交織在一起嗎?那我會不會有一天也開始過分解讀和介意那些雞毛蒜皮莫須有的小事?”何朵感覺有些無力。

  正當她憂思煩悶時,一場從天而降的意外終結(jié)了一切。

  這天是發(fā)工資的日子,何朵忙完所有工作,歡歡喜喜地領(lǐng)著剛發(fā)的一千塊離開了飯店。

  “餓死了,我要吃烤腸!”幾個女孩興奮地擠在附近一個小賣部窗口排隊買烤腸。

  何朵素來不喜歡吃烤腸,但在那個氛圍下也不由自主買了一根。和眾人分別后,一手騎著單車,一手啃著烤腸獨自飛奔回學校。

  何朵一直到大二才開始學習騎車,水平一直不怎么樣,為此教她的舍友沒少吐槽和抱怨。無論如何,何朵總歸是可以勉勉強強上路,個中確實也發(fā)生了很多搞笑的翻車小事件,卻沒有今天這次來的嚴重。

  原中市的四月,是一年中沙塵暴最嚴重的時候。如果說在遼闊的西北疆域是“北風卷地白草折”,那么原中便是“黃沙卷地千樹夭”。風沙一過,滿城灰黃,本來還是人模人樣地出門,回來時從頭到腳盡是沙塵。好在肆虐了兩天的風暴到此時已經(jīng)基本停歇,空氣好了很多,何朵騎車的速度自然也比之前加快了不少。

  何朵心情愉悅,尤其是單手騎車單手吃東西的感覺,讓她對自己騎車的技術(shù)越發(fā)自信,所幸把剎車放開,讓自行車在這段緩坡路段飛速滑行。

  騎的正嗨時,何朵猛然發(fā)現(xiàn)眼前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粗樹干。樹干離的那么那么近,近到幾乎就要裝到自己的眼睛里。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聲巨大的“嘭”聲便從腦海中響起。

  世界突然變的安靜。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

  不知過了多久,何朵隱約聽到耳畔不斷傳來呼喚聲,起初這些聲音一直飄散在周圍,慢慢的,聲音越來越聚焦,她感覺出來這些聲音好像是在喊自己。

  “好吵!”何朵有些煩悶。這些人干嘛要打擾自己?真煩!

  “聽到我說話了嗎?姑娘?聽到了你把眼睛睜開!”何朵聽出來是男生的聲音,很溫柔。她有些不情怨地睜開眼睛。本來此刻,自己應該是好好睡覺的,奈何這些人一直在喊自己,只能配合著睜開眼睛了。

  “醒了,醒了,太好了!姑娘,看到我們了嗎?”何朵看到頭頂上有兩個男生很關(guān)切底看著自己,嘴里嗚里哇啦說著很溫柔的話。

  “嗯?”何朵哼了一聲,眨了眨眼睛。

  “太好了,姑娘,你先別動,慢慢動動手指頭,好嗎?”一個男生說道。

  何朵想了想手指頭的位置,下意識地動了一下。

  “真棒,那你看看,腳能動嗎?慢慢來,別著急。”

  何朵努力動了動腿腳。

  “不錯,真棒!你現(xiàn)在慢慢的,慢慢的把頭稍微轉(zhuǎn)一下,不要太使勁,試試看,如果不行就不要動,好嗎?”男生非常溫柔地說道。

  何朵方才意識到自己發(fā)生了意外。此刻她正四仰八叉地攤在大馬路上,旁邊蹲著兩個男生,正在救自己。他們很專業(yè)。旁邊就是醫(yī)學院,何朵推測他們是醫(yī)學院的學生。

  這是她第一時間能想到的信息,其他的,依然還在等她檢索的路上。

  何朵慢慢朝左右方向轉(zhuǎn)了轉(zhuǎn)頭。

  “感覺怎么樣?”一個男生問道。

  “沒事?!焙味浣K于說出了話。她意識到了自己的現(xiàn)狀,哭笑不得地說道。

  “那你試著慢慢坐起來,我們會扶著你,好嗎?”男生說道。

  “好!”何朵用手撐起身子,慢慢坐了起來。

  “太棒了!來,試著站起來!”

  何朵在男生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老板,能讓這個姑娘先在你們店里坐一下嗎?”另一個男生飛速跑到路邊小店,跟一個中年男人說道。

  “可以可以,進來吧!”老板熱情地招待他們進店。

  何朵被攙扶著走進店里,此時她看到了被沙塵暴攔腰吹斷的樹干,自己那個車頭嚴重變形的自行車,以及圍在路邊看熱鬧的路人們。

  “媽呀,我出車禍了啊,哈哈哈!”何朵的第一反應是哭笑不得地自嘲。

  “你還笑的出來呢!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其中一個男生略帶嗔氣地問道。

  “何朵?!?p>  “何朵,你看看你現(xiàn)在能聯(lián)系上誰,讓你家人或者朋友來接你,好嗎?”

  “我能聯(lián)系誰?我不知道??!”何朵依然是哭笑不得的狀態(tài)。

  “啊,那你從哪兒來的還記得嗎?”男生緊張地問道。

  “從哪兒來?我不知道呀!我怎么會在這里呢?”何朵依然在蒙圈狀態(tài)中。

  “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知道嗎?這是什么路你認識嗎?”另一個男生耐心地問道。

  “不認識,有點熟,又不熟的。”何朵努力看了一眼周圍,嘟噥道。

  “那你要去哪兒呢?”另一個男生笑道。

  “回學校呀!”何朵脫口而出。

  男生大喜,道:“回哪個學校?”

  “魏州大學。”

  “太棒了,你是魏州大學的學生嗎?”

  “是的?!?p>  “那你們宿舍的電話號碼還記得嗎?”

  “3061203?!焙味涿摽诙觥?p>  說完之后,何朵和兩個男生都笑了。

  十幾分鐘后,阿晶、小芒和玲玲打著出租車火速奔來,看著又哭又笑的何朵,一個個傻了眼。等何朵再次走到門口離開時,才第一次清楚地看見這棵攔腰折斷的柳樹。

  得虧是何朵命好,但凡她再往馬路中間騎一點兒,迎接她的就不會是那粗壯的樹干,而是張牙舞爪的樹枝了?!叭f幸沒撞上那些樹枝丫子,不然眼睛鼻子只怕都要給扎沒了!”何朵暗暗心驚。

  只是這一切都發(fā)生的太過突然和迷糊,何朵從始至終都沒有看清救她的那兩個男孩的模樣,甚至連一聲謝謝都沒顧得上說。

  自行車車頭已經(jīng)變形變得快要認不出來,饒是如此,宿舍樓下的慣偷依然沒有放過這個遍體鱗傷的車子。大學里兩年的騎行時間,何朵就丟了三輛自行車。

  一番片子拍過之后,醫(yī)生給出了輕微腦震蕩的診斷,讓何朵回去好生休息。

  腦震蕩的后遺癥不可小覷,回去的當晚,何朵就吐了好幾次。到第二天依然一口飯都吃不下,肚子里早都吐空了,胃還在不停地作嘔,而且喉嚨里冒出來的都是那只烤腸的味道。這個味道像是扎心的魔鬼,讓何朵此后的很多年里都沒再法接觸這種食物。

  大堂經(jīng)理和酒店負責人相繼帶著牛奶水果來到何朵宿舍慰問,讓她安心修養(yǎng),不用擔心工作。何朵感動不已,只是整個腦門、眼睛和太陽穴的腫痛讓她表情僵硬又搞笑。反正既然領(lǐng)導說了讓自己放心休息,那就索性先好好休息吧!

  過了最難熬的幾天以后,何朵的身體開始快速恢復,這一休息就長達半個多月。傷早就好了,她卻遲遲不想上班。一下子脫離了飯店的環(huán)境,何朵骨子里的不甘又不失時機地回來了。

  “為什么我要一直待在這里?世界這么大,難道我這輩子就要縮在原中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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