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如此之久，終于可以去公司報到，何朵是既興奮又忐忑，不由加緊腳步。想起身邊這群優(yōu)秀的青年才俊，那股掩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自卑感又不知不覺冒了出來。尤其是范美陽一句“考察事業(yè)”，讓這份兼職工作的高度立刻抬升不少，聽的何朵頓生壓力。
六七點鐘的清晨，大街上行人稀少。天邊剛冒出頭的太陽腦袋，橙黃中透露著一絲呆萌的軟糯。幾間冒著青煙的早餐攤按部就班地開展著新一天的營業(yè)，除了稀稀拉拉吃早餐的行人和清潔工手下悠長的掃地聲，整個城市便只剩冷落的寂靜。
“吃好沒？走吧！”范美陽說道。
何朵嫌棄地擦擦手嘴，對這一頓潦草的早餐衛(wèi)生心有余悸。清理了半天，還沒來得及扒幾口，就被范美陽催促著離開?？此臉幼樱菜茣r間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從吃飯的小巷朝里拐了幾個彎，沿途陸續(xù)能看到站在路邊抽著煙互相聊天的年輕男女，三三兩兩扎堆說著些什么。看到三人后，彼此心照不宣地互瞅一眼，卻并不主動打招呼。
“創(chuàng)業(yè)初期，條件還比較艱苦，你們要多多體諒哦！一定要記住，凡事都要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耐心認真地考察?！狈睹狸栐俅沃貜土俗蛱鞂Χ苏f過的話。
何朵連連點頭，心里卻不以為然。突然，范美陽停在一個極其普通的平房門口。與其說是平房，更像是沒施工完就廢棄的半成品。只見范美陽和門口的一個男士打了聲招呼，門便被由外向內(nèi)推了開來。
“走嘍！”范美陽溫柔地說道。
何朵來不及嫌棄，身體已老老實實跟著范家姐妹倆走了進去。這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早已黑壓壓坐滿了人，屁股底下都是清一色的塑料凳子，整整齊齊擺了幾排。眾人見三人進來，并未給予過多關注，繼續(xù)安靜投入地聽著臺上的發(fā)言。
何朵有些赧然。還是學生的她，對遲到這種操作始終有著習慣性的心虛，于是迅速跟著范美陽坐到尚有三個空位的倒數(shù)第二排，莊重認真地看向臺上。
“大家好，歡迎各位有志之士來到我們的平臺，我是今天的主持人***?！痹捯粢宦?，臺下響起了極富節(jié)奏的掌聲。何朵發(fā)現(xiàn)自己鼓掌的節(jié)奏跟大家不對，訕訕地吐了下舌頭，同時下意識看向范倩陽?？煞顿魂枀s并沒有回頭看自己，而是正襟危坐，嚴肅地盯著臺上。更神奇的是，她的掌聲節(jié)奏始終能和眾人保持一致。
何朵有些尷尬，刻意把眼神飄到其他地方，這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昨晚還嘻嘻哈哈和她們一起吃飯玩耍的人也都在這里。只不過眾人分散而坐，又都非常肅穆投入，因此一開始自己并沒發(fā)現(xiàn)。
約莫過了兩分鐘，門外進來四個男生和一個女生，陸續(xù)坐到了最后一排。幾人剛一落座，第一排便有一個男生站了起來。
男生簡單地介紹了自己后，就開始熱情地歡迎新朋友。陸續(xù)便有七八個人爭相上臺自我介紹，從姓名、籍貫、行業(yè)，到為什么來這里，事無巨細。何朵一開始還聽的饒有興致，沒多久便開始犯困。千篇一律的套路，最容易讓人無聊。又不是迷妹見偶像，誰又會對一個陌生人的雞毛蒜皮史感興趣呢？可這些人偏偏一個比一個能說，恨不得把自己祖宗八代的一日三餐日常起居都講完。困得何朵那叫一個“死去活來”。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冗長的自我介紹環(huán)節(jié)終于結(jié)束。主持人嘰里呱啦說了兩句，引出來一個氣質(zhì)超凡的女生。何朵一看：咦，這不是同宿舍的慧慧姐嗎？
慧慧的氣場還是那么強大，雖然看得出她已經(jīng)在很認真地讓自己態(tài)度和藹，可那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場依然無處不在。何朵不由地開始認真聽講。
“有這樣一個放羊的小孩，有一天他放羊時在樹下乘涼，遇到了一個老神仙。神仙問他：‘你將來的夢想是什么呀？’小孩說：‘放很多羊，賺很多錢，然后娶一個漂亮媳婦兒，生個孩子?！仙裣蓡枺骸悄闵旰⒆右院螅瑝粝刖蛯崿F(xiàn)了嗎？’小孩說：‘當然還得讓我的小孩努力放羊，長大了娶到媳婦、生孩子，這樣我們家就可以世世代代都能放羊啦！’”
慧慧講完后，向臺下拋了個問題：“請問，這個故事說明了什么？”
“她這口氣很明顯就是諷刺小孩沒有夢想呀！還能說明什么？”何朵感覺有些無趣，忍不住思考起來：“美陽姐不是讓我來看工作嗎？咋開始聽起課來了？難道不用上班，不用干活，聽課就可以拿到工資？”
正尋思著，臺上已經(jīng)講起了五級三階制和市場倍增學。這兩個概念是何朵從未聽說過的，很是新穎，單就詞語本身的意思并不難理解，可和現(xiàn)在的工作有什么關系呢？為什么慧慧會越講越亢奮，連臺下眾人也激動了起來？何朵難免有些意興闌珊，一晚上沒睡好，困意又開始翻涌。
約莫羅嗦了一個小時左右，慧慧端莊地走下講臺。臺下再次響起節(jié)奏感十足的掌聲，何朵也依然沒能跟上節(jié)奏。尷尬地看了看范倩陽和范美陽，姐妹倆分別坐在自己的左邊和右邊，依然都是正襟危坐，并未搭理自己。何朵無趣，再次坐直身體，看向臺上。
突然間，主持人的聲音變得極其亢奮：“讓我們用最最最熱烈的掌聲，歡迎優(yōu)秀的大培訓師張城！”
伴隨著整齊熱烈的掌聲，一個高大俊朗的男生微笑著走了進來。簇擁著他一起來的，還有門外已經(jīng)濃烈的白色日光。
男生一進來，身后的門便被輕輕合上，屋內(nèi)再次恢復到先前的黯淡沉悶，但是氣氛卻已完全不同。男生微笑著環(huán)顧四周，不緊不慢、娓娓道來地介紹起了自己。如此一個高大帥氣陽光明媚安全感滿滿的大男生空降現(xiàn)場，任何一個姑娘都無法拒絕凝視，何朵自然也不例外。這一聽才知道原來他也是名校的表演系學生。何朵不禁感慨：這周圍有多少科班出身的未來藝術家呀！
男生的演講水平很高，清風徐來般不緊不慢，親和力極強，就像跟久違的老朋友敘話，令人如沐春風。但講到高潮的地方也會抑揚頓挫、大起大落，聽的何朵雞皮疙瘩都起了好幾層。
男生從自己如何來到這里開講，講到來了之后的感受和變化，再到當下的市場經(jīng)濟形勢，社會上的趣聞等等。更有一些何朵聽不太懂的政策，也被男生由點及面的鋪展開來。何朵聽得云里霧里又不明覺厲，漸漸的，茫然困惑再次被鋪天蓋地的倦意覆蓋了下去。
突然，男生和煦溫婉的講課風格直轉(zhuǎn)悲憤，培訓的內(nèi)容也已從從八十年代一大批人下崗，講到九十年代直銷行業(yè)危機，再講到今天的新網(wǎng)絡編制。中間拉扯出來很多有血有肉的人名，每一個名字都在極富傳奇故事的敘述下被寫了出來。
男生越寫越快，越講越快，不消三十分鐘的時間，黑板上已經(jīng)自上而下寫滿了名字，每個名字上下都有箭頭關聯(lián)，直到最后兩排的名字里，陸續(xù)出現(xiàn)了男生自己，還有先前上臺講過課的慧慧，和坐在最后一排的幾個人。
何朵還是不明所以，這些突如其來的內(nèi)容和自己的兼職打工似乎并沒有直接關系，于是又忍不住打起了盹兒。斜眼瞟了一下范倩陽，這姑娘從一開始就坐的筆直，全程不和自己互動，沒成想現(xiàn)在也小雞啄米般不斷打著瞌睡?？吹暮味洳唤粯?，困意消減了很多。
正出神間，范美陽溫柔地捅了捅她，示意認真聽講。無奈何朵把手背都掐了個遍，也控制不住仿佛沾滿膠水的眼皮。直到男生優(yōu)雅地宣布分享結(jié)束，何朵和范倩陽才都精神一振。
下課了，終于下課了！
臺下一片肅靜，男生優(yōu)雅誠摯地說道：“在這里，我邀請大家和我一起，共同演唱我們的心路歷程——《心夢謠》”
話一說完，臺下眾人“唰”的一下整齊起立，連空氣都變得鄭重起來。男生悠悠地開了個頭，眾人便輕輕跟著合唱。
“為了出人頭地，我毅然來到這里。
新老朋友的熱情，讓我今生難忘記。
感謝我的推薦人，給了我這個好機遇。
我要好好努力，在這里做出成績。
二十年來的風和雨，讓我明白一個道理。
人在沒錢的時候，誰都會瞧不起。
望望我們的父母，辛辛苦苦把我們養(yǎng)育。
我要好好努力，在這里干出成績。
我不要再過那，大風的日子。
我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新朋友啊奉勸你，千萬不要再猶豫。
光輝燦爛的日子，在前方等著你?！?p> 簡潔的旋律，清晰的字眼，在這群年輕人的低吟下引起神奇的共鳴。何朵亦被深深吸引，同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周圍還有不少人竟悄悄抹起了眼淚，連同臺上那位俊朗沉穩(wěn)的帥哥，眼里都泛起了亮光。這一刻，一切都突然變得神圣起來，她的身上再次生出一層雞皮疙瘩。
隨著人們的陸續(xù)離開，何朵長噓一口氣：“這回是真的結(jié)束了?！?p> “我們也走吧！”范美陽微笑著，帶著妹妹和何朵魚貫離開教室。三人一路上手挽著手，親密無間。
“怎么樣，聽懂了嗎？”
“感覺如何呀？”
“臺上的哥哥是不是很帥呀？”
范美陽像給小孩子考試般俏皮地詢問兩人。
何朵雖然是上課型人才，這次卻實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老老實實道：“沒忍住，總是犯困，聽不太明白?！?p> “我也忍不住睡了會兒，我還看到朵朵你睡的吧唧嘴了，哈哈哈！但是我聽懂啦！”范倩陽跳著笑道。
何朵訕笑道：“倩陽你真厲害！不過我也看到你打瞌睡喲，好幾次！”
“哎呀，兩個小睡蟲！”范美陽嗔道，下意識地看了妹妹一眼。
三人有說有笑地回到宿舍，飛機哥哥和“姐夫”李佳偉早已鉆到廚房忙碌了起來，其他人則跟昨晚一樣盤腿圍坐在客廳玩著游戲。
“回來啦！來來，接著玩嘍！”眾人熱情地邀請三人。
“好呀好呀！倩陽，朵朵，快點！”范美陽脫掉鞋子，迫不及待地坐了過去。倩陽和何朵也利落地加入隊伍。如今眾人已經(jīng)不是初次相識，玩起來自然更加流暢，沒多會兒午飯便被端了上來。
眾人七手八腳地騰空場地，默契熱鬧地吃著午餐，飯后人們各自回男女寢室小憩。何朵和范倩陽連續(xù)兩日沒好好休息，都已困意肆虐。范美陽卻很興奮，拉著兩人東一句西一句聊個沒完。一直到下午一點半左右，客廳里走動的聲音漸起，范美陽看了看手表，道：“咱們起床吧，出去走走?！?p> “去公司嗎？”何朵問道。
范美陽狡黠地笑了笑，道：“嗯，差不多?！?p> “好呀！”何朵立刻積極起來，心想上午一直在聽課，也沒能去公司看看，下午總該可以正常工作了吧？不然又耽誤一天，到時候給自己少結(jié)一天的工資可就虧大發(fā)了。
“朵朵，上午那個講課的哥哥，你覺得怎么樣？”范美陽饒有興致地問道。
“帥的很，又帥又優(yōu)秀！”何朵發(fā)自內(nèi)心地贊賞道。
“那你想不想見他呀？”范美陽臉上閃過意味深長的笑容。
何朵激動不已，瞪大眼睛問道：“真的嗎？可以見他嗎？”
“哈哈哈，為什么不能？我們朵朵欣賞的人，姐肯定得帶你去認識認識?！狈睹狸栂掳鸵粨P，柔美的側(cè)臉線條越發(fā)千嬌百媚。
“哇塞，太棒了，可以見大帥哥！”一旁的范倩陽比何朵還要激動，蹦蹦跳跳地鼓著掌歡呼道。
“你不是有些地方上午沒聽懂嗎？正好咱們?nèi)ニ莾鹤?。有啥不明白的，你可以隨便問哦！”范美陽一邊說，一邊帶二人轉(zhuǎn)入了另外一條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