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龍
是時,
長風送來雨云,黑沉沉壓住正片天空。蒼穹上的云湖像是潑上漫天的墨水,烏黑層層暈染開來,時不時怒吼的閃電也漸漸被烏云隱去蹤影,只得透過云翳間偶爾的閃光,能感受到它的忿怒。
天昏地暗,蒙蔽白日。
在真正踏入洞穴的前一刻,何念平回頭看去,入目的樹林綠意不再,一瞬間消去升級,天地一片灰蒙。鉛墨般的烏云低垂云腳,翻騰的水汽隨時傾向人間。
當真是一片荒蕪亂景。
將一切深深烙進腦海中,他利索的投身于黝黑的穴口。
初入時,洞口頗窄。
漸漸深入,便見其中無窮乾坤。甚至于,緩緩舉起掌心燃燒的火團,光線擴散出去也照不到邊界。死寂的黑暗宛如厚重的墻壁,將那刺目的火光擠壓回來,并禁錮在他身側。
溫如意的步伐一如先前,不緊不慢,好似在花叢間悠然漫步,又好似在霏霏細雨中提裙輕跳。
何念平在她后面不遠不近墜著,聽著耳畔嘶嘶的風聲,和腳步聲空落落的回蕩,靠近墻壁舉起火把打量周遭,只能瞧見歲月在上面刻下的道道劃痕,偶爾見得奇形怪狀的藤蔓扎根艱苦求生。
溫如意向前走了一陣,忽而站定。
何念平也跟了上去,前方火光映照的盡頭,寬闊的洞窟兀地收緊,好像人為的安置一道門檻,狹小洞口之后還透出些朦朧的光。
相比新生的龍神就在這門檻之后了吧。
他如此猜想著,但轉頭看向蒙著艷紅蓋頭的溫如意,惆悵的眼神漸漸柔軟下來。
“到頭來還是咱倆走這最后一遭”
伸手探進溫如意的額脖頸,摸著那鸞形玉佩,輕輕一拽,拿了出來。
“平日威風的很,一到關鍵時刻你就掉鏈子,若是此番回去,定叫你學學護持精神的法術,不知道你這五境是怎么修上去的”
何念平摩挲著尚帶少女溫潤體溫的玉佩,頗為無奈的開口。
奇怪的是,溫如意獨屬的鸞形玉佩,在他的靈氣探索下,竟然輕易的解開。
雖然玉佩不存在認主這種奧妙手段,但也不至于被他輕輕試探就打開了。
也沒多想,將最后一枚錦囊撤了出來,我在手心里,輕盈盈的,料想也是一張紙寫著辦法。
在此處停留片刻后,溫如意再度動身,朝著洞窟內走了進去。
異于洞窟外面的昏暗陰冷,甫一跨進門檻,便見得數(shù)支火把安穩(wěn)插在兩側石壁之上,燃燒的火光比何念平手中的可是耀眼的多,將洞窟其中的景象映照干凈。
不大的圓形石窟,正中央擺著一座占了一半地的圓臺,圓臺上則數(shù)著個石像。不像普德寺的佛像或者長生觀的靈官像,多少鍍這些彩,而且雕刻的極為粗糙,跟那兩座石像一般。
這應該就是那座龍神像了?
只不過接下來怎么喚醒這龍神,
何念平將目光緩緩落在靜靜站在石像前的溫如意身上,
當然是要靠尚在迷蒙的姑娘。
無論是獸皮紙上演繹的祭祀還是國師畫的預測黃紙,都沒具體說祭祀夫妻該是個怎么祭祀法。
按照民間俗法,肯定是殺頭了事。神明不屑人類肉身,獨愛無垢的靈魂陪伴,所以每每看到祭祀活人都是火燒或者水淹。
本來以為他們也要重蹈覆轍,但沒想到這些山民如此放心二人。只是簡單施展迷魂術,便將二人單獨放了進來,就連那兩個石像也是領路和開門所用。
就不怕他帶著新娘跑了去,讓這些人找也找不著。
令他意外的是,溫如意到這不知從哪摸出來一柄石刀,于芊芊皓腕上一劃,頃刻便有細細的暗紅血液汩汩流出,順著白皙的皮膚墜落,
何念平順著血液向下看去,心神猛地一沉。
滴在鋪滿塵土的石像之上。
在割開手腕放血之后,溫如意便靜靜站在那里沒有動靜,像是在等著另一半也如此做完好完全獻祭自己。
他瞧的心疼,眉頭蹙起一座小小山峰,但沒法子,只能照做。
于法劍上快速擦過,掌心便裂開一道傷口,用力一擠,也有血液順著指縫流出,淌在石像之上。
兩道血液隨著石像紋路漸漸融匯到一塊,再慢慢的浸入石像體內。
一刻鐘之后,何念平只覺得血要流失一小半,但忽而靜謐的石窟中響起砰砰的鼓聲。
鼓聲?
龍神密室內哪里來的鼓聲?
何念平腦袋罕見的打了死結,怎么也想不明白,認為自己是幻聽。
但隨著時間流逝,這鼓聲愈發(fā)密集,細細密密的鼓點落在心頭,震得心湖一陣波瀾。
何念平突然想起廣場上的石像,緩緩抬起頭來凝望著眼前偌大的石像。
不至于再來一遍吧?
果真,隨著他的仔細觀察,看到石像上面的塵土不斷跳動,像是鼓面上的浮塵一般。
是了,鼓面就是這粗糙的石像,鼓棒便是龍神漸漸復蘇的心跳。
瞧著逐漸沉重的心跳鼓聲,一點涼氣字尾椎炸起,直竄天靈。
砰砰!
砰砰!
何念平下意識就想拽出錦囊中的黃紙,但轉念一想,溫如意曾經(jīng)幾次三番叮囑過,見不得真身萬萬不得打開,也就只能忍住。
像是滴夠了鮮血,溫如意突然將手臂重新收回衣袖之中,而后緩緩退至門檻前面,沒了下文。
何念平還沒來得及撤退,便見面前石像一陣咔嚓作響,從上至下,似是要全部裂開一樣。
不出他的預料,這石像下一刻真就如破碎的蛋殼一樣,一道拳頭寬的縫隙順著頭頂一路向下,延伸至吸收血液的低端。
下一刻,轟然裂開。
從石像中鉆出個小東西來,身軀柔軟,渾身沾滿鮮血。
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
噢,是條龍,是條不足他胳膊長短的幼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