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月夜紅裙
距花詩會舉辦約莫還有兩日的功夫,何念平就覺得平安縣城有些不對勁了。
他常常在門店端坐一日,觀往來人潮照樣熙熙攘攘。
說起不對勁,原于東街包子鋪又出現(xiàn)兩個身著皮甲背挎長刀的魁梧漢子,紅煙巷夜晚又增添數(shù)個風(fēng)流倜儻的陌生公子哥前去光顧,白日街上常常看著一騎著青牛的花甲老人閑逛……
就連他的門店,也多了些奇奇怪怪的人。
“小道士,你這養(yǎng)顏符真有那么神奇?”
面容黝黑、體態(tài)渾圓的女人捻起一道符箓在眼前晃了晃,問起何念平。何念平抬頭去瞧她這副尊榮,只得昧著良心說假話。
“延緩衰老、稍返青春”
女人大喜,便要掏錢來一張。但關(guān)鍵時刻,干枯瘦削的手掌將女人的胖手牢牢摁在懷里,縱使女人臉都憋紅了,手掌也從懷中拿不得。
何念平頗為驚奇的瞧著突然出現(xiàn)的老者。手中提著一盞風(fēng)燈,在這昏暗店中非但沒有放出光亮,反將周遭的光芒盡數(shù)吸了進去?;鸸庹找拢@人愣是比身旁女子暗上幾分,以至于斗篷兜頭,身形面容一概瞧不得。
見何念平眼神不住的往自己風(fēng)燈上瞟,黑袍老人稍稍仰頭露出一半下頜,怪笑道:“小道士,瞧的見我這風(fēng)燈?”
這笑聲嘲哳嘶啞,像是利爪于嶙峋怪石上劃過一般,聽得何念平牙酸。
見何念平不作回答,黑袍老人只是將斗篷放下遮住下頜,而后拉著黝黑女人飄然而去。
“真是個怪老頭”
何念平皺起眉頭遠遠瞧著二人背影,心中止不住的一陣思索。能吸引來如此能人異客,要么是拒北山脈動靜太大,引得群雄爭鋒。要么就是鎮(zhèn)撫司的暗衛(wèi)隊伍來了,這些人都是希望吃上皇家飯進入體制之內(nèi)。
無論是那種,都讓何念平頭疼的很。水至清則無魚,現(xiàn)在水渾了,誰知道摸到的是小草魚還是噬人的大白鯊。
不禁是人有問題,這兩天求他斬妖除魔的也不少,林員外就是其中的大頭。
何念平甫一見他,林員外便是一幅眼眶青黑、腳步虛浮的樣貌,從店門口到他這柜臺攏共五步的距離,這人趔趄兩回,當(dāng)真是平地摔能人。
他強忍笑意,將自個座位讓給他,而且還泡了一壺人參枸杞茶,給他的戰(zhàn)略伙伴補補身子。
“林員外你這是找我去斬妖除魔?”
“誒,對”
何念平可知道這廝最近可是忙碌的緊,四處在跑動關(guān)系借調(diào)錢財,為得就是在花詩會上贖下清水姑娘以解相思。
“林員外,你家中美妾嬌娘這么多了,還往里頭送人干啥?”
誰料林員外飲罷熱茶,沖他搖搖頭說道:“你不懂,清水是獨一款。溫婉安靜中又帶著一絲出塵的高冷,每每見我只是溫柔笑待,不像其他女人那樣子諂媚”
何念平又回想起在林府初遇的一幕,這林員外沒啥別的愛好,就是喜歡收集美人。
“說罷,這回是哪?”
“來??蜅!?p> 何念平一聽這名字便皺起眉頭,這兩天平安縣來了不少怪人可都是歇在來福客棧,難不成是他們鬧得幺蛾子?
“道長可知咱這縣城有啥變化?”
“嗯,來了不少生面孔”
林員外笑瞇瞇的說道:“那是因為鎮(zhèn)撫司的暗衛(wèi)首領(lǐng)快到了,那些人提早在這候著呢”
“鎮(zhèn)撫司暗衛(wèi),那個你口中說過的五境年輕女人?還比我大兩三歲那個?”
林員外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就是那個讓你以色侍人的那個”
何念平臉色一黑,這家伙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前幾日得到消息,鎮(zhèn)撫司的暗衛(wèi)沒有一并走,十個人打散開來,從大乾王朝各個方向體察一邊民情并記錄在策之后,才來的咱平安縣。那暗衛(wèi)首領(lǐng)也不例外,所以應(yīng)當(dāng)是單獨來的,如果你有心,那就去來??蜅6商臁?p> 何念平聽后面無表情,只是將茶杯攥在手里,而后涌起一股血氣保護手掌。但聽一陣磨牙般酸澀的聲音過后,再張開手掌,便是一小捧齏粉。
林員外見狀連忙賠笑也不再扯皮,將話題拉回正軌:“這回讓你去來??蜅R皇嵌⒅c新來的這批人,這批相較于前幾批感覺不是名門正派,穿著個黑斗篷奇裝異服的,邪得很”
“二嘛,就是來??蜅W罱[鬼鬧得厲害?”
何念平見狀皺眉,“清靈法會之后,平安縣城按理說半年不會因怨念邪氣滋生鬼物,怎的會平白無故鬧鬼?”
“不知道,反正來??蜅5恼乒窀艺f,只要解決了客棧怪事,他就許我十枚金元?!?p> “分我一枚”
“你,好,成交”
何念平欣然收下,而后從抽屜里掏出這兩天畫的十來張五靈符揣在懷里。五靈符書畫簡單,但需要大量精力去操縱法力修正,所以他一天也就能畫個五六張,庫存不是很豐厚。
是夜,
平安縣城最大最繁華的來??蜅H寺暥Ψ?,華燈繁雜璀璨如星,不知道的以為掌柜的是要迎娶夫人來出黃昏戀。
來福客棧居于平安縣南華門附近,甫一入城映入眼簾的便是這座精致秀美的三層小樓。
客棧中人聲鼎沸,觥籌交錯的碰響不絕于耳,時不時還有喝酒劃拳的呼喊聲,坦胸露乳的花和尚正撕下一塊肉喂養(yǎng)纏繞在脖子上碗口粗的花蛇,兀地一只生的神俊的公雞撲棱著翅膀飛到和尚這桌。
豆大的公雞眼盯著花花綠綠的蛇,下一刻便是一陣雞毛亂飛,慌亂中只聽見一聲。
“哪家狗樣的公雞咬傷我的小花,老子要廢了他”
這一嗓門不可不謂大,立時雞主人慌亂這腳步便朝這邊跑來,一瞧自個的愛寵羽毛散落一地、整只雞也蔫蔫的,當(dāng)即一聲嚎啕。
“你干嘛”
于是場面再度混亂起來,打架的不亦樂乎,看戲的也連連叫好,活似一番人間荒唐亂景。
突然,客棧門被猛地推開,一道纖細的身影被微涼夜風(fēng)送進來。
場中霎時寧靜下來,無數(shù)雙眸子齊齊向門口看去。
但見大門處,一席嫣紅長裙悄然站立。
月色颯然,
自屋外明朗的夜空投下,與夜風(fēng)調(diào)作一色。
映出來人素白的短衣、握在手中水紅的短扇以及一張猙獰鬼面。
紅裙、白衣、佩扇以及鬼面,四種截然相反的配色聚在一起,四種背道而馳的元素凝在一塊,看著違和卻又如曼陀羅一般吸引他人注意。
“掌柜的,一間房,一桌菜,再來二兩女兒紅”
女子甫一張口,粗啞的嗓音以及頗大的胃口頓時將眾人注意力拉回。
嗨,是個常見的江湖兒女。
于是,打架的繼續(xù)打架、看戲的繼續(xù)叫好,場中又恢復(fù)了先前的熱鬧與荒唐,唯獨多的,是大堂一隅的紅裙靜坐和纖細腰肢。
荒唐混亂沒持續(xù)多久,客棧大門又被人推開,只不過這回進來的是個年輕道士。
背著偌大的木匣,懷中鼓囊囊的,一幅俊秀的相貌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叫人一見心中便生三分喜意。
場中氣氛再次凝滯,但見那年輕道士朗聲一語。
“咦,好生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