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經(jīng)停了,但春天并沒有到來,這個世界仍然是雪白一片。
慕箏帶著他心愛的畫筆,一路長途跋涉頂著風(fēng)雪來到了荊棘國。
前方似乎飄來一陣花香,慕箏動了動鼻子,他看見,在這條路的兩邊,正盛放的著鮮紅的玫瑰花,它們并沒有完全被積雪覆蓋著。
慕箏用手輕輕觸碰冰冷的花朵,鮮紅的花瓣便微微顫抖著,那些花瓣和葉片上都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如同覆蓋上水晶一樣美麗。
慕箏很震驚,即使在這樣凜冽寒風(fēng)的侵襲中,它們卻仍開的如此嬌艷欲滴。
慕箏繼續(xù)上前,他抬頭眺望著前方的城堡,城堡最上方的圓錐形房頂尖上豎著一面正迎寒風(fēng)飄揚(yáng)的旗子,上面一朵帶著荊棘的紅色玫瑰花圖案格外引人注目。
慕箏不禁感嘆道:“看來這荊棘國與玫瑰花之間有很深的淵源呢?!?p> 荊棘國是一個很小的國家,但珞玦說過,這是長玄序的藝術(shù)之國,而慕箏是個藝術(shù)家,這里于他而言再適合不過了。
珞玦給慕箏在荊棘國安排的住處是在郊區(qū)的一座老舊的小別墅,那里圍繞的樹叢與灌木已經(jīng)變成枯枝掛滿了銀色的冰晶。
慕箏發(fā)現(xiàn),在來時的路上,荊棘國的街道,甚至是小路上仍是種滿了帶著荊棘的玫瑰花,這未免讓他感到有些視覺疲勞了。
慕箏用鑰匙打開銹跡斑斑的門鎖,里面的景象與他自己的住處很是相像,家具什么的應(yīng)有盡有,風(fēng)格有點(diǎn)像歐洲中世紀(jì)的房子。
慕箏轉(zhuǎn)頭被一扇精致的窗子吸引住,因為那邊擺放著一堆狼藉的繪畫工具,他沒想到,珞玦居然也會有畫畫的愛好。
慕箏心里感嘆道:“珞玦這小子真有錢,這么大的房子說給我住就給我住?!?p> 慕箏進(jìn)來擦都沒擦,直接一屁股就往一旁的沙發(fā)上坐下,上面的灰塵隨之而起,快速地鉆進(jìn)慕箏的鼻孔。
“阿嚏!”
慕箏不禁打了個噴嚏,他用手揉了揉鼻子,說道:“果然是一百年沒人住……這灰塵都能抓起來揉泥人了?!?p> 但所幸珞玦的家里還是一片整潔的,也只要擦擦灰塵就好了。
珞玦曾說,這是他來到長玄序一個人生活時,待的最久的地方,直到一百年前青鳶來找她,珞玦才離開了荊棘國去往云螭,至今再也沒有回來過。
慕箏把行囊放在一旁,上前點(diǎn)燃了屋子里的壁爐,冰冷昏暗的屋里漸漸溫暖明亮了起來。
慕箏搓搓手,拾起一旁干巴巴的木頭丟進(jìn)里面,火堆被濺起點(diǎn)點(diǎn)星火。
“這木頭居然沒有腐爛?!蹦焦~望著跳動的火苗,驚奇道。
木頭很干,不一會兒就燒完了,當(dāng)慕箏用手準(zhǔn)備繼續(xù)拾起下一根扔進(jìn)去的時候,回頭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空無一物了。
“我不會在大雪天還要出去拾柴木吧?”他起身,苦惱道:“不對,這大雪天也沒有干柴了……算了吧,出去街道走走,看看有沒有賣的?!?p> 慕箏打開了房門,正準(zhǔn)備出發(fā),他剛要邁出第一步,屋檐上卻忽然掉下來一大塊積雪,雪塊重重地打在慕箏的后脖頸上滑落下來。
“嘶~哎喲哎喲!”
慕箏趕緊把積雪弄下來,捂了捂脖子,抱怨道:“唉,這還不如原來那副身軀呢,又冷又疼的,還要每天操心自己吃什么。”
“喵嗚!”
慕箏正抱怨著,突然聽到上方屋頂傳來一聲尖銳的貓叫,他好奇的抬頭向上瞄去,只見那一片白茫茫的屋頂上,竟蹲著一只黑貓,黑貓金黃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慕箏,嘴巴張張合合,竟開口說話起來:“人和神一樣都會經(jīng)歷生老病死?!?p> 當(dāng)然,慕箏對于這種突然開口說話的動物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他問道:“難道你是神?”
黑貓輕輕跳下屋檐,落在慕箏的正前方,說道:“是,也不是,和你一樣?!?p> “和我一樣,你也是抵神?”
“喵~”
“切,神神秘秘……”慕箏忍不住嘟囔道。
黑貓喵嗚一聲,撲進(jìn)一旁的雪堆之中,慕箏眨巴了一下眼睛,那黑貓便在一場紛飛的雪里變成了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男孩。
他用金黃色的眼睛望著慕箏,仿佛發(fā)出光芒一般閃爍著。
少年烏黑亮麗的短發(fā)微微卷,他站在雪堆上俯瞰著慕箏,神情溫柔似水。
少年問:“抵神是哪種神?”
慕箏回答道:“我解釋不清,總之……就是由人類變成神?!?p> “不可能!”黑貓少年突然大聲說道:“人怎么可能變成神?”
慕箏疑惑道:“可你剛剛還說你和我是一樣的?!?p> 黑貓少年跳下了雪堆,抓住慕箏的左手,說道:“你是人與神結(jié)合的后裔?!?p> 慕箏微微顫抖了一下身子,有些難以相信,“原來我是人和神的后裔?”
黑貓少年慢悠悠地繼續(xù)說:“只是……你和我似乎不太一樣?!?p> 慕箏問道:“哪里不一樣?”
“你……沒有身軀,卻只依靠靈魂存活下來?!?p> 慕箏退后了幾步,蹙眉道:“這……活著有影響嗎?”
“那倒是沒有影響,沒身軀就變不了形態(tài)了,不管是神還是人和神的后裔都是可以隨意變換形態(tài)的?!?p> 說著,黑貓少年打了個響指,又變回可愛嬌俏的貓咪了。
“就像這樣。”
慕箏蹲了下來,溫柔地用手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你變點(diǎn)別的看看吧?”
黑貓用小爪子挪開慕箏的手,緊接著又變回了少年,說:“我可沒那么無聊,變換太多不同形態(tài)很傷身體的。”
慕箏摸了摸下巴,砸吧著嘴道:“神,原本的模樣是什么?”
“愚蠢的長玄序人僅憑肉眼是看不到神的,所以我們只能變成你們所看到的任何一個物種?!?p> 慕箏恍然大悟,腦子里不自覺地思索起自己原本的模樣,那究竟是什么呢?
“小貓咪,你叫什么?”
“我叫諾?!?p> “我叫慕箏?!?p> 諾上下打量起慕箏,笑盈盈地說道:“羨慕風(fēng)箏的人?”
慕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對著諾定晴一看,眼中充滿了驚訝:“你怎么會知道它的意思?”
諾沉默不語,眼神似乎有些閃躲。他扭過頭,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
慕箏靠近諾,貼著他的手臂,輕輕抓著晃了晃,諾的黑色大斗篷上,立刻被抖落下一些剛落上去的雪花。慕箏追問道:“快說,我真的非常好奇?!?p> 諾說:“我見過這座房子原來的主人?!?p> 慕箏回過頭,看了看那座房子,說:“你認(rèn)識他啊?難怪?!?p> 諾微微頷首道:“對呀,但他很久沒回來了,你……不會是他的后代吧?”
慕箏連忙搖頭,說:“當(dāng)然不是!我們長的也不像吧?他只是我的朋友?!?p> “好吧,那他還會回來嗎?”
“也許會吧?!?p> 慕箏顫抖了身子,呼出一口白霧,說道:“諾,你知道這鎮(zhèn)子上有什么賣碳火的地方嗎?”
諾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招招手說道:“知道啊!我?guī)闳グ?。?p> 慕箏一路跟著諾的腳步小跑,奈何這家伙跑的實(shí)在太快了。
“喂!你慢點(diǎn)行不行?”慕箏在后面喊道。
諾立刻停下,回頭對著氣喘吁吁的慕箏說道:“你太弱了。”
“……”
慕箏愣在原地,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我……我休息會兒……”
慕箏摸了摸肚子,又冷又餓,屁股下面也傳來一股涼意,可他實(shí)在太累了。
諾見他一臉沮喪的模樣,說:“要不你回去吧,木碳我會幫你帶回來的。天黑了人家可就不開門了?!?p> 慕箏激動地起身說道:“謝謝你啊,諾?!?p> “不客氣!”
說著,諾轉(zhuǎn)身又變成小黑貓,在一排排雪白的房頂上跳躍起來,隨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慕箏趕緊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房子里,他在房子里忙忙碌碌打掃了一會兒,剛把灰塵都全部弄完打掃干凈,諾就跳著步子回來了。
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只見諾扛著一個大麻袋,走進(jìn)了房間,便把大麻袋放在了爐壁旁邊。
諾輕輕喘氣著說:“這花的可是我的錢,怎么算?”
慕箏不好意思地?fù)蠐项^:“這個嘛……等我畫畫賺了錢一定還給你,珞玦說過,會有人來找我畫畫的?!?p> 諾露出訝異的表情:“他還幫你招攬客人?你真信他的話啊?”
慕箏的表情突然嚴(yán)肅起來:“這……這是使命!”
“那你知不知道……這房子本來是我的?。窟@房子的債他還沒還清呢?!?p> 慕箏微微低頭抹了一把汗,說:“你什么意思?他的債不會讓我還吧?”
諾咧嘴笑道:“那不然嘞?他既然不敢回來,恰巧你又要住,可不就是你還?”
“我暫時性,我是個喜歡旅游的人,來這過冬而已?!?p> “那你只付冬天的錢?!?p> 慕箏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珠,說道:“我有一項神奇的技能,我想用這項技能來抵押我的房債?!?p> 諾好奇道:“什么技能?”
“我能把瞬間變成永恒?!?p> 諾望著窗外寒風(fēng)凜冽中的玫瑰,沉默了半晌,說:“她已經(jīng)變成永恒了,我不需要?!?p> 慕箏走近窗子,用手指了指玻璃外面的玫瑰花。
“這些玫瑰?”
諾對著慕箏微微睜大了眼睛,好奇道:“玫瑰?你為什么叫她玫瑰?”
“在我們哪兒,這樣的花就叫玫瑰?!?p> “玫瑰是很好聽的名字,但她……叫荊棘花?!?p> 慕箏問:“荊棘國的名字也是為了她而取的嗎?”
“是啊。”
諾說完,突然拉起慕箏的手臂,走到了房門口蹲下,諾扯扯慕箏的衣角,一邊叫喚著:“快蹲下來?!?p> 對于諾的請求,慕箏有些摸不著頭腦,可他還是蹲下來了。
慕箏問道:“怎么了?”
只見諾用手輕輕朝自己的鼻子揮了一下,說:“她個子很小,要蹲下來才能聞到她濃厚的香氣。”
慕箏吸了吸鼻子,疑惑道:“有什么區(qū)別嗎?”
“也許沒有吧?!?p> 諾轉(zhuǎn)頭開始凝望起慕箏,諾的嘴唇微微動起來,卻又沒說出一個字。
慕箏說:“你有什么事情就講吧?!?p> “你……把她畫下來吧?!?p> “可你不是說,她已經(jīng)成為永恒了嗎?”
諾沉默不語,轉(zhuǎn)身走進(jìn)屋子,拿起角落里那個破舊畫架放到了慕箏的面前。
“開始吧,你挑一朵最漂亮的,把她畫下來?!?p> 慕箏推了推畫架,甚至有些嘎吱作響,他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會把她畫在我的畫冊里?!?p> 諾哦了一聲,把畫架放了回去,安靜地坐在一旁,準(zhǔn)備看著慕箏畫畫,慕箏回頭搬了一把木椅,一手拿著畫冊一手拿畫筆,坐上去準(zhǔn)備畫起來。
慕箏眺望著那一片被白雪覆蓋,一望無際的荊棘花,但他只選擇了離他們最近的一朵。
慕箏端正地坐著,從盒子里拿出畫筆,他準(zhǔn)備下筆,諾卻忽然叫住了他:“你這筆……”
慕箏感到疑惑:“怎么了?”
“這不是長玄序之物,這是……”諾皺了皺眉,低頭思考起來,突然,他一手用力握住慕箏正要下筆的右手,阻止道:“你根本不是尋常畫師,你不準(zhǔn)你用這只筆畫她!”
慕箏嚇的手一哆嗦,把畫筆掉在了地上,他轉(zhuǎn)頭對上諾驚恐的目光,問道:“你……你這是干什么?。俊?p> 諾上前把畫冊奪走,兩三下撕了個稀巴爛,丟向空中,慕箏癱坐在地上,望著頭頂不斷散落著的碎紙,一臉茫然。
“你為什么會有‘歸穹’?”諾問道。
慕箏愣了一會兒,聽到諾的質(zhì)問,他起身生氣的說道:“什么‘歸穹’?我不知道,就算不讓我畫也沒必要把我的紙給撕了吧?”
諾撿起地上掉落的畫筆,說:“這畫筆的名字就叫做‘歸穹’,你居然不知道?”
“這是珞玦交給我的,他說是白龍的力量做的?!?p> “白龍……?”諾聽到這,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真是沒想到……竟然能在你的口中再次聽到他的名字?!?p> 慕箏說:“他回去了,就是用你手中的‘歸穹’把他畫回去的?!?p> 諾點(diǎn)點(diǎn)頭,低聲思索道:“回去了?是死了吧……原來如此,可你不應(yīng)該什么都不說就拿歸穹畫吧?”
慕箏努嘴道:“你只是讓我畫一朵荊棘花,用什么筆都無妨吧?”
“有妨!她……她是神吶!”
“那就奇怪了,她除了能在寒冬綻放,與普通的花根本沒什么區(qū)別吧?”
諾的目光凝滯了一會兒,說:“她已經(jīng)死了?!?p> “既然已經(jīng)死了,讓她回到故鄉(xiāng)不是更好嗎?”
諾突然丟下歸穹,跑到雪地里,跪坐在前方的荊棘花前,他用手輕輕撫摸著花瓣,嘴角喃喃著:“是啊……她已經(jīng)死了,畫不畫都沒有關(guān)系??墒牵佟俚纫荒?,再等一年我就讓她走?!?p> 慕箏沉默著,面對這樣的場面,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撿起歸穹,用袖子擦了擦。隨后他低頭俯視著諾依依不舍的面容,又看了看那些冰凍著綻放的荊棘花,恍惚之間,竟覺得諾似乎某一刻像雪一樣與荊棘花融合在一起了。
諾問道:“慕箏,你喜歡聽故事嗎?”
他點(diǎn)頭:“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