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看了茜云一眼,茜云會意卻勸道:“主兒,這不過是宮人們閑打牙的一些不成體統(tǒng)的話兒,主兒不必放在心上,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宮吃養(yǎng)胎藥了。”
我看她神情不對,只做未聞,自己站起身來叫了那幾個宮娥過來“你們過來,我這里有些好吃的果子賞給你們吃。大冬天的你們可是勞苦了?!?p> 那兩個像是剛?cè)雽m的年齡尚小的宮娥,眼下聽我如此說,自是歡喜的放下手里掃帚,急急的笑著走過來,福身行禮,謝過。
茜云臉色滿是擔(dān)憂,卻也難以違拗我的意思,只把桌子上的果子端了給她們。
她們笑嘻嘻看著我,吃著很香,看似沒心機(jī)的樣子。但她們身后的人是誰,我大約也猜出幾分,但到底事關(guān)父親,又不能全然不顧。
我端起桌子上的川貝雪梨湯,吃了一口,略定了定心神,笑著對她們說“我方才好像聽見你們說著什么有趣,只可惜隔得太遠(yuǎn)些,聽得不真切。你們可是在說事故呢,說來也讓我解解悶可好?!?p> 略瘦的一個小宮娥只起身行了一禮“奴婢不知貴人是哪位娘娘,方才不過是奴婢說些粗話來取笑,入不了貴人的耳朵?!?p> 我笑笑“我是暢春宮一個不受寵的美人罷了,平日也怪悶的,我身邊這些宮娥都木木的,我就喜歡你們這些剛?cè)雽m的小宮娥,最是活潑愛笑的,我看著你們,都覺得自己年輕了些?!?p> 另一個貪吃的胖宮娥,大大咧咧道:“娘娘人美心善,咱們不如把咱們從內(nèi)檢司聽到的說給娘娘。”
她邊吃邊說“娘娘,方才奴婢說的是中州府的知府安大人,只聽說他被諫臺大夫給參了,只說是貪了銀子,還是朝廷里撥去治理河道的款子,皇上一怒之下,只把這安大人一家都押進(jìn)了大牢。”
我心里原本是有幾分盤算,但真的從她口中得知,只覺得心口一悶,方才吃的湯水一下子嘔到了喉間,隨侍眾人皆是慌亂不堪,只遞了痰盂在我面前,一時間嘔盡了,方才好轉(zhuǎn)些。
一旁的茜云只勸“主兒,您可千萬不能急,萬事都有解決的法子,現(xiàn)下最緊要的是您的身子?!?p> 是啊,我不能急,我若慌了陣腳,只怕是父親真的就沒了性命。
等我反應(yīng)過來,抬頭看去,面前那兩個宮娥早已經(jīng)趁著慌亂跑的沒了蹤影。
“主兒,可要奴婢叫人綁了送去慎刑司,狠狠打一頓?!?p> 我輕輕撫了撫肚子“拷問,拷問什么啊,只不過是倆個宮娥閑說話,你們是不是都已經(jīng)知道了,單單瞞著我,若不是她們來說,只怕我是要做個糊涂鬼呢?!蔽邑W枣?zhèn)定的盯著她們。
茜云,青蕪等一眾近侍都跪了下來,只茜云回道:“咱們也不過是前幾日才聽見了些風(fēng)聲,到底是顧忌著主兒的身子,所以才……只是方才也太巧了吧,奴婢覺得一定是有人故意所為,想讓主兒動了胎氣,主兒一定要放寬心,不要讓那起子小人如了愿。”
“哼,我怎的不知,只是這也是事實。如今父親當(dāng)真是在大牢里押著嗎?母親,妹妹,姨娘又是什么境況,要想我好,就全都告訴我,我才能安心?!?p> 一眾人看我激動異常,到底也不敢開口,只有茜云上前“主兒安心,現(xiàn)下老爺人雖在牢獄之中,到底也未查清,況且主兒又懷著身孕,皇上必定多加照拂老爺夫人的?!?p> “母親身子向來不好,可怎么受得了這牢獄之苦,妹妹,弟弟也年幼,那是能見的這些,只怕是嚇破了膽。父親怎么如此不檢,我多次傳信兒給他,讓他勤勉政事,忠于朝廷,怎么就把我的話兒全當(dāng)了耳旁風(fēng),不管不顧?!?p> 我猛的起身,只覺得頭暈?zāi)垦?,茜云只急急上前扶著我,又叫了轎攆,讓青蕪請了太醫(yī),突聞噩耗,心里難免焦急難耐。
我一口飲下青蕪的端來的安胎藥,平日每每都要喊苦,今個兒我的嘴像是失了靈,絲毫覺察不到苦味,我只思量著到底如何怎么辦,我又能做些什么。
一時,不由的怔怔的,眾人只唬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只有人來傳,太后娘娘身邊的竹息姑姑來了,一時只整理好思緒,傳了進(jìn)來。
“老奴參見貴嬪娘娘,太后娘娘許久未和娘娘說話了,倒是想得緊,特特讓奴婢來請娘娘去頤寧宮呢。”
我笑笑“是我怠懶了,本想著過了晌午再去給太后娘娘請安,沒成想還要勞煩姑姑跑一趟?!?p> “娘娘折煞老奴了,娘娘快隨老奴去吧,太后娘娘還等著呢?!?p> 我按下心思,只隨著竹息往頤寧宮去。
進(jìn)入殿內(nèi),太后只跪在佛龕前念經(jīng),半盞茶工夫方才睜開雙眼,轉(zhuǎn)頭看我“你來了。”
我只行禮問安“太后娘娘萬福金安?!?p> “快起來吧,你如今身子笨重,別那么多禮了,快坐吧。”
我笑著道:“謝太后娘娘?!?p> “幾日不見,好似肚子又大了些,貴嬪你可要好好保養(yǎng)身子,以備誕育皇嗣才是?!?p> 我行禮應(yīng)是,心里又難免掛念父母兄妹,失了說話的興頭。
太后自是人精似的,自看出我眼中的擔(dān)憂,太后雖身居深宮,卻依舊心明眼亮。
她看了看我又說道:“前堂之事,咱們是管不了的,老祖宗立下的規(guī)矩,雖是不近人情,也都是為了大局。安夫人雖是有些旅途勞累,不過身子骨還算是康健?!?p> 我聞聲,只起身向太后行了一大禮“嬪妾謝過太后娘娘?!?p> “你起來吧?!?p> 我并未起身,只抬頭看著太后“嬪妾身為宮妃,不敢擅自為父脫罪,只是為了忠于君,可是又不能不孝,只求眾諫察大人能夠細(xì)細(xì)審查,如若,如若父親真有罪,或罰,或斬,嬪妾無任何怨言?!?p> “這話兒,哀家不許你去皇上面前去說,為宮妃自以君為上,所思所憂也先是君臣,方才有父子,更甚說只有君臣?!碧笠荒槆?yán)肅的看著我。
我素知太后必然不會像表面那般,只是突然看她如此,還是不由的一震。
不過那也不過是一瞬間,只點頭應(yīng)是,又聽她道:“你果真如此相信安大人嗎,還要立誓?!?p> “不敢欺瞞太后娘娘,嬪妾的父親雖無大才,卻最是謹(jǐn)小慎微的人,他去歲遷為中州知府,他知洪水之害,一心撲在河道之事上,臉上,手上的肌膚被太陽曬得扒了一層又一層的皮,嬪妾不信,他會去貪治理河道,救濟(jì)難民的錢,所以才敢立下這種誓言?!?p> 太后坐在福祿壽鶴百枝松紋刻的羅漢榻上,手間轉(zhuǎn)動著佛珠“中州之地與紫奧城遠(yuǎn)隔千里,貴嬪倒是對家中之事明了,你又怎知不是安大人見錢眼開?!?p> 我只急急起身行禮道:“太后娘娘恕罪,后妃與官員不能私相授受的,只是嬪妾去信,不過是問家中父母身體安泰與否,再就是時時勸道父親勤勉政事,其他嬪妾萬萬不敢。”
太后看著我笑了笑“你起來吧?!?p> 待我站穩(wěn),方又道:“你以為,如果你的信上寫些緊要的話兒,那信還能出得去紫奧城嗎。”
她頓了頓,端起榻幾上的茶吃了一口“你如今的身孕也有七八個月了吧?!?p> “回太后娘娘的話,七個半月?!蔽覒?yīng)道。
“嗯,正是緊要的時候,還是以身孕緊要,后宮之中可是許久都沒有小娃娃的哭聲了呢?!?p> 我只行禮應(yīng)是。
太后又轉(zhuǎn)頭對竹息道:“竹息,你一會兒親自去儀元殿一趟,就說哀家這兒備了燕窩松子雞熱鍋,讓他來這兒吃。”
竹息自是行禮應(yīng)是。
我只行了一禮“太后娘娘大恩,嬪妾慚愧?!?p> “你不必謝哀家,哀家也不會直接讓皇上放了安大人,只過是給他個機(jī)會,派人好好查查,若他做了誰也救不了他?!?p> 與太后說完話兒,從頤寧宮走出來,我覺得身子乏累至極。
靠在轎輦上,轎輦徐徐往長楊宮走去。
“主兒,您怎么不再求求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向來疼主兒,說不定···”青蕪只悄聲道。
我看了她一眼“她是太后娘娘,沒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幫我的,我雖能在太后娘娘面前說幾句話兒,但也不能太過分了,一則,這是政事,就算是太后娘娘也不能干涉,二則呢,太后娘娘幫我是情分,不幫我也是本分,我怎么能不知禮數(shù)。”
青蕪又小聲了些“主兒,要不要和王妃通個信兒。”
“不可,咱們這位皇上本來就多心,要是再牽扯上王府,那可就壞了?!?p> 轉(zhuǎn)頭看了青蕪一眼又道:“青蕪,等一會兒啊,你讓福之和遠(yuǎn)之去牢里送些保暖的衣服和干凈的吃食,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了。”
回到長楊宮,放松下來只覺得滿口里全是泡。
只讓茜云拿來荷葉姜粉做的青鹽,只拿了象牙刷,輕輕涮了牙,宴如捧了口盂,漱了口,只坐在殿里吃了些清火順氣的湯水。
正聽福之說父親與母親在牢獄的狀況,一時心里不忍只流了淚。
眾人一時勸了,方端了水給我潔面,只聽外殿又有黃門內(nèi)侍尖聲道:“皇上駕到?!?p> 我自擦了臉,微笑著向殿前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