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一番話,讓趙致起了警惕之心。
何大眼是李鵬翔的狗腿子,按照何大眼對趙致的態(tài)度,這個李鵬翔大概率也覬覦燒酒生意。
現(xiàn)在這兩人混在一起,大概率沒憋什么好屁。
王安食指伸出,敲打著桌子,深色漸漸舒緩:“告訴你也無妨,我只是聽人說,不一定準(zhǔn),好像是這個李員外,想和知府大人一起,拿下你的燒酒生意?!?p> “我何德何能,竟然能讓這兩位這樣!”趙致戲謔的道。
“你?你現(xiàn)在可不是小人物啊。不過,這個李員外和知府大人混在一起,可不僅僅只是因為你。
你的燒酒生意,是如今整個永平府最賺錢的產(chǎn)業(yè),再也沒有比這更賺錢的事了。
覬覦你生意的人很多啊,除了永平府的士紳之外,還有京城過來的人,據(jù)說還是京城的某個貴人下面的管家,至于到底是哪個貴人,卻不太清楚。
李員外和知府大人混在一起,就是因為燒酒生意太大了,害怕一個人吃不下?!?p> 王安再次扔出了一個炸彈。
在趙致的燒酒初上市場時,永興樓的掌柜孫福寶把這事傳給了東家。
永興樓的東家是京城的勛貴,也就是英國公。
但當(dāng)今英國公基本上是不知道趙致燒酒這事的,家里的生意有專人打理,這種小事自然傳不到英國公的耳朵中。
這種勛貴家族,除非是掌管這方面的專人,不然就連家主,也不清楚自己家有多少產(chǎn)業(yè)。
英國公府很大,等級森嚴(yán),有外院和內(nèi)院之分,外院的管事就有幾十個,孫福寶的那封信,傳到一個叫做孫初甲外院管事手中。
孫初甲和孫福寶是堂兄弟,主要負(fù)責(zé)京畿周邊以及京郊的英國公產(chǎn)業(yè),在府中地位很邊緣,說不上什么話。
想要更進(jìn)一步,就必須有拿得出手的功績。
孫初甲手中就有幾個燒酒作坊,永興樓的燒酒,就是他差人送來的。
做燒酒生意多年,他太清楚這里面的利潤了。
孫福寶送給他的酒,他也喝了,當(dāng)下就察覺到了這里面的巨大利潤。
于是,他在三天前帶著人來了永平府,甚至還在惠興樓外面考察了兩天。
王安常年混跡在街頭巷尾,消息比常人靈通,早早就知道了孫初甲等人??上嵙ο拗?,只知道他們來歷不小,卻不知道真正的身份。
現(xiàn)在趙致找上門來,他也沒有遮掩,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
不能說他是個好人,都是利益所在。趙致的生意如果還在,那么他就有收益。要是被知府、士紳或者永興樓后面的東家弄走,那些收益就和他沒關(guān)系。
要是趙致能把生意留下,那他每個月就能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便能收到錢。
在目前,他的利益和趙致是一至的。幫趙致,就是幫他自己。
聽著王安說的這些話,趙致眉頭舒展,他也看明白了王安。
既然如此的話,那就能利用一番。這老小子貪是貪了點,可也給辦事,要是被那些知府士紳等人弄走燒酒生意,那趙致真就無計可施了。
“沒想到,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生意,就鬧出了這么大的事。”趙致笑著搖了搖頭。
王安嗤之以鼻,“這還???你每月的收益少說在六百兩,加上我和我那親戚的收益,一個月少說一千六七百兩銀子,這還只是永平府,以及燒酒產(chǎn)量不足。
這些人得了釀造燒酒法門,拿到京城、或者其他地方去賣,價格幾何?還有遼東,那里苦寒之地,對燒酒極為追捧,賣到那里就是一本萬利的事。
你還小,不懂這里面的道道,這都是生意,都是利益往來?!?p> 這話說的不錯,僅在一個永平府便是如此,若是拿到其他地方,收益將會連翻增長。
沒有人會坐視一只下金蛋的雞而無動于衷,更何況這只雞的主人,還只是一個沒有任何實力背景的小屁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今的局面已經(jīng)和趙致沒關(guān)系了,現(xiàn)在是那些老爺們在交鋒。
這些老爺們或輸或敗,都不會影響趙致的結(jié)局,無論是誰活下來,都會對趙致動手。
當(dāng)趙致的燒酒大賣那一刻,結(jié)局已經(jīng)注定。
于死路中求生,于絕境中涅槃。
想要造反成功,必須經(jīng)歷這些事。若是在此事上退縮,還談什么大業(yè)?
這也激起了趙致的斗志。
“行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明天早點過來吧,我?guī)闳ヒ娭笕?,記住了,禮品鄭重一些,可不能太浮夸,大人是讀書人,是個雅人!”
王安下達(dá)了逐客令。
趙致說了幾句客套話,頭也會不回的走了。
黑暗從四面八方襲來,趙致孤身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到家時,梁翠已經(jīng)睡下了,開門的是趙小蝶。
“老爺!”
趙小蝶喊了一聲老爺,急急忙忙把趙致迎了進(jìn)來。
看著站在門后的趙小蝶,趙致忽然想到了今天白天梁翠說的那些話。
亂世之中,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都落不著好,男性被拉去打仗,女性被賣來賣去。
趙致?lián)u了搖頭,把那些想法拋之腦后,往回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趙小蝶腳步穩(wěn)健,眼睛直盯著趙致的背影。
……
第二天一大早,趙致起得很早,在集市上買了一些禮品,不算多,也不少。
其實,隨便在拼寶寶上買一個玻璃工藝品酒瓶子,然后裝一些酒,就能吸引知府周濟(jì)道的目光。
可趙致不能這樣做,他明白,自己在這個時代的定位只是一個偶然得到釀造燒酒法子的窮酸破落戶,玻璃工藝品酒瓶子在這個時代價值不菲,一個窮酸破落戶,怎么得到這種寶物?
一個久窮乍富的窮酸小子,突然得到燒酒釀造之法就已經(jīng)算離譜了,忽然又有市面上從來沒出現(xiàn)過的寶物,這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這會不會引起周濟(jì)道的好奇或者貪婪?從而更進(jìn)一步的想要把趙致榨干?
隨便買一些集市上的珍貴物品,才符合趙致的身份,符合這個時代的行情。
東西不少,有名貴藥材,有珠寶玉石,這些東西在永平府也算不錯,若是去了京城或者江南,也就是下等玩意。
趙致左右?guī)е鴥蓚€大包,敲響了王安家的大門。
不等聲音徹底消失,王安便打開了房門。
他穿的華貴,一身綢緞衣裳,加上他那微胖的身體,倒是有幾分雍容。
看著站在門口的趙致,他說道:“都準(zhǔn)備好了吧?”
趙致點點頭,“準(zhǔn)備好了!”
“在去見知府大人之前,我先說一下規(guī)矩。有功名在身的相公們,見了知府是不用下跪的,微微躬身便可。
你爹雖然是個秀才,可你只是白身,待會見了知府大人,要先下跪行禮。知府大人是讀書人,是雅人,說話的時候,聲音放緩,別大嗓門嚷嚷。
對了,你昨晚沒吃蔥姜蒜這些腥物吧?”
王安一五一十的說著。
狗屁道理還挺多!
趙致心里罵了一句,表面上還是正常樣子,“沒有,沒有吃這些東西?!?p> “那就好,跟著我走吧!”
王安轉(zhuǎn)身往前走去。
趙致急忙跟在了身后。
這里距離知府衙門不遠(yuǎn),沒幾步路就到了。
明朝有不修衙門的傳統(tǒng),眼前的永平府知府衙門看起來就很破舊,墻上的大漆斑駁不堪,磚縫里還能看到雜草。
底子還在,依舊是升斗小民不可觸及的存在。
王安帶著趙致走過大門,從一旁的小門中走進(jìn)。
衙門里沒幾個衙役,這些人平時沒那么稱職,除非衙門里有事,不然基本上在街頭咣當(dāng),訛詐良善,欺壓商販。
雖然不干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可小偷小摸,訛詐恐嚇的事沒少做。
好歹也是知府衙門里的小官,這些衙役都認(rèn)識,笑瞇瞇的過來和王安打招呼。
從這些人面前走過,王安看向身后的趙致,“你知道這些人為什么這么恭維我嗎?”
“不知!”趙致回道。
“我是永平府的照磨,也算一個官,可如果不能給他們帶來利益,自然沒有人搭理我。
我平時隔三差五請他們吃飯,請他們喝酒,他們吃了我的東西,喝了我的酒,自然要捧著我。
人就是如此,所謂人情人情,你不讓人家承你的請還想讓人家恭維你,那是不可能的事?!蓖醢驳靡庋笱蟮恼f著自己的處世之道。
穿過幾個月亮門,趙致跟著王安來到了書房前。
門是開著的,周濟(jì)道站在書桌前,潑墨揮毫。
“老爺,惠興樓趙致求見!”王安來到門口,向周濟(jì)道拱手行禮。
周濟(jì)道頭都沒抬,就道:“進(jìn)來吧!”
王安急忙帶著趙致,走進(jìn)了書房。
“快快行禮!”
王安扭頭看向趙致,低聲急道。
“小兒輩何須如此?又非高堂,行禮作甚?”
周濟(jì)道聽到了王安的話,放下手中的筆,聲音和煦。
若非趙致提前知道周扒皮是個什么貨色,不然今日還真以為這家伙是個好官。
他抬起頭來,看向趙致。
趙致這才看清楚他的模樣。
普通人的樣子,四五十歲上下,有三分富態(tài),嘴角留著幾縷胡須。
周濟(jì)道這人有個毛病,喜歡裝,這大抵也是大部分讀書人的毛病。
對于他來說,趙致不是什么問題,他是知府,他是一方父母官,和一個白丁計較,逼迫一個普通人下跪磕頭,只會拉低他的身份。
他的對手,是城中的那些士紳,是英國公府的管家。
對于他而言,一個小小的趙致,根本不值得他出手對付。
換而言之,趙致的說法、做法,他都不在乎。
趙致直溜溜的站在那里裝傻,眼神都變得有些閃躲。
“你先下去吧,這里沒你的事?!敝軡?jì)道隨意的向王安擺擺手,那樣子,就和驅(qū)趕蒼蠅一樣。
王安再次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書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趙致手中還提著那兩大包東西,像根木樁子一樣。
周濟(jì)道看都沒看這些東西一眼,便熱情的讓趙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趙致推辭不過,只好坐下。手中的那兩包東西,放在腳旁。
從頭到尾,周濟(jì)道看都沒看那些東西一眼。
一個久窮乍富的窮小子,能帶來什么好東西?下金蛋的雞才最為值錢,而不是金蛋上面的雞屎。
趙致帶來的這些東西,可不就是雞屎嗎?又如何能入周濟(jì)道的眼。
“趙致,字跡遠(yuǎn),萬歷四十年十一月初三生人,如今二十二歲,永平府人士,先父趙平生,萬歷三十三年中得秀才,身患惡疾卒于崇禎四年正月二十三,自此家道中落……”
周濟(jì)道又坐回了書桌后,笑瞇瞇的念著趙致的身份。
對于一個知府來講,想要搞清楚這些,簡直易如反掌。
趙致毫無反應(yīng),只是靜靜的聽著。
周濟(jì)道語氣忽然一轉(zhuǎn),多了幾分玩味,“按理說,你家祖上也出過讀書人,盡管到了你這里家道中落,可從頭到尾,都和釀酒沒什么關(guān)系。
你家這燒酒生意,本官著實好奇。市井傳聞,你是偶然得知,可這手段,為什么不是別人偶然得知,為什么會是你?你和別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果然,該來的還是要來。
不過,趙致早就想好了對策。
趙致開口道:“大人,燒酒是用糧食釀造的,可糧食不僅僅能釀出酒,還能釀出醋。小人就在想,既然都是糧食,為什么就能釀出兩種不同的東西。
小人在惠興樓做工多年,就一直好奇這些事。小人也用醋,和一些酒比對過,甚至還自己釀過,后來小人發(fā)現(xiàn),成酒、成醋,全是因為曲子不同,放入酒曲,就是酒,放入醋曲,就是醋,可為什么會這樣呢?小人就想……”
有些時候,能說出一大堆正確的廢話,也是一種本事。
趙致根據(jù)之前上學(xué)時候所學(xué)的東西,加上自己的理解,然后開始瞎扯。
不能說扯的沒有道理,也不能說有道理,反正聽得周濟(jì)道云里霧里,一臉難受。
“得得得,打住,打?。 ?p> 周濟(jì)道一臉無語的樣子,說的這些,就和天書一樣。
趙致的聲音戛然而止。
周濟(jì)道端起桌子上的茶,小口的喝著,隨后問道:“你今日來本官這,所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