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車輛棄在一處廢區(qū),肇事司機逃逸,警方通報,據(jù)息,那是輛無牌無照的作案車子。一伙人流竄偷盜,犯罪累累,背負數(shù)起命案,令人發(fā)指。
處理了女兒后事,繼父病倒臥床,金草花整個人恍惚,精神日見頹廢,時常胡言亂語。
鄧海生的店鋪也關(guān)了大半年,他每日借酒消愁,喝的酩酊大醉。
金草花至此已經(jīng)思女成疾,抱著女兒玩的小布偶,日夜不撒手,喊著女兒小名,又哭又笑。
鄧海生帶她看了病,有一陣清醒了,藥停了,她又陷入臆想當中。
繼父的身體也是日見衰弱,嚴重的時候,手抖的厲害,連拿碗都端不住。后來,腳也乏力,站不穩(wěn),只能臥床。
鄧海生偶爾會抱他到屋外曬曬太陽,就是那會兒,他還能念叨幾句。
林姐從老家來了,沒事往旁邊一坐,就聽了一耳朵鄧海生的悲慘遭遇。
一家子就這樣窮困潦倒了,病了病,頹了頹,瘋了瘋。
等家里揭不開鍋,兜里見底了,鄧海生才強打起精神,打開關(guān)了大半年的店門。
可是今非昔比,他歇店這期間,附近又開了幾家推拿店。
這個市場,一塊香餑餑,幾家競爭,何況別家的店裝修氣派,服務周到。
而鄧海生的店,簡陋又臟亂,多久沒有收拾,很快被擠的沒有生意,被市場淘汰掉了。
他連店租都交不起,房租也在催,無奈之下,關(guān)了店鋪,賣了店里的器材。
他找了一家工廠上班,又買了一輛三輪車兼職送貨,勉強維持生計。
當晚,程寒一夜深陷夢寐糾纏,她見到多年未曾謀面的媽媽,這一次,媽媽的面容清晰可見,還是以前的模樣。
她伸手想握住程寒,并一臉殷殷期盼。
程寒猶豫片刻,終是抬起手臂伸過去,媽媽的臉剎那間重疊金草花的那道猙獰可怖的疤痕,嚇的程寒踉蹌跌倒。
這時,爸爸出現(xiàn)了,他拄著拐杖,目光充滿憐愛,深深瞥視程寒,欲言又止。
程寒指著媽媽恐怖的臉,想告訴爸爸,她不是媽媽,但喉嚨似乎被什么卡住,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
程寒使勁抓著脖子,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爸爸一步步走近她,拄的拐杖通通直響,一下下敲打程寒的心頭,震得她難受的想哭。
她從地上爬起,伸手扶住爸爸的胳膊,一晃搖,眼前竟是鄧海生,爸爸不見了。
鄧海生滿臉憔悴,皺紋縱橫,胡渣子遍布腮幫,棕褐的瞳仁渾濁而呆滯。
他沖著程寒喊妮妮,喊的她毛骨悚然,驚恐后退。
感覺腳下被什么滑絆,她又一次跌跌撞撞倒地,觸手一摸,竟是沾了一手鮮血。
程寒驚聲尖叫,哭喊著醒來。
江銘打開床頭燈,見她蜷縮床頭,一臉淚水,雙臂環(huán)肩,瑟瑟顫抖。
他輕輕搖一下:“怎么啦?噩夢了?”
程寒抬頭,對上一雙關(guān)切的眼,恍惚半晌,她意識到是江銘!
程寒慌亂擦拭臉上的淚水,避開江銘探究的目光,低頭掩飾不住哽塞的聲音:“沒事...”
江銘若有所思看著,伸手欲撫順她凌亂的頭發(fā)。
程寒拉過被角,順勢躺下,側(cè)身說:“燈關(guān)了,睡吧,不好意思,吵醒你...”
江銘懸空的手臂,僵了一下,他心里翻涌著程寒進門這兩年的生活。
沒見過她開懷大笑的模樣,她總是默默或平靜,即便高興,也是很淡然。細想,她高興的時候也不多。
她從不跟他開口要錢,那怕兜里空了,她也是熬到發(fā)工資。他試過幾次,反復確定,她的心思真的不一般。
她很拼,努力工作,不怕臟不怕累,似乎賺錢才是她生存的目標。但她不吝財,也就那么四千左右的工資,她毫不猶豫每個月給他媽媽三千五的家里開銷。
她很省,幾乎沒見到她打扮的光彩奪目,都是平淡素實的衣著。他身邊的同齡人,根本找不到她這么儉樸。
即便她勤勞純樸,但江銘卻一直困惑,她到底是為了什么而嫁給他?
婚前,他跟她沒有任何交集,而且,他也看的出,她對他并沒有上心,卻能做到相敬如賓!
即使他對生活苛刻要求,按他的質(zhì)量水平生活,她也從未有過怨言,坦然接受。
在這個物質(zhì)橫流,充斥銅臭味的社會,他不相信還有人,尤其正值年華的時候,會擁有超乎世俗的思想,過著質(zhì)樸無華,平淡實在的生活?
他沒有隱瞞上一段短暫的婚姻,帶給他心里不可磨滅的陰影和痛苦,雖然,他不提,但他知道她都清楚他的過往。
奇怪的是,她并不計較,更不會揪著不放,就這么縱容他的偏見和防備。
她不探究他的秘密,更不會侵入他私人的領(lǐng)域,她給他足夠的空間和無限的包容。
如果一個女人既不需要依靠,也不需要他養(yǎng)活,那她到底為了什么而選擇婚姻?
江銘最后對她得出結(jié)論,她只是想找個人生活而已,于是,就湊合著跟他過日子。
關(guān)了燈,翻涌的念頭使他睡意全無。
她夢了什么,居然那么驚慌恐懼?這是他第二見到她流淚,但她卻一點也不愿跟他敞開心扉。
上一次,是他去她家接親,本來經(jīng)過一段痛苦的婚姻,他根本不想大張旗鼓??墒?,一轉(zhuǎn)念,又覺得對她不公平,畢竟,她一個女孩子嫁他這個二婚的,已經(jīng)是委屈了。
那時,她一身新娘禾服,明眸皓齒,略有幾分嬌羞,徹底驚艷他的雙,他曾有一瞬間失神。
其實,她長的不錯,五官俏麗,性格文靜溫和,應該是大多男人心中的老婆首作的人選。
江銘對她家庭情況也是知曉的,但他不相信,以她自身的條件,怎么可能耽擱成大齡剩女?
雖然介紹人曾明確告訴他,是她家庭的原因,江銘還是不以為然。
除非,是她自己不嫁,否則,她殘疾的爸爸不可能是她的絆腳石。
江銘伸手握住她的時候,她突然垂下頭,濃密的睫毛遮掩她的雙眼,那么毫無預料,措不及防地撞擊他的心頭。
他看到她滾落的淚水,像一串斷線珠子,砸進他的心間。
那一刻,他反應過來,以為她委屈嫁給他這個二婚的男人。
但接下來,他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
她的手不停顫抖,緊緊攥著他的掌心,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穩(wěn)住她的情緒。
這不是反感的表現(xiàn),如果她對他排斥,決不會抓的這么緊。
踏出門口的一剎那,她驀然回頭,望向滿屋擁擠的親戚朋友,目光穿梭每一張面孔,最后定格在大廳正中央,那空蕩蕩的墻壁上。
她的手攥得更緊,身體也僵硬不動,直到眾人催促,她才緩緩回神,與他并肩邁出門檻。
后來,他記起,那套逼仄的老房子大廳正中央,曾掛著她爸爸的遺像。
不知什么時候取下來,可能家族里的長輩認為喜慶之日不適合。
那一次,她獨自出嫁,身邊沒有至親之人而難過落淚,他可理解。
那這一次,她為什么流淚?夢魘糾纏而驚嚇?還是她的心事只能在夢里釋放?
江銘輾轉(zhuǎn)反側(cè),兩年來,他第一次因為擔憂她而失眠。
似乎這也是兩年來,他第一次這么迫切想親近她,想了解她。
程寒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她側(cè)著身,緊緊抱著自己,微微蜷駝,埋頭閉目。
江銘幾次抬臂想擁她入懷,又猶豫不決地放棄。
程寒并不是很喜歡他親近,每個月也就那么一兩次,大多數(shù)她都是把自己蜷曲成蝦狀,背對著他。
她跟他中間隔著一條銀河系的寬度。
江銘也不是重欲之人,或許說,他因為上一段婚姻,而對女人有著極重的警惕之心更準確。
他看出程寒的不樂意,他也從不花心思改善夫妻之間的和諧。
他一直覺得這樣挺好的,合適著就過,過不下去就分了,也不致于勞心傷神。
早上,江銘醒來時,她已經(jīng)起床,他出去看見她幫忙媽媽張羅早飯。
江銘想起她夜里的失控,心里不禁有些復雜,他靜靜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愈發(fā)不是滋味。
也許至始至終,她從未想過要融他的生活,卻努力扮演一個合格,甚至完美的妻子身份。
江銘心間一動,他想到一件事,程寒進門兩年,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媽媽暗暗著急,她私底跟兒子提了多次,是不是程寒采取避孕方式?
江銘留心過,并沒有不妥,當媽媽提出倆人去醫(yī)院檢查,程寒也無任何異議地配合。
她太過于配合,其實,是反常。
那時,江銘認為要孩子的事順其自然,所以沒有多大想法。
而且他心里還有心結(jié),如果不是他結(jié)婚彩禮這件事,爸爸也不會葬送了性命。
再說,程寒不是真心融入他的家庭,那她遲早要抽身離開。
這樣的話,有個孩子,豈不處境可憐。
可此時,江銘已經(jīng)沒有之前那么無所謂,他心里的想法改觀了,他開始留戀程寒給這個家?guī)淼臏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