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衛(wèi)銜微木,將以填滄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同物既無慮,化去不復(fù)悔。
徒設(shè)在昔心,良辰詎可待。
誰曾想到,那位終日寄情田園、怡然淡泊的五柳先生,那位素以情淡靜穆的詩風(fēng)蜚聲詩史的陶公淵明,卻也有著如此慷慨悲壯的詩作。這首小詩恰恰鮮明地代表了陶詩中那壯懷激烈、雄健剛毅的一面,顯示了這位徜徉于鄉(xiāng)野風(fēng)情的田園詩人內(nèi)心中奔涌的激情。魯迅先生當(dāng)年就曾指出,陶詩絕非一味靜穆,也有著“金剛怒目式”的詩??梢詳喽ǎ驹姳銓儆谀穷悺敖饎偱渴健钡脑?。
這是一首讀史而詠懷之作。詩人滿懷激情地謳歌了神話傳說中精衛(wèi)、刑天那種至死不屈、百折不撓的反抗精神,表達(dá)了作者與黑暗現(xiàn)實抗?fàn)幍暮狼閴阎尽?p> 全詩八句可分為兩個層次。前四句為第一層次,詩人提煉出精衛(wèi)、刑天的事跡中最為感人的部分——“銜微木”與“舞干戚”——予以弘揚,把握了這兩個神話傳說在精神實質(zhì)上的共同點:滄海雖大、天帝雖強(qiáng),而弱者卻敢于不屈不撓地與之抗?fàn)?。縱然弱者不敵而死,軀體不復(fù)存在,而其百折不撓的抗?fàn)幘駞s能永世長存,激勵后人。
后四句為第二層次,作者鑒于精衛(wèi)、刑天那種形骸已歿,猛志常在的壯烈精神得以升華,因而認(rèn)為他們付出的巨大精神是無可顧慮,不必后悔的。他們?nèi)怏w的毀滅已經(jīng)由精神的升華獲得補償。然而,懷著如此慷慨悲壯的情懷去返觀現(xiàn)實,作者又油然而生出一種壯志難酬的惆悵之情。神話境界與現(xiàn)實環(huán)境的遙遠(yuǎn)距離令作者唯有長太息而已,但可以想見,作者胸中那股抗?fàn)幹鸩⒉辉?,只是如地火般運行,不時地借助于“金剛怒目式”的詩而有所渲泄。明乎此,我們或許可以對陶公那寄情田園、縱酒自娛的行狀獲得更深一層的理解。
此詩稱嘆精衛(wèi)、刑天之事,取其雖死無悔、猛志常在之一段精神,而加以高揚,這并不是無所寄托的。在《山海經(jīng)》的神話世界里,精衛(wèi)、刑天復(fù)仇的愿望,似亦未能如愿以償。但是,其中的反抗精神,卻并非是無價值的,這種精神,其實是中國先民勇敢堅韌的品格之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