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驚變（二）

　　宮中沒有秘密，這一番變故很快傳了開來，夾雜著若干真真假假的消息。

　　有人說皇后責(zé)罰貴妃，引得皇帝大怒；有人說皇后忤逆，公然辱罵皇帝；有人說皇上皇后大吵了一架，砸了許多物件；還有人說皇后不孝，竟把太后氣得病倒了。

　　各種小道消息層出不窮。眾人議論紛紛。

　　紛紛擾擾之間，皇后夏清上了表，以無子無福為由，請求退位。

　　這期間，張夫人和夏太師輪番進(jìn)宮，但是無論是張夫人的哭泣還是夏太師的責(zé)罵都無法阻擋夏清的決心。

　　這道表一上，那就是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了。滿朝震驚之余，倒是安靜了下來，俱等著看皇家的決斷。

　　很快，皇帝下了旨，收回皇后的寶冊、金印，改封夏清為靜妃，著其遷至靜虛觀靜休，為皇家誦經(jīng)祈福，加封號靜慈仙師。

　　皇后……真的被廢了！

　　張夫人當(dāng)即就病倒了。連一向精明能干的夏太師，也如同一夜之間白發(fā)一般，老了十歲不止，連上朝都支撐不住。漸漸地竟露出了那下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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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師府中，氣氛十分沉悶。多事之秋，小滿秉承著低調(diào)行事的宗旨，每日只在房中活動，為了約束丫頭們，還是老方法，做針線活。

　　一日，小滿正跟丫鬟們一起打絡(luò)子。

　　這打絡(luò)子可是一樣精細(xì)的活兒。什么物件配什么樣子、什么花色的絡(luò)子，那都是有講究的。還有配色。石青配桃紅、鵝黃配柳綠，小滿只覺得眼花繚亂。

　　初蓮是打絡(luò)子的好手，平時房中的這些小物件差不多都是她動手。此時，她一樣一樣地拿給小滿看，這個是配扇子的，那個是配荷包的……大家正熱熱鬧鬧地說著話，早菱回來了。

　　她朝著小滿使了一個眼色，小滿知道這是有話要說，就找了個借口，讓房中的小丫頭們都散了。只留下初蓮。

　　早菱這才上前說道：“大公子找您。在花廳那邊等著?！?p>　　大公子，夏熙，他找自己做什么？

　　小滿有些愕然，又覺得有些不安。

　　她忙忙地穿戴好了。趕到花廳。只見夏熙站在那里，系著披風(fēng)，姿態(tài)挺拔。四周散立著的小廝俱都低著頭，離得老遠(yuǎn)。

　　聽見聲音，夏熙轉(zhuǎn)過了身，面容還是一般的溫和，但是小滿沒有錯過他神色中的那一絲疲倦。

　　兄妹兩人見了禮。

　　夏熙問道：“最近家中事多，內(nèi)院我不太方便多待，娘那里，你看情況如何？”

　　張夫人嗎？她傷心過度，犯了心疾，日常只好躺在房中，府中的事務(wù)都丟開了手，只有一個張嬤嬤在勉力支撐，連對牌都讓常姨娘接了去。

　　小滿并不用伺疾。也不過是晨昏定省時去上房走一趟，哪里知道上房的內(nèi)情？

　　于是小滿答道：“夫人恐是傷心過度，正在調(diào)養(yǎng)，也不大見人?！?p>　　夏熙掂量了一下她的話，知道她恐怕也不知首尾。只好點點頭，又問道：“你房中吃穿用度如何？府中驟然生變，娘精神不濟(jì)，若是少了什么，只管讓人來告訴我?！?p>　　小滿感激地道了謝，誠如他所說，夏清被廢，府中如同被一場龍卷風(fēng)刮過，只覺搖搖欲墜。這個時候，他還能想到自己，小滿是真心實意地感激。

　　不過，他特地叫了自己出來，莫非就是要說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事嗎？

　　于是小滿望向夏熙，他的神色還是如同往常一般鎮(zhèn)定自若，但是小滿就是有止不住的擔(dān)心，她直言說道：“大哥可是有事要吩咐我？但說無妨?！?p>　　“也沒什么事……不過是……”夏熙的表情漸漸凝重了起來，他看了看四周，說道：“出我的口，入你的耳，這事但不可與旁人說。”

　　“我這就要出發(fā)，去清虛山?！?p>　　清虛山，那不是……？

　　小滿咬了咬嘴唇，說道：“可是大姐那里？”

　　夏熙點點頭，說道：“宮中生變，清兒這就要出宮。清兒雖然不是皇后了，那也是我們夏家的嫡女，斷不能讓人擺布了去。這次，我陪著她去清虛觀，那里的一切，我都打點好了。”

　　小滿越聽越害怕，如此大張旗鼓的，她說道：“那皇上怎么說？”

　　夏熙笑了笑，說道：“沒事?；噬弦膊皇侨徊活櫫耍蝗灰膊粫馇鍍喝デ逄撚^。這清虛觀，是清兒自己挑的。清虛山那一帶，都是我們夏家的勢力范圍。周圍安插得有我們夏家的兵丁，固若金湯，就是京城陷落了，那里也是安全的。”

　　想起自己先前待過的那個莊子，原來是這樣的。

　　小滿聽了這話不僅沒有放心，反而心里一片冰涼，夏家，養(yǎng)有私兵，而且聽這意思，皇上也是知道的。

　　她聯(lián)想起皇上前世對自己，今生對夏清的態(tài)度，這樣的臣子，這樣的皇后外家，他真的能放心嗎？恐怕是日日都不得安枕吧？

　　假若夏家大旗一揮，倒戈相向，真是不敢想象。

　　小滿的眼底有了恐懼之色，她只覺得心里堵得慌，她說道：“如今太后還在，皇上就廢了大姐，偏偏還同意她去了清虛觀。大哥，皇上的意思不明，您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這樣下去，夏家，太危險了。不如急流勇退，好保全家人。大哥，我們……退出京城，回鄉(xiāng)守制吧。”

　　長樂信都郡，那里，才是夏家的根基。

　　面對皇帝的猜疑，回到那里，既可讓他放心，又能保全富貴。

　　回到那里，開枝散葉，教育子弟，做一方的望族，總好過在這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夏熙輕輕嘆了一口氣，她說的這些，自己何曾沒有想過。她幾次三番示意自己急流勇退。然而，這退，卻也是不容易的。

　　夏家并非鐵板一塊，至少太師和夏庶，都不是這么認(rèn)為的。夏家經(jīng)營多年，富貴已極，多少人能舍得下？

　　就拿自己來說，也是不愿意離開京城的。這里，有他割舍不下的人和事。

　　夏熙的聲音有些凝重：“你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這一大家子人，還有太后在呢，不會出什么事的?！?p>　　可是太后的身體……小滿是知道的。

　　話已至此，小滿也不能多說了。誠如夏熙所言，這一大家子人呢。要掉頭也是不易。

　　小滿望了望遠(yuǎn)處，心中更加堵得慌。

　　前世，夏清看破紅塵，去了清虛觀做女觀。今生，兜了一個圈子，她還是去了那里。莫非，她們都不能逃開前世的命運(yùn)嗎？那她的重生，還有什么意義？

　　小滿抱緊了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