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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啼春

四十七

鶯啼春 狐半山 2121 2024-04-01 19:14:46

  福晟宮,晟寧殿。

  白瑢雙手攏于袖中置于身前,緩步走到聶擎淵的龍榻邊坐下。

  從頭至尾雕刻著九條形態(tài)各異的飛龍的香檀木床榻碩大而華貴,聶擎淵闔著雙眸躺在榻上,呼吸平穩(wěn)。他雖因著病癥而面容瘦削、唇色蒼白,卻難掩周身帝王之氣。

  聽見她走來的腳步聲,聶擎淵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坐下,笑著開口道:“皇后這些日子費心照顧我,實在辛苦。”

  白瑢只是沉默著,將手從袖中抽出。她右手掌心里躺著從聶景琛處取來的金柄龍紋匕首,尚留著她的掌溫。

  聶擎淵目光移上龍紋匕首的那刻,雙唇不覺翕動著,眼神里帶著錯愕,卻又轉(zhuǎn)瞬間帶了些了然。

  “我知道你一直在怨我。你是我的皇后、我的妻子,我……”

  “我是這大雍的皇后,卻不是你的妻子。從來就不是。”她語氣沉靜斜睨著他,將那只匕首握緊。她拔刃出鞘,寒芒劃過她眉間,映得神色更沉郁了幾分。

  聶擎淵默然盯了她許久,閉眼吐出一聲嘆息。

  “皇后……你若是恨我,便殺了我吧。我如今奄奄一息、爛命一條,若是死在你手里,也算是,償還當年的罪孽了?!?p>  “皇上說得到輕巧?!卑赚尷浜咭宦?,將匕首收回鞘中,放回了袖子里。

  “我既是皇后,便該懂得分寸。若論償罪,你該向我的表哥懺悔、向大瓊皇室懺悔,向整個臨川城的市井百姓懺悔。”

  “那樣多的活生生的性命,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死在你手里?!彼f著便紅了眼眶,溫熱的淚珠從眼角滾落,“我雖非皇族正室之后,卻也同整個大瓊皇室、同表哥感情深厚。還有什么比讓我眼睜睜看著我表兄嫂二人慘死在我眼前更叫我痛苦……而你,偏偏是你這個釀成了一切災(zāi)禍的罪魁禍首,要將我囚在身邊,還口口聲聲說要與我白頭偕老……”

  白瑢有些崩潰地撲向聶擎淵,憤恨地抓住他的衣襟,帶著隱忍多年的所有的恨意貼近他耳邊:“從那日開始,我活著的每一天都成了折磨。那是屬于你的新的王朝、新的江山,而我只是你可悲的附屬……你所謂的撫慰與補償,是旁人喚我的每一聲‘皇后娘娘’都叫我心如刀絞。這四十年,我為你、為這個王朝所做的一切,還有我為你誕下的兩個子嗣,都讓我痛苦。我又怎么可能,要你死得那么痛快。”

  她還欲再說些什么,卻聽得殿門外有侍婢傳喚:“圣上、皇后娘娘,魯王殿下和王妃娘娘來看望圣上了?!?p>  白瑢松開了雙手,原本微微懸空著身子的聶擎淵驀地摔向床榻,發(fā)出一聲微啞的悶哼。他用有些失神的雙眼看著低頭不語的白瑢,顫抖著抬起手來欲牽住她的右手,白瑢卻站起了身來,往殿門處走去,只留下他瘦得近乎枯槁的大手兀自懸在空中。

  “母后。”“皇后娘娘?!?p>  “沒想到遲兒和阿嬌才從莽川回來沒多久便過來探望,實在是有心了。”白瑢抬頭擠出一絲微笑,而后又極快地垂了頭去,“進來吧,莫要在門口站著,天冷了。”

  白瑢邊說著,邊不著痕跡地偏轉(zhuǎn)過頭,卻還是被沈余嬌察覺到了她面頰上幾分未干的淚痕。她有些擔憂地瞧了她一眼,又望向床榻上那位帝王蒼老的軀體,抿了抿唇?jīng)]有說話。

  聶景遲并未察覺二人的異常,只徑直走向了聶擎淵的床榻。白瑢抬眸看著沈余嬌的背影,從袖中取出龍紋匕首,極鄭重卻又小心翼翼地放入她懷中。

  “娘娘……”沈余嬌眸中難掩訝異,白瑢卻只是笑著伸出手,指尖輕抵上她的唇示意她噤聲:“以后私下里,你便喚我姑姑吧。”

  “我已經(jīng)……太久沒聽你這樣喚過我了。”

  “阿嬌?還杵在那里做什么,且過來?!甭櫨斑t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喚回沈余嬌有些游離的心緒。白瑢輕握住她的手拍拍,沒再說什么,只轉(zhuǎn)身往門外走去。

  沈余嬌在他身邊坐下,藏在寬松衣袖中的雙手不自覺攥緊。

  “沈余嬌……好名字?!甭櫱鏈Y有些沙啞的聲音在一片靜默中響起,“余嬌……嗯,想來也是父親極寵愛的女兒?!彼抗庖葡蛩膫?cè)臉,“你的名字,可是你父親給你取的?”

  “回皇上……是的?!鄙蛴鄫上蛑姆较蛭⑽⑥D(zhuǎn)過頭去,依舊不敢直視他的面龐,只是袖中的雙手更攥緊了些。

  她的父親?她的父親自然很寵她,這點毋庸置疑。可她的父親是被他親自手刃的,殺父仇人此刻就在面前,離她那樣近……

  沈余嬌思索間怒上心頭,身子不覺微顫起來。聶景遲覺察她的異樣,從身后環(huán)住她的腰肢將她攬入懷中:“阿嬌身子可有不適?”

  聶擎淵見兒子旁若無人地親昵著,微蹙著眉咳嗽一聲:“咳咳……遲兒?!?p>  聶景遲瞧了父親一眼,而后便低垂下頭,聽話地將懷中的她放開,只輕輕握住了她的左手腕。

  “遲兒,知曉你們夫妻二人有心來看朕,朕心甚慰。若是阿嬌今日身子抱恙,便早些帶她回寢殿里休息吧?!?p>  “……是?!?p>  聶景遲欲將沈余嬌扶起,卻被她抬手攔下:“無礙?!彼洲D(zhuǎn)向榻上的聶擎淵,頷首低眉道,:“臣妾叫皇上擔憂了,實在有愧?!?p>  聶擎淵瞧著她低垂著眼眉的模樣,不知緣何忽然笑起來:“你們二人成婚之時,朕未細看。如今仔細一瞧,阿嬌生得,竟同皇后當年有幾分相似啊?!?p>  沈余嬌掩藏在纖長眼睫和額間發(fā)絲之下的瞳孔不覺一震。她不知他想起了什么,她只記得,當年滿殿血泊之中,他逼著他的姑姑在他座前跪下的那刻,她也是這般低垂著眉眼的模樣。

  她抬眼看向聶擎淵,故作鎮(zhèn)定地莞爾道:“臣妾哪敢將自己同皇后娘娘相比,皇上……真是謬贊了?!?p>  “只可惜成婚那天,她不曾正眼瞧過我,倒成了我一生之憾哪?!?p>  沈余嬌看著他帶著遺憾的神情閉上雙眼,有些嫌惡地皺起了眉。她對他恨意那樣深,他卻還要將她綁縛在身邊一輩子,甚至高高在上地親自冊封了她一國之母的位置,這樣荒唐的“愛情”,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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