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凝眉道：“送參湯？平日也沒見她這么殷勤，莫不是有事吧?！?p> 話音未落，就見李皇后緩步走了進(jìn)來，身后跟著兩個宮女，一個端著木盤子，上面一個紋蘭花青瓷碗。
“臣妾見過陛下，近幾日看陛下眼窩深陷，神情憔悴，便讓御膳房做了碗?yún)?，給陛下補補氣血?！崩罨屎笳f著，從身后宮女手中端了木盤，向永平帝走來。
永平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眼道：“皇后有心了，近來寧遠(yuǎn)那邊戰(zhàn)報不斷，朕屬實有些心焦。那袁成功說五年內(nèi)收服東北，也不知能不能實現(xiàn)?！?p> 永平帝口中的東北，便是十二年前，太上皇丟失的屬地。
李皇后將木盤放到御案上，雙手捧著遞于永平帝，道：“那袁成功曾為兵部尚書，又極知兵事，也多次立了戰(zhàn)功，他如此說定然不是信口開河，陛下且放寬心，讓他施為便是?！?p> 永平帝接過瓷碗，拾起湯勺抿了一口，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但收服東北之事仍遙遙無期。現(xiàn)今他也僅能守住寧遠(yuǎn)不敗，但要如何收服東北，朕還未看出他的謀劃。
如今國庫空虛，每年提防韃靼人和西域人，再加上東北的戰(zhàn)事，耗銀難以計量，國內(nèi)又連年災(zāi)禍，盜匪叢生，官吏腐敗，再如此下去，朕真怕大周支撐不住了?！?p> 李皇后嘆了口氣，道：“縱是如此，陛下也當(dāng)珍重龍體，您是大周的主心骨，若是倒了，國朝恐會傾覆?！?p> 永平帝正在喝參湯，聽到這里，他就想起了太上皇，又想到皇后是太上皇心腹之女，便住了口，帶了三分冷意道：
“即便沒了我，國朝也未必傾覆，不還有太上皇的嗎？我死了，他反倒高興了，還能重登大寶，你也不用每日受我的臉色了?！?p> 李皇后覺察到這話中的寒意，心中一跳，道：“陛下何必如此想。父皇縱然與陛下不對付，也絕不希望陛下沒了的，畢竟父子血肉親情在那里，虎毒亦不會食子，況是父皇。至于陛下對臣妾，無論做什么，臣妾都無怨言。”
永平帝聽了前面太上皇如何，還想反駁兩句，但聽到后面的話，想到李皇后向來溫柔和順，也就不再多言，而后繼續(xù)端起參湯來喝。
稍頃，參湯喝畢，李皇后命人將碗送回御膳房，然后返回身，臉上現(xiàn)出猶豫，心中在思量該怎么開口為賈珍求情。
永平帝見她還不離去，就知必定有事，道：“你若有事，直言便是?！?p> 李皇后猶猶豫豫，緩步來到永平帝身側(cè)，道：“之前陛下給賈元春賜婚，我放她離宮時想到她這幾年的辛勞，一念之下將頭上戴了數(shù)年的金釵賜了她，并說見金釵如見我，來日有事可執(zhí)此釵進(jìn)宮，并允她一件事。”
聽到這里，永平帝就猜到元春定是來為賈珍求情來了，也不等李皇后繼續(xù)說，便道：
“賈珍的事我與眾朝臣已經(jīng)議定，你也不必為他求情，即便求情，朕也不會允。況且，你身為皇后，也當(dāng)知道后宮不得干政之事，你如此行為極不合法度?！?p> 李皇后聽了這話，就噎住了，她櫻唇輕顫：“陛下，這……”
“怎么？朕說的還不夠明白嗎？你自去回了賈元春。你也在宮中閉門思過吧?！庇榔降劭匆膊豢蠢罨屎?，取了奏折來看。
李皇后愣怔了一會兒，心中百味雜陳，只覺得分外委屈。
她身體顫了顫，便準(zhǔn)備行了禮就離去，忽得想到元春說的那伍柳二字，便又正了正身形，柔聲道：“元春說賈珍之父賈敬在得了神仙托夢，讓他來救自家兒子?！?p> 永平帝愣了一下，也想起賈敬在玄真觀修道，抬起帶著血絲的雙眼：“你說什么？神仙給賈珍的父親托夢？朕都沒有得到神仙托夢，他一個普通道士何德何能得到神仙托夢？”
“臣妾也不知，只是聽元春如此說。她說賈敬在夢中聽神仙說，給陛下說‘伍柳’二字，并說若陛下有仙緣，就能悟到此二字。”
“伍柳？”永平帝難以理解。
他有心懷疑這是賈敬為救賈珍隨意編的，但又覺得他沒這個膽子，便道：“你命人宣賈敬進(jìn)來?！?p> 李皇后抬起豐潤的臉頰，紅唇微張：“是。臣妾這就宣他來。”
李皇后離去，這里永平帝默默地看奏折，御案上放的沙漏中的白沙緩緩下流，時間悄悄流逝。
紫宸殿內(nèi)極為安靜，殿外突然傳來一道雷聲，天色也慢慢暗了下來，預(yù)示著將要下雨。殿內(nèi)逐漸變得昏暗，兩個宮女走上來，將處于暗處的燈火都點亮了。
不知覺間一盞茶的功夫就過去了，殿外響起風(fēng)聲，一陣腳步聲走來，意識到來人，心想應(yīng)當(dāng)是賈敬，永平帝將奏折放在御案上，望向殿門口。
就見一個小太監(jiān)領(lǐng)著一個身穿陰陽道士服，頭發(fā)胡子皆有些灰白的老者走來，他一臉惶急地走進(jìn)殿來，當(dāng)即跪在，叩頭道：“寧國公之后賈敬拜見皇上?！?p> “起身吧。聽說神仙給你托夢讓你來救你兒子？之前你不知道賈珍之事嗎？”永平帝睜著一雙略微發(fā)腫的雙眼看向賈敬道。
一個身材微胖的女子，穿著錦繡華袍，頭戴鳳凰金釵，從賈敬身后走入殿來。此女正是李皇后，名為李瓶兒的。
前面，賈敬弓著腰，拱手道：“正是的，陛下。剛剛在玄真觀，我確實得到了神明托夢，讓我來救不肖子賈珍。之前我并不知那不肖子之事。神仙還讓我給陛下傳話，說是‘伍柳’二字中便有修仙之法，陛下若有仙緣，必能領(lǐng)悟?！?p> 永平帝一雙幽深的眸子緊緊盯著賈敬，看他態(tài)度恭謹(jǐn)，神色嚴(yán)肅，不像是亂編隨便說說的，心中便信了幾分。
然后對身旁的太監(jiān)道：“你去通知內(nèi)廠，讓他們派人到玄真觀探聽賈珍之事。”
那太監(jiān)雖則心中疑惑，但也不敢說什么，就即刻出門去了。
賈敬聽了這話，知道皇帝還是在疑心他，所以讓人去打聽打聽自己是不是提前知道了賈珍的事。但自己此前的確是不知的。也不用擔(dān)心皇帝查出什么。
永平帝又問：“那仙人是何模樣，你知道他們是何方仙神嗎？”
賈敬將可人的模樣說于了永平帝聽，然后低頭沉默半響，又微微搖了下頭，道：“我并不知道她是何方神明。但既然出現(xiàn)在真武大帝的道觀，應(yīng)當(dāng)是與真武大帝有關(guān)了?！?p> “真武大帝？”永平帝念這四個字的時候，不自覺地抬高了一些聲音。真武大帝是天庭四御之一，地位僅次三清和玉帝，在三界影響力極大。
如今在凡間流傳的修仙之法，大多傳自八仙之一的呂洞賓，但八仙在天庭不過都是末流小仙，不值一提，如何能跟真武大帝比。
若是能得到他的指點，要成仙那還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
因此，永平帝聽說是真武大帝命人托的夢，才不自覺地抬高了聲音。
“那仙人還說了什么？伍柳兩字是哪兩個字？”永平帝眼中露出熱切。他更愿意相信賈敬真的得了神仙托夢。若是真的，他就長生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