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到現(xiàn)在還記得很清楚,那是95年的一個秋日下午,兩人偶然坐在一張飯桌上吃飯相遇,彼此對面坐著都沒有說話。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穿著一件格子長毛衣,秋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女孩白皙的臉頰上,左臉還有個淺淺的酒窩。
很好看。
以后不知道怎么的,方木經(jīng)常吃飯時候在這個桌子上遇到這個短發(fā)女孩。他曾經(jīng)想鼓起勇氣搭訕,但最后一刻放棄了。
他膽怯害羞,還有自己只是個中專生。
直到復習結束離開安大,方木都不知道這個女孩的名字。
他期望自己能考上安大的研究生,這樣就可以正大光明找個短發(fā)女孩了。
可惜,沒考上。
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自己真傻的可愛啊。
“哥,你抽煙?!”弟弟方金的話把方木拉回現(xiàn)實。
“哦,你要學習?那我出去。”方木趕緊熄滅煙,走出門外。
弟弟學習成績也很好,可惜也是考了中專。
還是去上大學吧,起點要高點。
方木看著弟弟的背影,心里想著。
方木和張建軍去鵬城要回欠款四百萬這是一件大事,解決了廠里的燃眉之急,李廠長很是高興,很快兌現(xiàn)諾言,還專門召開銷售人員會議,號召要向他倆學習,在會上李廠長還特意鼓勵方木:“小伙子,好好干!紅峰機械廠的未來屬于你們的!”
可是沒想到第二天方木就找到李廠長遞上了一封辭職信。
李廠長看著辭職信沉默良久,最后還是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
“對不起,李廠長,我辜負了您的期望?!笨粗顝S長蒼老的臉龐,這一刻,方木內(nèi)心突然感到有些愧疚。
“沒關系,孩子?!崩顝S長抬起頭看著方木,神情和藹:“我,你父親,還有許多我們這樣的同齡人也就像你這樣年紀來到這山溝,一干就是幾十年,將自己一輩子都貢獻給這個廠,作為后輩的你們,就算啦?!?p> “謝謝廠長?!狈侥灸没睾炦^字的辭職報告。
“出去好好干,別給咱們?nèi)€子弟丟臉!”
“我會的?!?p> 方木要辭職了!要去鵬城闖蕩!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整個辦公大樓,有些人說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剛要回一筆債務就飄起來,這純粹是沒遭到社會的毒打。但也有人贊賞他這種勇氣。
年輕人不出去闖闖,一輩子在這山溝溝里有什么意思?
方木沒有解釋,默默收拾好自己的個人物品,悄然離開廠區(qū)。
中午下班回家,父母臉色都不太好看,看這樣子已經(jīng)知道兒子辭職的消息。
“方木,你真的要辭職?”老媽張紅梅首先開口問道。
“嗯,我想去南方,明天去廠里辦手續(xù)后就走?!狈侥菊f道。
“你這孩子......咋能辭職就辭職?現(xiàn)在有一份工作也不容易,到處都在下崗,雖然咱們廠效益差點,但好歹還能生活吧?”張紅梅嘮叨起來。
“他要走就讓他走吧?!眲偛艣]吭氣的方衛(wèi)國突然開口:“廠子現(xiàn)在這樣子沒必要耽誤孩子的前程,出去闖闖也好?!?p> “哎.....”張紅梅長長嘆口氣沒說什么。
看到父母答應,方木剛準備回自己房間卻被父親叫住。
“方木!”
“嗯?爸?”方木轉過身看著父親。
父親正望著他。
“方木,有句話爸想給你說,如果你選擇出去闖蕩,離開這個家你就要想清楚,以后你就是你自己的家了,要撐起自己的天!如果沒這勇氣,還是別出去.....爸媽嘴里說的故鄉(xiāng)是后路,聽聽也就算了!明白嗎?”
“爸....我明白。”方木覺得,自己第一次重新認識這個沉默寡言的父親。
當然這年頭辭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雖然有領導簽字,但方木拿著一份制式的辭職申請表,跑遍廠里各個單位:供銷科、財務科、廠辦、后勤科、福利科....大大小小蓋了將近三十個大紅章才算搞定。
整整走了兩天時間!
第二天要走,晚上全家人沒事圍著黑白電視看節(jié)目,聽到有人敲門。
方木過去開門一看是小舅張建軍,滿嘴酒氣站在門口。
“方木,陪我出去走走?!?p> 方木點點頭,走了出去。
“是建軍啊,咋不進來坐坐?”老媽在屋里招呼起來。
“不用了,大姐.....”
兩人下了樓,出了小區(qū)來到街道上,一片冷冷清清。
“麗紅走了!”張建軍嘴里突然冒出一句。
麗紅,就是張建軍的媳婦——吳麗紅。
這個結局并不意外,方木很清楚。不過他還是裝作很吃驚:“為什么?你和小舅媽不是過的好好的嗎?怎么會走?!”
“我說我掙不到錢!跟一個老板去南方了!”
“你不是這次拿回去了兩萬塊嗎?”
“但那個老板給她了十萬!”
哎......
方木聽了輕輕嘆口氣。
他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張很漂亮的臉。
吳麗紅是兩年前大學畢業(yè)分配到廠里的,很快就嫁給只有初中文化的張建軍。
因為他是廠子弟,家里有房。雖然只是一個六十多平米的小套。
方木沒再說什么,他本來就是一個不會太安慰人的人。
沉默了一陣,張建軍猛灌一口白酒:“方木,我也要辭職,咱們一塊去鵬城闖!”
“小舅,這次我去鵬城不是最終目的,而是瓊省?!?p> 方木第一次說出自己的內(nèi)心真實想法。
“你,你跑瓊省干什么去?張建軍聽了很驚訝。
“炒房子!”
“十萬大軍下海南,各大財團搶地盤?!?p> 說的就是九十年代初的瓊省景象。
而且現(xiàn)在正是狂歡的前夜。
我為什么不去分一杯羹?
“炒房子?靠譜嗎?”張建軍有些懷疑。
“小舅,我想你也多少也聽到過瓊省的情況,那里也是經(jīng)濟特區(qū).....你看看鵬城的房價現(xiàn)在是多少?為什么瓊省不能這么高?”方木很認真回答。
這倒也是。
張建軍點點頭,現(xiàn)在鵬城的房價聽說已經(jīng)到4000元一平米,高的嚇人!
“好,我就跟你去炒房子!”張建軍很快做出決定,其實他也不知道干什么,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傷心地。
“小舅,你可真想好了?”方木看著他。
“想好了,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那好,你趕緊辦完辭職手續(xù)就走?!狈侥疽膊辉侏q豫。
自己這張臉太嫩,出門辦事并不是什么優(yōu)勢,況且,小舅對他真心不錯。
他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在小伙伴的慫恿下偷偷跑出去到河里洗澡,結果不會游水的他差點被淹死,還是小舅聽到呼喊跑過來,連衣服都顧不得脫奮不顧身跳下河救了他。
況且,小舅后半輩子過得也不怎么好,既然自己重生了,就要幫幫他。
張建軍聽了方木的話卻有些發(fā)愣:“怎么走的這么急?
怎么不急?
馬上就到92年,一位老人要去南方視察了!
中國的經(jīng)濟開始重新騰飛。
借助這股東風,南海的房價就像火箭一樣直沖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