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離心離德

　　“善！”始皇帝見李斯主動請命，滿意的點了點頭。

　　李斯、張蒼師出同門，他本來也屬意李斯去辦，最好是張蒼把事干了。

　　想著，始皇帝立即開口道：“若是丞相去東郡，仔細查查魏國余孽。”

　　李斯一聽，心中了然，知道始皇帝心里已經準備打擊那方勢力了。

　　于是，他立即拜道：“請陛下放心，臣必定不會讓陛下失望的?！?p>　　始皇帝聞言，點了點頭，心中微微一松。

　　而馮去疾聽到始皇帝與李斯的對話，心中同樣微微一松。

　　另一邊，李斯在始皇帝點頭后，接著道：“陛下，臣以為現(xiàn)在天下議論紛紛，就算朝廷查出真兇，恐怕也難以短時間內平息天下議論。

　　故，臣以為陛下還需準備東巡，以威懾關東，平定地方。”

　　“東巡?。俊笔蓟实鄢烈髁艘幌?，他已經好幾年沒東巡，之前是因為費用太高而且關東不穩(wěn)當，所以才暫停東巡。

　　現(xiàn)在···卻是關東不穩(wěn)，不得不去了。

　　不然，那些叛逆、愚夫還真以為朕要死了。

　　想著，始皇帝便看向馮去疾道：“右丞相，東巡的事情，就交給你去準備了。明年仲春之際，春暖花開之時，東巡關東六國舊地。”

　　“唯。”馮去疾點頭應著，天子仲春出巡，這是傳統(tǒng)。

　　這個他有經驗，能安排的妥妥當當。

　　“陛下?！崩钏褂械溃骸疤煜伦h論紛紛，陛下威儀受創(chuàng)，臣以為還需要宣揚陛下的威儀，以輿論驅逐謠言?！?p>　　始皇帝一聽，點頭道：“丞相與朕想到一塊去了，所以，朕已經讓博士黃疵進宮了，準備讓黃博士做一篇上好的詩篇，以傳唱天下，歌頌朕之威德?！?p>　　“陛下英明?！崩钏勾筚澮宦暎缓笥值溃骸俺家詾閮H僅只是歌頌陛下功德這還不夠，還需以天意對天意，以服天下之心?！?p>　　“天意對天意?！笔蓟实廴粲兴嫉狞c了點頭。

　　用天意針對天意，這的確是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只要他能證明東郡墜星不是天意，斬斷謠言的根源，再拿出有利于大秦的天意，這樣天下黔首必定消停了。

　　想著，始皇帝吩咐道：“善，右丞相，準備一些祥瑞，以宣揚我大秦穩(wěn)固，天意還在秦。”

　　“唯。”

　　此時，王戊想了想，開口道：“陛下可曾記得溫縣許家女？”

　　“溫縣許家女？”始皇帝微微一愣，看著王戊問道：“賢卿說的是那個擅長相術的神異女子！”

　　“正是?！蓖跷旃笆值溃骸氨菹?，許家女生而不凡，斷人生死福禍，無有不中，河內以及周邊百姓皆言其乃神人，信而不疑。

　　如今許家女乃是關東極為出名的大相師，若是陛下能招來許家女，讓她占卜我大秦國運，則其必定會感恩陛下，如實稟報，說我大秦萬年，陛下萬年?！?p>　　“許家女！”始皇帝微微頷首。

　　許家女的名聲，他也有耳聞，當年她剛剛出生的時候，有些許異常，正巧天下一統(tǒng)，他將許家女作為祥瑞典型，重賞了兩百鎰黃金，以示天意在秦。

　　所以他對許家女有恩，而許家為了感恩，還將許家女起名為莫負，表示不會辜負他的恩情。

　　現(xiàn)在，讓許家女來咸陽占卜，必定會得到大吉之卦。

　　天下愚夫最信這個了，所以，這也是一個控制輿論辦法。

　　想著，始皇帝點頭道：“善，賢卿，派御史去溫縣請許家女來咸陽，給朕算上一卦。

　　算的好，朕有賞！”

　　“唯?！?p>　　接著，始皇帝四人又商議了一下，補充了幾個辦法，這才散會。

　　馮去疾三人走后，始皇帝又紛紛道：“來人，請黃博士與太樂···”

　　不久，始皇帝與黃疵確定了詩歌的內容，并讓太樂準備將詩歌傳唱天下歌功頌德后，又道：“來人，請?zhí)穪??！?p>　　太卜來。

　　始皇帝吩咐道：“天下議論紛紛，朕憂之，今請?zhí)穪?，有兩件事要太卜去辦。

　　其一，朕心中不安，故請?zhí)氛疾芬淮危瑸殡匏闼恪?p>　　其二，天下謠言四起，朕需要太卜發(fā)動在各地的巫祝，控制輿論，轉移輿論，宣揚大秦國運悠長，并將輿論的重心從朕身上轉移走，就說東郡墜星的事···”

　　始皇帝說著，沉吟了一下，緩緩開口道：“就說東郡墜星，是右丞相與東郡守還有燕縣令的錯?！?p>　　太卜見始皇帝讓他再次啟用各地巫祝，操縱輿論，干他們的老本行，不經精神為之一振。

　　自從始皇帝一統(tǒng)天下后，便蔑視鬼神，不再信鬼神的始皇帝，現(xiàn)在居然又信鬼神了。

　　這對他們這些人而言，是好事啊！

　　有事做了！

　　于是，太卜強忍著心中的竊喜，應道：“唯。”

　　另一邊。

　　馮去疾一回到丞相府，立即吩咐道：“傳令，通告天下各郡縣，始皇帝不久后將再次進行東巡，請各郡縣做好迎接準備，并將始皇帝出巡的消息，告知各郡縣黔首···”

　　與此同時，李斯卻是寫下一封信函，并交給門客道：“快馬傳給燕縣的御史張蒼···”

　　溫縣。

　　“什么？令嬡病了？”御史張元匆匆趕到溫縣，還沒有宣布始皇帝的詔令，便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

　　接著，張元仔細查看了許莫負的病情，見其果然面無血色，一副氣若游絲即將奔赴黃泉的模樣，便打消了強請許莫負去咸陽的念頭。

　　萬一為始皇帝算卦的大相師還沒到咸陽，就死在半路上，這絕對是對本來就不安穩(wěn)的大秦的又一次重創(chuàng)。

　　于是，御史張元匆匆的來了，又匆匆的走了。

　　御史一走，許望立即責備許莫負道：“莫負，始皇帝讓你去咸陽算卦，你怎么能不去呢？要知道，始皇帝對你對我們家，都是有恩的！”

　　許莫負聞言，想起之前謠言四起的事，一臉平靜的道：“父親，女兒之所以不去，是因為女兒知道自己去了也沒用。如果女兒有用，那之前溫縣的謠言就被控制住了，可是，父親沒有控制住謠言，這就說明溫縣的百姓都不認可女兒的話。

　　連溫縣百姓都不認可，那天下其他地方的百姓，又怎會認可女兒的話?！?p>　　“莫負，你是說···”許望頓時打了一個冷顫，難以置信道：“這不可能，你之前明明就說了，東郡墜星是有小人作祟，根本就不是天意?！?p>　　“還有···”許望怒道：“始皇帝一統(tǒng)六國，德高三皇功蓋五帝，自古君王無過始皇帝者，天意在秦，大秦怎么會亡?！?p>　　許莫負聞言，怔了怔，然后應道：“父親可曾聽說過夏朝滅亡時天下人的言語，當時人們面對暴君夏桀，都在說‘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

　　而今，天下人面對始皇帝，卻都在傳說，‘始皇帝死而地分’這等言語，簡直就與夏朝滅亡之時一樣。

　　是以，當初商湯起兵滅夏之時，在《泰誓》上說：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上應天意，下順民心，討伐夏桀。

　　夏朝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上天現(xiàn)在所見所聞，都是始皇帝要死，秦國要亡。

　　故而，如果說當初是有小人暗中在墜星上刻字詛咒始皇帝，那么現(xiàn)在，就已經變成了天意，天意昭示大秦要亡，天意昭示始皇帝要死。

　　就算始皇帝暫時不死，也會有仁義之君效法商湯誅殺始皇帝。

　　所以，女兒不愿我全族為始皇帝陪葬。”

　　“好狠好毒好絕的計策！”許望聞之，頓時心神失守，只是囔囔道：“始皇帝···這···這···始皇帝對我許家是有恩德的···”

　　許莫負聞言，沉吟了一下，嘆道：“父親說的對，始皇帝對我許家有恩，所以，父親以后還是叫我負吧，從今天起，我不叫許莫負，改名叫許負。”

　　“莫···莫···”許望無比震驚的看著許負，目光中充滿著掙扎。

　　一邊是始皇帝的恩情，一邊是全族性命。

　　掙扎良久，他漸漸落寞了，然后失神落魄的道：“負···負···兒？？？?。?！”

　　燕縣。

　　剛剛將墜星周圍十五里內所有人家全都審問了一遍的張蒼，看著李斯送來的信函，驚疑不定道：“丞相居然讓我隨便找一個魏國余孽栽贓陷害，讓我栽贓陷害···

　　丞相在天下一統(tǒng)之前，做過廷尉的，執(zhí)法如山，現(xiàn)在竟然讓我栽贓陷害？

　　事情已經危急到這個地步了！”

　　說著，張蒼拿著李斯的信函，然后便開始在房間里沉思起來，一邊轉圈一邊沉思。

　　如今天下謠言四起，若是沒有找到真兇，始皇帝必然會治罪。可是，如果為了逃避罪責，而進行栽贓陷害，這也不是他所愿。

　　一則是不愿違背自己的心意與堅持，二則現(xiàn)在燕縣是天下所矚目的地方，在天下人的眼角下，想要栽贓陷害太難。而且秦法嚴厲，對徇私枉法者毫不留情，加上秦國朝廷內部斗爭極為激烈，動輒滅人滿門，栽贓陷害實屬下下之策。

　　雖然現(xiàn)在是最受始皇帝信重的丞相李斯來信，但是李斯的話可能也靠不住，因為秦國自古以來就有殺功臣的傳統(tǒng)，商鞅、張儀、范雎、白起等等，還有始皇帝的相國呂不韋、丞相啟，全都沒有落得好下場。

　　其中呂不韋身為仲父，也被始皇帝弄死了！

　　丞相啟擔任丞相十余年，秦滅六國他都參與籌劃，調兵，籌糧，保證后勤，撫六國，功勞極大。結果，天下一統(tǒng)后，丞相啟因為與始皇帝意見相左，不僅被始皇帝逼死了，還不準別人提起丞相啟的姓名，甚至還在史書上抹去了丞相啟的姓名。

　　讓他搭上身家性命，然后一心為始皇帝效忠？

　　抱歉，他做不到。

　　再有一個，如今這事在天下鬧得沸沸揚揚，關東不穩(wěn)，以至于始皇帝又要出巡震懾地方。一旦始皇帝駕崩，那秦國···

　　他豈能在這個時候栽贓陷害，自絕天下，搭上全族為秦國陪葬。

　　一念及此，張蒼心中一動，立即燒了李斯的信函，然后大聲吩咐道：“來人，請副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