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困境
晚時,宮里出了一道圣旨:命禁衛(wèi)軍統(tǒng)領衛(wèi)岫及大理寺卿顧柏言即刻啟程前往同州,另削去景王一切職權,回京后移交三法司審理。
此道圣旨一出,眾人心思各異。
景王謀反罪證確鑿,應當直接貶為庶人,押解回京,可陛下卻保留了他的封號,只派人將景王府圍了起來。眾人紛紛揣測,莫不是陛下心里還惦記著手足之情?
蔡琦亦是看不明白,轉而走進書房:“父親,您說陛下這是何意?難道是不相信傅明訣會反嗎?”
蔡沅負手立在窗前,聲音淡淡:“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死心。傅明訣這些年雖然與陛下不睦,但他于大兗而言確實是功臣,如今傅明訣尚未認罪,陛下自然不會廢黜他?!?p> “可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又怎會認下這莫須有的罪名?”
蔡沅輕輕一笑:“他不認罪才好,如此這根刺才能長久扎于陛下心中?!?p> 蔡琦不太明白這話:“父親,那依您看,傅明訣回京之后,陛下會如何處置他?”
當日在鬼崖谷,是季書禹親自從柳疏身上搜出了傅明訣謀反的罪證,人贓并獲。
若是只有宋宜年和趙廣林在場,這戲或許還做不太真,但季書禹是靖安王派來的人。季家素來在朝堂上保持中立,季有懷更是絕對忠誠于陛下,有季書禹作證,這謀反的罪名算是牢牢扣在了傅明訣頭上。
何況此時,衛(wèi)岫和顧柏言已經(jīng)出了城,最多兩日,傅明訣便會回京。
蔡沅摩挲著食指,思忖片刻后說:“陛下有意讓三司會審,便說明陛下不會殺了他,那么便只剩下一種結果——”
......
窗外夜色囂張,景王府被禁衛(wèi)軍團團圍住,江流入獄,夏澄被押回玄羽營,如今只有紫蘭留在凌幼瑤身邊。
書房里燭火黯淡,凌幼瑤坐在傅明訣常坐的位置上,手里雖拿了本書,可心思卻早已飄向了遠方。
她不喜歡看書,可傅明訣走后,她總是會來書房里坐著,看著他從前看過的書,學著他的樣子認真寫字。
其實,他們的字已經(jīng)很像了,若是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
她握著筆,用左手覆蓋住自己的右手,一筆一劃寫著他常念的那首詩。
寫著寫著,宣紙上突然暈開一滴水漬,暈染著墨色向四周蔓延開,模糊了原本的字跡。
凌清晏說,傅明訣被帶回衙門后,沒有再說過一句話,面對所有的罪證,他皆是沉默不言。宋宜年不敢對他動刑,只將他關在衙門的牢房里,由涼州衛(wèi)把守。
明明還沒有定罪,卻先入了獄......
淚水一滴接一滴落下,浸透了宣紙,那“與子偕老”的心愿一點點模糊。
這時,外面響起來了“篤篤”敲門聲,紫蘭的聲音隨之傳來:“王妃,奴婢回來了?!?p> 凌幼瑤強忍下淚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進來吧?!?p> 她收好東西,順手拉開書桌下的抽屜,將宣紙塞了進去,而后才看向紫蘭:“現(xiàn)在外面情況如何了?”
紫蘭答:“陛下派禁衛(wèi)軍守在王府外面,奴婢四處看過,除了正門有重兵把守外,后門和西南側門也有人,約莫有百人。此外,金麟衛(wèi)包圍了玄羽營,任何人不得出入,江流被關進了刑部大牢,目前尚未受刑?!?p> 情況與凌幼瑤預想得差不多,謀反的罪證雖遞到了御前,但傅明訣還未認罪,陛下應該也還存有一絲疑慮,不然守在外面的禁衛(wèi)軍早就闖進王府里來。
“如今夏澄被困在玄羽營,江流入獄,江洲他也——”
說到這里,她忽然停了下來,認真地看著紫蘭:“據(jù)同州傳回的消息說,是王爺親手殺了江洲,你覺得這是真的嗎?”
“王爺絕不會這么做,”紫蘭回答得十分堅定,“奴婢曾聽江洲說過,每次遇到危險,王爺都會保護他,奴婢不相信王爺會殺了他,江流也不會相信。若非要這么說的話,只有兩種可能——”
“哪兩種?”
“第一,江洲背叛了王爺;第二那人不是江洲,但奴婢認為江洲絕不會背叛王爺。”
凌幼瑤眸色微沉:“若那人不是江洲,為何在檢查尸體時,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紫蘭抿唇深思,道:“王妃可有聽過易容之術?”
“聽過,可尋常的易容之術只是在臉上遮一層人皮,若仔細檢查還是能發(fā)現(xiàn)破綻的?!?p> 紫蘭卻說:“王妃有所不知,世間有一種詭異之術,能讓人改頭換面,雖稱之為易容,但奴婢認為此法更像換臉?!?p> 換臉?
凌幼瑤一愣,整容她倒是了解,但沒想到這時便有醫(yī)術如此高超之人了,換臉之術或許孫復知會知道些什么。
隨后,她說:“此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一切等王爺回京之后再說?!?p> “是。”
四周又安靜下來,朦朧燈火映在凌幼瑤臉側,長睫垂下一片深思,隨后執(zhí)筆落下,只在寫下了一個字......
彼時,承明殿里,青銅連枝燈上的燭火微微晃著,濃郁的龍涎香混雜著藥味繚繞在整個殿宇內,逼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傅修昀坐在書桌后,面色透著病態(tài)的灰白,桌上放著的是宋宜年遞交上來的罪證,他就這樣直直盯著,一直從傍晚坐到深夜。
李總管又端著溫好的藥進來,輕聲提醒道:“陛下,已經(jīng)夜深了,您喝了藥早些休息吧?”
他一動不動,好似老僧入定般,那封鮮紅的陳情書映在他墨色的眼底,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戳進他眼里,鮮血淋漓。
李總管站在那兒左右為難,壯著膽子開口:“陛下,太醫(yī)說了,您近來操勞過度,需得好好養(yǎng)著,您還是——”
“你說,子凜真的會反嗎?”傅修昀突然打斷了他。
李總管手一顫,支支吾吾著,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都說人心隔肚皮,奴才也說不準啊?!?p> 傅修昀冷嗤一聲,什么也沒有說,搖曳的光影落在他眉骨,投下一片陰翳,顯得他整個人愈發(fā)深沉。
帝王之心,深不可測,諸多證據(jù)擺在眼前,只會更加證實他心里的猜疑,傅明訣回京后,是死是活,全在他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