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煜寒打來了電話,關(guān)切地問她兩年沒回去有沒有水土不服,有沒有好好吃晚飯,有沒有按時睡覺之類,吳寒一一作答。
張秀芝在門外偷聽,神秘地拉吳顯瑞進(jìn)臥室關(guān)門,然后小聲說:“閨女應(yīng)該是交男朋友了,我聽到電話里是個男的,總是問這問那的!”
吳顯瑞眼角的皺紋堆得更多了,瞇著眼睛道:“好事??!閨女長大了,這是好事??!什么時候領(lǐng)家里來看看!”
張秀芝打了他一巴掌道:“胡說什么,要先領(lǐng)到男方家里去,見過男方父母,確定關(guān)系后才能領(lǐng)回來!”
吳寒在自己房間打電話,老兩口就在臥室里美滋滋地議論。
晚上,臨睡前,張秀芝神秘兮兮地扒門縫問吳寒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夜宵,她臉上的笑有些太過明顯,吳寒看到之后感覺奇怪。不過她也沒多想,翻了翻抽屜,整理一下以前寫的信和日記本,很快就上床睡覺了。
夜里,她做了一個不好的夢。
夢里她再次走上那條十字街。
街上空無一人,地上灑滿了紙錢,寒風(fēng)呼嘯,聽起來像很多人的嗚咽聲。
她站在其中,一股狂風(fēng)刮來,滿地的紙錢枯葉被掀起,凌亂飛舞,之后天空飄起了沙塵,周圍陰暗一片。
她被沙子迷了眼,正用手揉搓之際,林煜寒的聲音出現(xiàn)在耳旁。
“吳寒,我回來看你了!你還好嗎?”
吳寒努力睜開揉痛的雙眼,看到了眼前站著的林煜寒。他和現(xiàn)在的他很不一樣,沒有一米八的身高,身形消瘦,臉上仍舊那么白,身上散發(fā)的不是熟悉的薄荷香,而是醫(y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他的表情很凄慘,很難過,很不像現(xiàn)在的他。很像很久以前他被劉福打完見到她委屈又倔強(qiáng)的模樣。
吳寒很像上前去追問為什么,為什么他會變成這樣?為什么他明明一直就陪在她身邊卻還要說回來看看她?為什么他要站在這些紙錢里……
不等吳寒靠近,他的身影忽然就遠(yuǎn)了,朝著一個方向飛快地走去,用她追不上的速度。
無論她在后面怎樣嘶吼挽留,他始終不回頭看一眼……
夢醒以后,她的枕頭濕了一大片。她蜷縮在床角,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涌上心頭,各種猜測紛至沓來,吳寒用力抱緊自己的頭,努力搖晃,暗道:不,不,不可能!
第二天天剛亮,她就以散步為名,逃出自己房間。
她故意沒讓吳顯瑞和張秀芝看到自己的表情,因此兩人還沒發(fā)現(xiàn)她有什么變化,在家里互相吵吵著看店和做飯的事。
吳顯瑞怕張秀芝小氣,閨女回來不給弄好吃的,再三囑咐讓買肉買海鮮,說閨女在上海一定常吃海鮮。
張秀芝嫌他啰嗦,罵他土老帽,上海人就一定愛吃海鮮?還一把推他出門,讓他快點去看店,晚了換水不及時,魚都憋死了。
吳寒沿著街道慢跑,一路直直向嬸嬸家跑去。
一進(jìn)門,發(fā)現(xiàn)嬸嬸正在喂雞,白手套也在墻上打盹。她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丫頭,你回來啦!好長時間不見你,想給你打電話嘮嘮嗑,你寫的那紙條被我弄丟了,哎……”
看著嬸嬸突然間白了很多的頭發(fā),吳寒心里一陣酸澀。她忙回答:“沒事的,嬸嬸,一會兒我再給你重新寫下來!”
嬸嬸點點頭說好,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自顧自說起話來:“這個家伙,去年生了一場大病,不吃不喝,一天天消瘦,還不時往出吐白沫,那給我急的!我想打電話通知你一聲,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張紙。哎……那時我跑遍了鎮(zhèn)上的獸醫(yī)站!”
她長嘆一聲,滿臉愁容,可見那時白手套確實病得不輕,險些一命嗚呼。
之后,她望了望白手套,眼中又恢復(fù)了光彩,繼續(xù)說:“好在后來我看鎮(zhèn)上開了家店,里面有貓貓狗狗,還有兔子,后來我就進(jìn)去了。一問,果然里面有個獸醫(yī),會治貓,我就趕緊回去把這家伙抱來……”
“這家伙也算命大,人家店剛開第一天,東西還沒擺好,我就趕上了?!?p> 嬸嬸說著,去墻上把白手套抱下來,摩挲著放到了吳寒臂彎里。
白手套幾年不見吳寒,對她感覺有些陌生,嗅了嗅她身上的氣味,掙扎著就要起來,吳寒強(qiáng)行把它按住,摸著它的毛道:“白手套,你可不能把我忘了,我以前也是你的主人呢!”
嬸嬸見白手套不老實,笑著幫忙按下它,結(jié)果它卻張嘴啃咬嬸嬸的手。
“白手套你個小沒良心的,你咬我就行了,嬸嬸救了你一命,你還咬……”
嬸嬸見白手套在吳寒懷里鬧騰得很,忍不住嘿嘿笑起來,笑得露出了幾顆后鑲的烤瓷牙,白的刺眼。
玩夠了,白手套從吳寒懷里下來,跑向自己的碗。里面是嬸嬸昨晚給它頓的魚和蛋,它一陣?yán)峭袒⒀?,在屋外都能聽到聲音?p> 嬸嬸問吳寒吃飯沒,要進(jìn)屋做飯,吳寒趕忙撒謊拒絕說吃過了,然后終于問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她問嬸嬸,知不知道林煜寒的事。
一提到林煜寒,嬸嬸突然滿眼淚光,轉(zhuǎn)身走向屋里。
“那孩子,也太可憐了,媽沒了,回來跟爹,爹老打他……這回好,人打沒了,現(xiàn)在補(bǔ)救還有什么用??!孩子,你不要難過,人都有生老病死,一切看開點……”
吳寒不愿相信,追問是不是嬸嬸聽錯了,他明明就在外地做治療,活得好好的。
“劉福親口跟我說的……衣冢也是我放的……”
吳寒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嬸嬸家出來的。
只覺得一下子,天崩地裂,萬物傾覆……
一路上,她都在告訴自己不可能,這件事絕對不可能是真的。
她頭上的天好像都變了顏色,一片慘白,嘲笑她的癡傻,夢囈。
早飯的時候,坐在桌前,吳寒突然就變得沉默了。
張秀芝不知她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是怎么回事,擔(dān)心地給吳顯瑞打了電話。
吳顯瑞從市場急急忙忙回來,手里拎了幾只螃蟹。
一進(jìn)家門,卻發(fā)現(xiàn)吳寒在收拾行李。
張秀芝拽了拽他的衣袖,小聲說:“你快勸勸閨女,到底工作上出了什么事這么著急,非要趕著今天走,你說她昨天才回來!”
老吳輕輕推開門進(jìn)去,見吳寒正在低頭疊衣服,他試探地問道:“閨女,這是干嘛呢?”
吳寒一邊往行李箱塞衣服一邊回答:“公司那邊出了點狀況,休假取消,我得趕回去!”
“哦!啥事這么急啊!再住一宿明天走行不?我還買了螃蟹……”
“爸,真的是急事,我必須回去!你放心等我處理好那邊的事情,很快就回來了,現(xiàn)在交通這么方便,買張機(jī)票用不了幾個小時我就飛回來了!”
見吳寒真的是有事,吳顯瑞也不好再阻攔,只好從她房間里出來。
“閨女有急事,說過幾天就回來,你就別搗亂了,人家工作那么忙!”
他對張秀芝說。
吳寒在房間里聽到后心里頗感安慰。還是老吳比較懂她,張秀芝也十分疼她,只是有時會陷入女人各種誤區(qū),還是當(dāng)?shù)谋容^顧大局。
她走得很匆忙,到了機(jī)場才發(fā)微信跟周至告別。周至也是對她這突然的舉動驚得不輕,抱怨說本想帶她去避暑山莊玩,現(xiàn)在只好他自己去了。
坐上了飛機(jī)的那一刻,吳寒心里仍舊惴惴不安。
再次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她心里五味雜陳,坐在沙發(fā)上好久都回不過神。
一切都是假的嗎?
這個造夢計劃,把我也卷進(jìn)去了?我也成了其中一個病人……
我見到的林煜寒也是假的嗎?只是一個模型?
這怎么可能,真讓人無法接受。
她想入非非。
下午,她沒有撥通林煜寒的電話,徑直去了康復(fù)中心。
在門口透過玻璃窗看到小金時,很明顯她吃了一大驚。
她忙起身去開門,問道:“吳寒?你不是回家休假去了嗎?”
“我還沒走,逛了一天,來這看看!”
“林煜寒呢!”
她望著診所里面問道。
“啊,他,他去劉董那了,他們正在開會,說是,說是為了新診所的開業(yè)研討陳設(shè)方案!”
我來得很突然,借口都編不利索了是吧!
吳寒冷笑一聲,說道:“哦,這樣??!那我先去逛逛,一會兒再來找他。”
小金沒有注意到她笑容里的變化,只覺得她忽然冷靜了不少,沒了以往的熱情。
跟小金告別后,吳寒見她馬上拿起手機(jī)去打電話,她嘴角一斜,沒有理會,走向了葉晨越的咖啡廳。
一進(jìn)門,他的咖啡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她現(xiàn)在好像明白了,這里就像個擺設(shè)一樣,哪里需要什么顧客。
葉晨越對她的到來并不感到吃驚,又去磨咖啡。
“你來啦!沒回家?”
吳寒坐到老位置上,叉著手邊等咖啡邊回答:“你知道的!”
葉晨越笑了笑,沒有說話。
吳寒發(fā)現(xiàn),這個人確實和她一開始見到時有了區(qū)別,好像藏了很深的城府,好像一人千面,讓人琢磨不透。
許久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端到了吳寒面前,她還和以往一樣,不加戒備,很多享受地慢慢喝完。
過了一會兒,又是與咖啡背道而馳的作用顯現(xiàn)在她身上,頭昏,困倦。
這次,她知道了,這不是上班帶來的疲勞。
她趴在桌上,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北暮孤橙
不行,起點不能待了,X事太多,拜拜了,鐵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