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衛(wèi)正義和釣魚佬的故事

　　待唐美人填完委托書，劉長樂又溫言提醒道：“唐姑娘，您還沒告訴我們，小白是在什么地方走丟的。方便的話，您可以將小白的照片給我們留一張嗎？”

　　唐美人擱下筆，不好意思地道：“忘記說了，小白最后走丟的地方是在廣化寺附近，你們可以先到那里找找看?！?p>　　說完，她又舉起手機，點開綠信的二維碼，對劉長樂道：“你可以加我好友，我把照片發(fā)給你?！?p>　　劉長樂拿出手機，添加上好友后，唐美人立即將小白的照片發(fā)了過來。

　　將收據(jù)和委托書放進布包中，唐美人又語氣誠摯地道：“接下來就拜托你們了?！?p>　　興許是唐美人的古風(fēng)打扮太過亮眼，劉長樂順嘴就回道：“唐姑娘客氣了?！?p>　　唐美人拿起油紙傘，微笑道：“那我就先走了，有事電話聯(lián)系?！?p>　　委托書上除了簽名外，她還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衛(wèi)正義快步從書桌后繞出來，探手拉開玻璃門，側(cè)身笑道：“您請慢走?！?p>　　唐美人輕聲道謝，素手撐開油紙傘遮在頭頂，沿著長街往前走去。她的步履似慢實快，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街頭。

　　屋內(nèi)殘留的淡淡清香，說明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并不是南柯一夢。

　　目送唐美人走遠后，劉長樂也是松了口氣，剛才被迫由“老師”向“生意人”轉(zhuǎn)變的過程，對他來說并不輕松，心中有種淡淡的羞恥感。

　　這種心態(tài)很正常，因為第一次的感覺總是那么特別，既緊張，生疏，又積極，熱切，回味起來還帶著淡淡的惆悵。等以后有經(jīng)驗了，做起事才得心應(yīng)手。

　　衛(wèi)正義拿著手機，眉開眼笑地沖劉長樂展示商戶帳號上的金額，興奮道：“老劉，你看，我就說做私家偵探有錢途吧？每個月能來上這么幾單生意的話，咱倆可就吃穿不愁了?！?p>　　劉長樂輕哼一聲，潑涼水道：“人長得丑就算了，想得倒還挺美。人家小姑娘就是生活閱歷淺，心急之下才讓咱撿了個便宜。指望這種事情天天都有？那是做夢。”

　　接著，臉一板，正色道：“老衛(wèi)，我跟你說，咱倆可得堅守底線。錢可以賺，但絕不能哄騙委托人，更不能因為對方的貧富和社會地位不同而改變做人的立場?！?p>　　衛(wèi)正義不耐煩地回嗆道：“老師癮又犯了？沖我說教呢。我不比你心里明白？我剛才說的就不是十萬塊錢這事兒。

　　辦多少事，收多少錢，能賺這五千就不錯了。你當(dāng)我會想坑人家小姑娘那十萬塊？真是狗眼看人，容易把人也給看狗了?！?p>　　劉長樂是相信衛(wèi)正義不會想著糊弄人的，兩人光屁股長大的交情，基礎(chǔ)信任是絕對過關(guān)的。只是偵探社還沒個正經(jīng)的章程，有些話就得擺在明面上說清楚。

　　被衛(wèi)正義嗆了一句，劉長樂也不覺得惱，當(dāng)下點頭道：“你心里明白就好。說回正題，錢咱也收了，你對找狗這事兒有什么想法不？”

　　衛(wèi)正義習(xí)慣性地伸手去拿桌上的煙盒，捏到手中，才意識到煙已經(jīng)抽完，他隨手將煙盒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中，回道：

　　“不好說，丟了兩天，又是土狗。好在現(xiàn)在是夏天，吃狗肉的人不多，興許還能找回來。不過…她愿意花這么多錢找狗，讓我覺得有些怪？你說這會不會是真人秀惡作劇啥的？”

　　“這…”劉長樂沉吟片刻，還是實話說道：“我也覺得不太正常，這五千塊錢很有可能是小姑娘扯的噱頭來引咱倆接手委托，至于那十萬塊錢，就當(dāng)沒有吧?！?p>　　他聳下肩，自嘲道：“飯都快吃不上了，還顧得著那么多？找只狗，又沒什么風(fēng)險，不如就去廣化寺走一趟看看唄?！?p>　　不管這個開局的委托多古怪，還是得認真對待。它的意義，在于說明偵探社踏上了正軌，開始來活了。

　　衛(wèi)正義點頭道：“你說得沒錯，是我多想了。早點把狗找回來，早點了事。萬一被哪個不開眼的混蛋給剝了皮…”

　　說到這，他眉頭忽然一皺，說道：“老劉，咱剛才忘記說，萬一找到的是死狗怎么辦？按規(guī)矩說的話，咱們只要找到那只狗的下落，應(yīng)該也算是完成委托了吧？”

　　劉長樂站起身，走過去拉開玻璃門，催促道：“想那么多干啥？再磨蹭，天都黑了?！?p>　　天邊晚霞正紅，太陽落下后，街道上行人漸多，兩旁的足浴店中也傳來灑掃的動靜。

　　衛(wèi)正義沒再耽擱，迅速關(guān)掉空調(diào)，鎖上門，走到劉長樂身邊道：“車在街后的車棚里停著，我去開車。你先幫我買包煙，我很快就過來。”

　　劉長樂應(yīng)聲“好”，抬腿朝路對面的小超市走去。他要了包煙，又拿了包小面包和一袋火腿腸，剛結(jié)賬走出店門，一輛灰撲撲的大眾就開到了面前。

　　車是白色的，開得久了，就成了灰色，但衛(wèi)正義卻一直堅稱這是焦糖奶色，以此彰顯他是個有情調(diào)的男人。

　　車窗搖下，露出衛(wèi)正義圓潤的笑臉：“老劉，上車?！?p>　　劉長樂拉開副駕駛的門，迎面立時撲來一股難聞的味道。

　　他皺著眉將手中的購物袋遞給衛(wèi)正義，彎腰把座位上堆放的外賣餐盒抓起來，轉(zhuǎn)身丟進路邊的垃圾桶，又回身把坐墊上的零食渣抖干凈，這才有些抗拒地坐下。結(jié)果，腳下一蹬，又踢出一個裝著黃褐色不明液體的可樂瓶。

　　衛(wèi)正義咧嘴一笑，恬不知恥地道：“最近有些上火?！?p>　　劉長樂的臉瞬間就黑了。

　　就算沒有潔癖，讓一個喜歡干凈的人待在這堪比垃圾堆的環(huán)境中也屬實是有些不人道。

　　劉長樂深吸口氣，用了莫大的毅力才控制住“下車，甩門，離開”的沖動。

　　衛(wèi)正義從駕駛臺上翻出一個裝外賣的空塑料袋，套在手上，彎腰將可樂瓶反塞進袋中，側(cè)身振臂一扔，瓶子就“嗖”一下從劉長樂身前飛過，落進兩米開外的垃圾桶中。

　　“Nice！”衛(wèi)正義拍拍手，笑嘻嘻地沖劉長樂道：“別黑著張臉，男人糙一點才正常。我在車上解決，總比隨地大小便文明吧？”

　　說完，他將車門推開一半，拿起半瓶水把手沖洗一遍，這才解釋道：“前幾天有個女的請我調(diào)查他丈夫出軌的證據(jù)，我跟蹤那孫子好幾天，吃喝拉撒全在車上，今天回來補覺也沒顧上收拾?！?p>　　劉長樂好奇地問道：“你之前有接委托？”

　　“別提了?！?p>　　衛(wèi)正義用紙巾擦擦手，打開購物袋，撕開一個小面包塞進嘴里嚼著，發(fā)動汽車后，才含糊不清地罵道：“那孫子背著他老婆出去釣魚，跑了好幾個地方，窩打得挺專業(yè)，連一條魚也沒釣上來。凈他媽讓我跟著喂蚊子了?！?p>　　劉長樂不解道：“你不是在車上待著嗎？”

　　衛(wèi)正義使勁咽下面包，邊開車邊道：“那孫子也不傻，一輛車跟在自己身后能不起疑嗎？我就裝成釣魚新手，去找他探話，心想要是能問出他出軌的消息，也好跟他老婆交差。

　　結(jié)果，那孫子只是背著他老婆偷摸釣魚，眼里根本就沒女人。水平臭不說，還喜歡顯擺，把我拉到一個釣魚群里，天天分享什么釣魚經(jīng)驗。群里那幫孫子也挺能耐，除了魚什么都能釣上來。

　　我臥底了好幾天，什么都沒問到，剛想告訴那女人結(jié)果，她就被她丈夫捉奸在床，全過程都是在釣魚群里直播的。

　　一群釣魚佬跟過年了似的，各種出主意，還有自告奮勇幫忙打離婚官司的。

　　現(xiàn)在，那孫子正高高興興地起訴離婚，說是終于可以實現(xiàn)釣魚自由了。只有我白忙幾天，一分錢也沒要到手。只有我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p>　　“哈哈哈哈?！眲㈤L樂開懷大笑，笑完又安慰道：“沒事，以后咱們先收定金再說，絕不做虧本買賣。”

　　衛(wèi)正義悲嘆一聲，剛要再拿小面包吃，就被劉長樂劈手奪走，說道：“少吃一口也餓不死，這是給狗買的。不備點零食，等會找見了，生狗能那么容易跟咱走嗎？”

　　這下，衛(wèi)正義悲嘆一聲，徹底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