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活人走活人的路，死人走死人的路

　　吃過晚飯，廚娘收拾好，和門房老陳一起拜別了白錦夜，連夜出了城。

　　他們離開之前，裴清歌也問清楚了寺廟的位置，她從倉房里翻出來一件蓑衣，披在身上，就要出門。

　　“你要去寺廟明天再去就是了?！卑族\夜擰眉看著她，“這么大雨，山上路又滑，那寺廟今晚會自己長腿跑了不成？”

　　“萬一跑了呢？”裴清歌說著去馬廄牽馬。

　　白錦夜擋在馬廄門口，那寺廟他也聽過，在月城城東的一座山上，十五年前月城的人都去那里燒香拜佛，路也好走。

　　后來月城慌亂多年，這幾年雖然安定了，但是月城的這些人，倒是經(jīng)常往軍營送吃的，卻幾乎沒人再去那寺廟了。

　　這么多年，山路早就沒了。

　　前些年，廚娘想去，老陳腿腳不便，不能跟她一起去，還是老陳找了幾個相熟的在休假的士兵同僚陪著廚娘去的。

　　廚娘僅憑著年少的記憶，也在山上找了大半天，迷路幾次，才找到那寺廟。

　　裴清歌一次都沒去過，現(xiàn)在是晚上又在下雨，這時(shí)候上山，不是自找不痛快？

　　“我又沒讓你跟我去?！迸崆甯锠恐R，看著堵在馬廄門口的白錦夜，“快點(diǎn)讓開?！?p>　　白錦夜沒有動。

　　裴清歌有點(diǎn)急了，“白錦夜，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白錦夜抬手過來拉韁繩，她皺了皺眉，反正她估摸著現(xiàn)在白錦夜應(yīng)該不是她的對手，她倒是不怕跟他動手。

　　正要把韁繩搶過來，卻見白錦夜翻身上了馬，然后對著她伸過手，“上來?！?p>　　“你……”裴清歌看著他的手，下意識地把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你要是去，就自己去騎馬?！?p>　　“山路不好走，分騎兩匹如果馬受驚會走散?！卑族\夜說著打量著裴清歌，“你這么防備本王做什么？本王又不能控制你。”

　　裴清歌微微抿了抿唇，還是說，“白錦夜，你少多事。”

　　“現(xiàn)在這個時(shí)候，你覺得你自己能出城？”白錦夜看著她，“就算你能出城，那馬呢？你打算走過去？”

　　裴清歌的手握成拳，好半天，才抬手拍開白錦夜的手，自己拉著韁繩上了馬。

　　東城門有士兵守門，見到是白錦夜，也沒有攔。

　　但白錦夜還是拉著韁繩停了下來，“去通知華將軍和倪將軍一聲，就說本王明早再去跟他們匯合，讓他們今晚把城外的骨灰都清走，注意巡防?！?p>　　“是。”領(lǐng)隊(duì)的將士應(yīng)了一聲，趕緊照辦。

　　白錦夜這才繼續(xù)往城外走。

　　他沒有去過那個寺廟，但是以前巡城的時(shí)候，曾經(jīng)到過山下，所以這段路也還算熟悉。

　　即便是下著大雨視線受阻，影響倒也不大。

　　好歹這段都是平地，也還好走，可到了山上，草葉樹葉沾了水，地面太滑，馬走了一段就已經(jīng)沒辦法再走了。

　　兩個人只好下了馬，白錦夜把馬系在樹上，往山上看了看，根本沒辦法分辨方向，“你確定還要往上走？”

　　裴清歌四下看了看，手上捏了幾個印訣，召來一個游魂。

　　他們沒辦法分清方向，不知道怎么走，但是在這山上的游魂肯定是知道的，“跟著我?！?p>　　白錦夜雖然不知道裴清歌在做什么，不過他也知道，她既然敢來，其實(shí)還是有辦法的，于是也就立刻跟上她的腳步。

　　路雖然難走，但好在那寺廟曾經(jīng)就是為了受人香火，所以本也沒有隱在深山老林，沿著一個方向，一直往山上走，走到山頂，就隱約見到那寺廟在一處背風(fēng)的地方。

　　寺廟有佛，游魂不敢太靠前，裴清歌也就揮了揮手，讓它走了。

　　從高處看，那寺廟里隱隱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燈光，但是燈光忽暗忽明，像是隨時(shí)都會熄滅。

　　裴清歌和白錦夜走到寺廟前，寺廟的大門都?xì)埰屏?，已?jīng)沒辦法合上，所以他們兩個倒是也不用敲門，就直接走了進(jìn)去。

　　這廟是個四方的院子，倒也不算很大，院中間有一口大鼎，左右的偏房年久失修早已經(jīng)坍塌。

　　只有佛堂正殿亮著燈光，兩個人也就到了正殿門口。

　　白錦夜抬手敲了敲門，里面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又用力地拍了拍門，隔了好半天，門才被人從里面拉開了一個小縫隙。

　　一個佝僂著腰穿著打了不少補(bǔ)丁的袈裟的老和尚從門縫看出來。

　　“大師，我們來山上祭祖，遇上大雨迷了路，發(fā)現(xiàn)這有座廟，想來借宿，可以么？”裴清歌開口問道。

　　老和尚打量了半響，才轉(zhuǎn)身往回走，也沒有關(guān)門，這意思應(yīng)該是讓他們進(jìn)去了。

　　白錦夜轉(zhuǎn)頭看了裴清歌一眼，才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

　　這廟雖然殘破，但也能避風(fēng)雨，里面有個火爐正燒著火，殿里也算暖和。

　　火爐不遠(yuǎn)處有個長條形的蒲草墊子，老和尚半臥在墊子上，閉著眼睛，手里轉(zhuǎn)著佛珠，像是也不打算理會進(jìn)門的兩個人。

　　裴清歌脫下蓑衣放在門口，白錦夜找了兩個蒲團(tuán)放在火爐邊，兩個人坐下來烤了會火，寒氣驅(qū)散了些，裴清歌才開了口，“大師，我看你的面相，似是快要圓寂了?！?p>　　老和尚捻著佛珠的手指停了下來，頓了會，才睜開眼，目光在兩個人的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才笑道，“一屋三人六腿，竟有三條腿都在鬼門關(guān)里?！?p>　　裴清歌皺起眉頭，“大師此話何意？”

　　“老衲快要圓寂，一條腿邁進(jìn)了鬼門關(guān)，這位男施主比老衲也好不到哪去，老衲腿腳慢，說不定在奈何橋上還能碰到。至于你……”老和尚的目光停在裴清歌的臉上，“你從鬼門關(guān)只爬出來一半，自己不知道么？”

　　裴清歌倒沒想到這老和尚一眼就看出自己是重生，她確實(shí)是從鬼門關(guān)里爬出來，在這具身體上活了，但是這只爬出來一半又是何意？“還請大師指點(diǎn)。”

　　老和尚念了句佛偈，臉上帶著幾絲無奈，像是在糾結(jié)什么，半響才嘆了口氣道，“罷了。”說完他坐起身，看著裴清歌，“活人有活人的路，死人有死人的路，何苦走不屬于自己的路？”